與張愛學四目相對,許逸陽笑了笑,揚了揚手裡的東西,說:“張老師,我倆來看看你。”
此時,屋裡的女人還在大聲叫嚷:“一說離婚你就躲出去,算什麼男人!你這樣耗著,隻會讓我更瞧不起你!”
張愛學長歎了一口氣,對兩人說:“有事下樓聊吧。”
“好。”許逸陽點點頭,把東西順手就放進了門內。
張愛學忍不住說:“哎呀,你這是……”
許逸陽忙打斷他:“給孩子買的,您就彆客氣了,咱下樓聊。”
張愛學遲疑了一兩秒鐘,輕輕點點頭,把門關上,三人一起下了樓。
一路下到一樓,還能聽見屋裡摔盤子的聲音,以及孩子的哭喊聲。
沈樂樂沒見過這陣仗,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跟在許逸陽身後。
張愛學點燃香煙,對兩人說:“走,去學校操場坐會吧。”
教師宿舍跟學校就挨著一條胡同,學校為了方便老師,在胡同裡開了個側門。
三人從側門進了一中,來到操場上,張愛學用力抽了幾口煙,問他倆:“你們怎麼找家裡來了?”
許逸陽看了沈樂樂一眼,說:“班長跟我說了你的事兒,我倆就想過來看看你。”
說著,許逸陽試探地問:“張老師,你跟師母這是咋了?”
張愛學擺擺手:“嗨,女人在家閒久了就這樣,各種找事吵架,今天是嫌你賺錢少,明天是嫌你太窩囊,後天可能是埋怨你放屁太臭、呼嚕太吵。”
說到這,他看向沈樂樂,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啊沈樂樂,我說話有點粗俗了。”
“沒有沒有。”沈樂樂急忙擺手,但是這種時候,又不知道該回些什麼。
許逸陽倒是很自然的順口說:“沒感情了才會這樣吧。”
張愛學愣了愣,隨即回過神來,說:“你才多大,你知道啥叫有感情,啥叫沒感情?”
許逸陽聳了聳肩膀,淡淡道:“能包容你賺錢少、能接受你窩囊、你放屁再臭也隻是調侃你兩句、呼嚕聲再大也不會跟你吵架的,這是有感情,反過來就是沒感情唄。”
許逸陽的回答,完全對仗著張愛學的上一句感歎,雖說他無心諷刺,但這話卻像刀子一樣,紮爛了張愛學自欺欺人的內心。
張愛學驚詫的看著許逸陽,嘴上不願意承認,可心裡卻知道,他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
歎了口氣,他才說:“不管有沒有感情,也總歸是夫妻,更何況還有共同的孩子。”
許逸陽問:“師母要跟你離婚,是真心的還是氣話?”
張愛學猶豫片刻,說:“哎,你就彆問了,說了你也不懂。”
說著,張愛學問他:“你呢,複習的怎麼樣了?”
許逸陽說:“你先彆岔開話題。”
張愛學說:“她想離婚,我不同意,就是這樣。”
許逸陽說:“師母對你沒感情了,又想離婚,你為什麼不同意?”
張愛學一臉認真的說:“孩子還小,現在離婚,倆孩子就要在單親家庭的環境中成長了,這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任,她怎麼作都可以,但至少要等到孩子們都成年了再離婚。”
這時候,張愛學香煙燃儘,下意識又掏出煙來,點了一支。
許逸陽說:“照你這麼個抽法,搞不好幾年就得肺癌。”
張愛學活活氣得笑了:“你小子嘴夠損的,要不是國家不讓體罰學生,我非踢你兩腳不可。”
許逸陽笑道:“你不是已經被開除了嗎?”
張愛學錯愕,又歎了口氣。
許逸陽哈哈一笑,又道:“還是說剛才的話題吧,你現在被學校開除了,當務之急是找新的工作,至於感情,不能挽回就大不了一拍兩散,彆互相難為。”
張愛學聽著許逸陽的話,發現這小子跟自己交流的方式,好像與同齡人,甚至如過來人一般,心裡略微有些吃驚。
許逸陽見他不說話,便又道:“你要是心裡憋得慌,可以跟我說說,我這個人天生嘴巴嚴,不愛到處傳彆人的事情。”
一旁的沈樂樂也急忙點頭:“老師,我也是!”
張愛學感歎一聲,說:“反正我也不是你們的老師了,就跟你們說實話吧,去教育局舉報我的,就是我老婆。”
許逸陽詫異的問:“為什麼?舉報你對她有什麼好處?”
張愛學說:“她想跟我離婚啊,想把兩個孩子丟給我,自己好去跟彆人過日子,我不同意,她就千方百計的逼我……”
許逸陽更是不解:“想跟你離婚,也沒必要毀了你吧?”
張愛學苦笑一聲,說:“她覺得我賺不了多少錢、給不了她想要的,正好前段時間在麻將館認識了一個開飯店的個體戶,跟人家看對眼了,鐵了心要離婚。”
“我一直不同意,昨天晚上大吵了一架,她就拿舉報我要二胎來威脅我,我沒理她,結果今天上午我正上著課,教委的人就找到學校來了。”
說完,張愛學連連搖頭感歎:“哎,我跟你們倆說這些乾什麼……”
許逸陽問張愛學:“那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張愛學說:“暫時還沒什麼打算,先跟她耗著吧。”
許逸陽聽得直搖頭:“她擺明跟你已經沒感情了,你這麼硬扛著有什麼意思?”
張愛學搖了搖頭,說:“我之前是覺得,孩子還小,為他們負責不能離,但我現在覺得,既然要魚死網破,那我就豁出去了。”
許逸陽問他:“魚死網破?讓孩子一天到晚看你倆乾仗?孩子這心理陰影得多大?聽沒聽說過一句話:幸運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你不給孩子一個幸福的童年,她將來就是用一生治愈童年的那一個。”
張愛學一下驚住,用一生治愈童年這七個字,讓他心裡對孩子產生了強烈的愧疚。
許逸陽繼續說:“我勸你趁早跟她斷絕關係,彆忘了你還有女兒和兒子要照顧,一個有缺憾的家,如果經營得好,未必就比不上一個支離破碎的家,這個道理你要懂。”
許逸陽的話,讓張愛學陷入沉默。
他不得不承認,許逸陽說的很有道理。
許逸陽又問他:“你考慮過找工作的事了沒?”
張愛學說:“還沒有,這兩天就開始找。”
許逸陽他指尖的煙頭抽過來,往地上一扔,又踩了兩腳,道:“行了,彆惦記找工作的事了,過來跟我乾吧!”
張愛學被許逸陽的話驚呆了,下意識的問:“你說什麼?”
許逸陽淡淡道:“我說你來跟我乾吧,我七千多學生,給你開個數學班你隨便乾乾,也比在學校賺得多。”
說著,許逸陽又補充道:“雖然我這不是什麼正規學校,但好歹還能給你一份教書育人的工作,不然你肯定沒機會上講台了。”
此時的許逸陽,完全把張愛學當成了小老弟。
張愛學今年才三十出頭,大學一畢業就到一中教書,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
許逸陽重生前四十歲,在外麵打拚十幾年,苦過、累過、慫過、拚過、成功過,人生閱曆比他豐富多了。
張愛學被許逸陽的氣場震住了。
他看向許逸陽,發現這句話說的格外平靜、極度自然,表情上甚至還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心裡忽然有些詫異。
這家夥不是自己的學生嗎?
怎麼弄的好像自己是他的學生似的。
許逸陽見張愛學愣愣的不說話,認真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回頭趕緊去少年宮附近租一套房子落腳。”
張愛學心裡已經接受了許逸陽的邀請,點點頭說:“那我先把她的事掰扯清楚。”
“掰扯啥啊?”許逸陽說:“信不信她很快就會搬出去?快的話可能今晚就走了。”
張愛學詫異的問:“為什麼這麼說?”
許逸陽笑了笑,道:“你這船都快讓她鑿沉了,她還不跑,難道留下跟你同歸於儘啊?人家還等著過幸福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