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警察治校
警察不是來製造混亂的,也不是來結束混亂的,他們是來維護混亂的。
——理察·J·戴利
「給我寫推薦信?」
俾斯麥滿臉狐疑,他一點都不相信麵前這個男人的話。
如果說哥廷根大學裡最出色的學生是誰,在不同的學院丶不同的教授看來,這個答案都不會得到統一。
但是如果要問哥廷根大學最令人頭疼的學生是誰,那大夥兒一定會眾口一詞的說:是奧托·馮·俾斯麥。
況且,即便排除這個事實不看,俾斯麥也不覺得這個英國佬有什麽必須要幫助自己的理由。
在這家夥上任學監的第一天,俾斯麥便當著哲學院院長赫爾巴特教授的麵,向他發起了決鬥挑戰。而在之後的幾天當中,俾斯麥還趁著他下班的時候,從草叢裡對他發起過幾次偷襲。
尋常人受到了這樣的對待,能夠不生氣便足以稱得上涵養深厚了。
而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不止不生氣,甚至還主動提出要幫助他通過普魯士的國家司法考試。
在俾斯麥看來,這就是彆有用心的體現。
他沉默著不說話,隻是低頭看著手中喝了一半的酒杯。
他在等著亞瑟先開口,他想知道這家夥打算把推薦信賣出怎樣的高價。
亞瑟側著身子,一隻手搭在吧台上,他望著這個今年不過十八歲的小大人,隻覺得他裝作深沉有城府的模樣實在有些好笑。
他並不擔心俾斯麥會拒絕他的要求,因為在德意誌的大學生群體當中,學校推薦信總是賣方市場。
因為德意誌的情況與不列顛不同,在不列顛,總是崗位太多,而大學生太少。而在德意誌,這裡的大學很多,但是能讓大學生瞧得上崗位卻很少。
這些天裡,亞瑟從各種渠道不斷收集有關德意誌教育製度的資料。
由於不曾經過大革命的洗禮,並且也未曾曆經不列顛那樣的君主立憲與議會製度,所以德意誌諸邦的貴族階層十分穩固。
這裡的貴族爵位既不像法國那樣可以通過利益買賣,也不像英國那樣,個人可以在階層上下流動頻繁,財富本身就足以成為躋身上流的資本。
因此,德意誌知識分子階層所處的社會地位與心態和英國丶法國均不相同。
他們被社會輿論和他們的君主稱為「有教養的市民階層」,但卻從未享有到相應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尊重。這樣的情形就給德國知識分子階層的心態造成了巨大的落差。
當英國的各階層人民通過各種光彩或者不光彩的手段上下流動,法國的新封貴族數量激增,平民中產階級日益成為參與英法政治的主要力量時,德意誌各邦的貴族地位反而越發鞏固,階層固化的現象越發明顯。
正是因為這樣的反差,德意誌才會遇到一個英法兩國都不曾遭遇的特殊情況。
一方麵,是以普魯士為首的邦國紛紛大興教育,知識分子階層的人數正與日俱增。
一方麵,那些令知識分子垂涎欲滴的政府文官職位和軍官職務卻長期把控在效忠於國王的傳統貴族手中。
而俾斯麥先前無心透露給亞瑟的話語當中,也基本印證了這樣的事實。
俾斯麥的家庭出身其實並不算差,就算比不上那些最頂級的普魯士貴族,最起碼也能在龐大的普魯士貴族群體中混個中不溜。
但是即便如此,他如果想要當上法庭陪審員,還是得去考那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普魯士國家司法考試。
而那些被俾斯麥仇視的丶所謂的外國貴族,卻可以僅僅因為受到國王的看重丶僅僅因為他們會說法語,便憑空得到一個報酬豐厚丶體麵舒適的外交官職務。
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在英法德三個地區裡,德意誌的學生運動才會是最激烈的,德意誌的文人更是不惜對拿破侖大唱讚歌。
一向大嘴巴的黑格爾盛讚拿破侖是『世界的靈魂,世界的絕對精神』,繆勒歌頌拿破侖是『現代英雄』,蘭克則認為拿破侖的一生『富有神聖的使命』。
甚至就連常年將『德意誌痔瘡』掛在嘴邊的海涅,隻要一和他談起拿破侖,他也會不吝溢美之詞的評價『拿破侖絕對是人類曆史上最偉大的人物之一』。
俗話說得好,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德意誌學生運動雖然聽起來令人敬畏,讓人感到不知所措,就好像他們是在為了什麽難以言喻的崇高目標而奮鬥。但是在剝絲抽繭以後,這群年輕人的訴求其實非常簡單,他們想要進入和自身預期目標相匹配的地方工作,獲得與知識水平相匹配的社會地位。
或者,說的更直白一點,在德意誌這樣一個發展相對落後的地區,要麽讓他們獲得大學教職,要麽就讓他們進入政府機構工作。
這是所有德意誌大學生在畢業時都會遭遇的困境。
支持學生運動還是反對學生運動,這是個政治立場問題,是思想上的東西。
也就是說,今天支持,明天反對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是獲得學校推薦信,這是個現實層麵的問題,關乎到令人尊重的生活和社會地位。
今天錯過了,明天就未必有這樣的好事了。
作為倫敦大學的畢業生,亞瑟太了解俾斯麥這樣的學生想要的是什麽了。
隻不過大部分年輕人還沒有曆經社會,有時候會為了所謂的尊嚴,硬著脖子說這不符合他們的原則,他們不會為了一個法院陪審官的位置去乾那些下作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亞瑟才會第一個找上俾斯麥。因為這家夥是哥廷根大學生中少有的反對法蘭克福衛戍事件的人才,他的想法與亞瑟即將要做的事情是在一條線上的,所以不存在什麽原則問題。
俾斯麥現在要克服的,最多是一些道德上的顧慮。
但幸運的是,俾斯麥現在麵臨的不僅僅有家裡的壓力,並且他還深陷財務困境。
更幸運的是,這兩方麵的問題,在亞瑟看來完全不是問題。
亞瑟見他像是個悶葫蘆一樣一言不發,也沒有主動開口,而是輕輕笑了一聲,旋即從上衣兜裡夾出一枚金燦燦的杜卡特金幣,指甲蓋輕輕一頂,金幣便從俾斯麥的眼前一閃而過,落到了酒館老板的手裡。
亞瑟喝完最後一口啤酒,放下酒杯站起身:「這世上斷然沒有讓學生請老師的道理。奧托,你挑了個好館子,這裡的酒不錯,我還有事就不多陪了。」
亞瑟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扣上帽子正要出門,便聽見俾斯麥急吼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那個,黑斯廷斯教授!」
亞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他側過半個腦袋問道:「怎麽?難不成德意誌也有喝通關的習俗嗎?你要帶我去第二場?」
「喝通關?」俾斯麥愣了一下:「那是什麽?」
「倫敦酒鬼們發明出的一種遊戲。」亞瑟轉過身道:「準確的說,就是酒鬼們隨機選定一條街,見到一家酒館就進去喝兩杯,像這樣從街頭喝到街尾,就是喝通關。」
俾斯麥啞然失笑道:「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哥廷根一共也沒有幾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