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二年,正月十九日。
夜色深沉,崇禎皇帝被乾清宮太監輕輕喚了起來,他立刻意識到,應該有大事發生了,否則這些平日在他麵前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太監們,可沒有這個膽子將自己從睡夢中喚醒。
王承恩顫顫巍巍的來到他的麵前,讓人將熬好的粥端了上來。
崇禎不耐煩的將小太監打發掉,道:“說吧,又出什麼事了?”
王承恩道:“皇爺,天武軍到達京師郊外了,還斬殺了數千韃子兵.......”
崇禎隻覺得眼前恍惚了一下,似是沒睡醒,不過神誌馬上有恢複了清醒,他站直了身子。
隻聽王承恩又道:“洪承疇和孫傳庭也到京郊了,大軍正在城外紮營。”
崇禎舒了一口氣,原是虛驚一場,自己果真沒有看錯洪承疇其人,雖然他走的太慢,但念在其星夜馳援的份上,可以破例褒獎,激勵士氣.......
他淡淡道:“傳召內閣和六部大臣進宮議事。”
........
半個時辰後,重臣們齊聚於乾清宮,尚膳監將趕夜熬好了的熱粥端了上來。
看著熱氣騰騰的熱粥,一乾老頭子感動的涕淚俱下,連連謝恩,稱讚皇帝體恤臣下。
崇禎看向幾位重臣道:“天武軍和陝西軍已經到城外了,朕連夜將幾位請來,主要是商量一下如何反擊,打掉通州的東虜大軍。”
各方援軍的到來,尤其是天武軍的到來,讓所有人一下子有了底氣,此時京師外有十幾萬大明精銳之師,想打掉通州的八旗軍,應該是勝券在握。
其實各人都知道,聖上這次討論的不是戰術部署,而是如何統籌調度兵馬,怎麼打是統兵之人的事,朝廷從來不插手,隻安排統兵之人和作戰任務。
早朝之時,司禮監秉筆太監李鳳翔領著一隊錦衣衛翩然出城,向阜成門外的洪兵和秦兵大營行去。
“太子太保、三邊總督洪承疇接旨……”
洪承疇不顧甲胄在身轟然跪倒接旨,直至李鳳翔將聖旨宣讀完畢,此時他雙腿已酸麻不已,但他心中卻是振奮。
聖旨中加封洪承疇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領軍拱衛京師,還讓他入宮麵聖,孫傳庭為兵部右待郎兼右僉都禦史,總督保定、山東、河北軍務。
聖旨中言語充滿了褒獎之意,這讓洪承疇心中則有說不清的舒坦,感覺這些年在陝西剿寇沒白乾。
洪承疇舒坦了,孫傳庭卻難受了,闖王高迎祥當初是他活捉的,擊敗第二代闖王李自成也有他半數功勞,為何聖上隻讓洪承疇入宮麵聖?此刻孫傳庭心中極為不滿。
洪承疇沒管那麼多,當即美滋滋的隨太監李鳳翔進了京城。
可在半路上,李鳳翔不陰不陽的對他說了幾句話,所提及的儘是天武軍兩個月前就到達北直隸投入戰場之事……
洪承疇額頭冷汗直冒,這些話的意思不就是說他洪承疇領兵行軍遲緩,如果往大了說,那就是貽誤戰機.......
這到底是這太監私下瞎抱怨,還是轉述了聖上的意思呢?洪承疇越想越覺得害怕,他是個聰明人,對朝堂上的很多事情都心存敏感,這也讓他一直以來官運亨通,立於不敗之地。
洪承疇當即謙遜表示,一路上聞東虜肆亂京畿,他心中也是焦急萬分,恨不得日行千裡,於君前報效,奈何行軍道路崎嶇難行,將士們水土不服........
邊說著,他示意身邊的副將往那李鳳翔袖裡塞了一塊沉甸甸的金子。
看著洪承疇一副公忠體國的模樣,李鳳翔翻了翻眼皮,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不再糾纏這個話題,繼續帶路趕赴紫禁城。
進了宮中,有專門的禮官上前為洪承疇安排更換官服,卻被他一口回絕了,他道:“戰事緊急,一切從權,還是彆讓陛下等著呢。”
禮部的官員覺得此話有理,加上知道楊閣老有些關照洪承疇,也不再堅持,便將其引入金水橋,直往皇極殿而去。
鐵甲霍霍,滿身征塵的洪承疇踏入了大殿中,所有官員隻覺得有意思戰場的肅殺之氣灌了進來。
多年不見,洪承疇的形象比數年前改變了很多,一個讀書人出身,卻難能的勇武過人善於用兵,崇禎大感欣慰,差點從龍椅上起身親自迎接。
俗話說,甲胄在身,不能全禮,洪承疇沒有玩這套,他畢恭畢敬的行完了大禮,讓人看起來感覺很費勁,他行完禮後,立刻向崇禎請罪,說自己勤王來遲了。
站在金階之上的朱慈烺瞧的仔細,暗歎這人心計高,很會混官場。
朱慈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明末的能臣,隻見洪承疇麵目清臒,約莫四十餘歲,雖身披戰甲,但胡須與內襟皆是整潔有理,舉止中還有一股內斂的儒雅氣度。
洪承疇君前奏對進行的十分成功,崇禎皇帝對這位星夜兼程赴京護駕的總督也十分滿意,眾臣們也破天荒的沒有跳出來添堵,一切都異乎尋常的和諧氣氛中進行,然後圓滿結束。
一個有勇有謀的儒將形象頓時在殿中眾臣乃至崇禎皇帝的心中產生,這些年來洪承疇剿寇所做出的業績,大家都看在眼裡,沒話說,很有能力!
崇禎心情大好,下旨陝西軍於京師就近補充物資,需要什麼儘管提出來,都由戶部補充。
若是在以往,戶部鐵定哭窮不乾,但這次戶部尚書李待問竟然沒有開口哭窮,破天荒的默認了。
洪承疇也不客氣,上來就要求更換戰馬,說長途行軍戰馬掉膘減肥了,馬力太弱,需要大修,接著又要求添置盔甲和箭矢,很是任性。
戶部尚書李待問一下子懵了,大罵洪承疇貪心不足,過分!如果不是事先有人讓戶部關照一下,他死活不會理會這個洪瘋子。
當天,崇禎單獨召見了洪承疇,與他詳談陝西三邊的情況,這是洪承疇求之不得的事情,他趁機提出了自己的擔憂,陝西形勢危如累卵,依然有民變的危險,若是長時間不派大軍駐防,後果不堪設想。
崇禎沒當回事,他覺得這是洪承疇當封疆大吏了習慣了,不喜歡京城的束縛,說不定還有些擁兵自重的嫌疑,不過現在用到他,崇禎隻是笑了笑,讓他等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