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副處長臉上肥肉輕輕顫動幾下,道“劉寧這個人就是有些小聰明,沒有什麼本事,連工程資料都不看,或者說是看不懂,這種人帶隊出去檢查,哎,這算怎麼回事!我就擔心廳裡會對財務審計處的工作有看法。”
羅文材哼了一聲“劉寧才到財務審計處幾天,廳裡自有公論。”
遠在成津的侯衛東接到朱小勇電話以後,知道了劉寧在水利廳會上的發言,他笑道“朱總,我怎麼會生氣,任何一個單位都會有各色人等,否則才不正常。”
朱小勇哈哈笑道“侯書記這是見怪不怪,視若等閒。這一次修竹水河水電站,我算是走出書齋,真正地看一看最廣大農民的生活。以前就算行萬裡路,隻要沒有與老百姓進行具體的利益接觸,就不算深入基層,隻能是走馬觀花。”
“確實如此,多做幾個工程,什麼事情都能看見。”侯衛東與朱小勇聊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侯衛東拿起穀雲峰送來的老方縣長發的尋人啟事,很有些感慨。
此時,老方縣長送走了急著回新西蘭的兒子,打開房門,獨自回到了空蕩蕩的家,坐著坐著,不禁老淚橫流。
“小傑,你在哪裡?我真不該寵著你,這是害了你!”自從兒子方知行出國以後,孫子方傑就成了老方縣長的精神支柱。此時方傑失蹤,讓他的精神支柱垮掉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客廳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老方縣長幾乎是跑了過去,抓起了電話。
“喂,了線索,不管死的還是活的,都有獎金嗎?”電話裡傳來一個猥瑣的聲音。
“當然,你有線索嗎?”老方縣長聽到這個猥瑣的聲音,已經預感到了一些凶兆。
“我有線索,不過得把錢給我,才能說。”
“沒有問題,我去準備錢,在什麼地方見麵?”
老方縣長與來電談了具體事宜,轉身就給鄧家春打了電話。
晚上9點,侯衛東正在與朱兵在小會議室談話,接到鄧家春電話“在一個偏僻的山洞裡找到了一具屍體,已經高度腐爛,從手表判斷,是方傑的屍體。”
“方傑,死了?”
“對,死了。”
侯衛東很明確地指示道“死在山洞中,很顯然就是他殺,殺人者的動機是全案的關鍵。”
鄧家春道“案件基本可以如此定性,侯書記,你當時的判斷是正確的。”與侯衛東通了電話以後,鄧家春饒有興致地站在渾身腐爛的屍體麵前。他這一輩子見過了無數的腐屍,早就練成了見怪不怪其怪必敗的境界。
“注意細節,小心點,這家夥可是寶貝。”鄧家春此語一出,頓時將身邊的警察雷倒一片。
一位才從部隊轉業的警察原本想在局長麵前表現得大膽一些,可是見到法醫戴著手套的手在屍體裡翻來翻去,禁不住一陣惡心。他扶住一棵大樹,吐了一個痛快淋漓,回頭看時,鄧家春正蹲在屍體旁邊抽煙。他打心眼裡佩服這位矮小的局長。
過了一會兒,鄧家春來到了一個皺紋滿麵的瘦巴巴的漢子身旁,遞了一支煙,道“給我說說你看到的,越詳細越好。”
那漢子手裡還握著一張紙片,這正是老方縣長貼出的懸賞,他嘴巴動了幾下,又將懸賞帖子往上抬了抬。
鄧家春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道“懸賞人是死者的爺爺,他昏過去了,已經送到醫院去了。你放心,一分錢不會少你的。”
漢子眼見到手的肥肉似乎飛了,心裡老大不樂意,支支吾吾地東拉西扯,就是不肯說實情。
鄧家春不想和他囉唆,拉著他的手來到方傑屍體麵前,道“你看看,這人死得這麼慘,如果還有良心,看到什麼事,快說出來。”
漢子長期從事體力活,手上力氣不小,使勁掙了幾下,卻感到麵前這個小個子的一雙手如鐵鉗一般。他被拉著蹲下來,與地上的腐肉近在咫尺,那漢子“哇”地吐了出來,一邊吐一邊道“你這領導真是,放開我,我說給你聽。”
“你將事情經過從頭到尾再說一遍。”
“我看到什麼說什麼。”
“嗯,隻說你看到的,不要添油加醋。”
等到漢子說到汽車時,鄧家春打斷道“是什麼樣的汽車?小車、長安車、卡車?”
漢子想了想,道“是一輛當官的車,他開始還走錯了路,然後退回來的。”
走到現場時,刑警隊就在尋找車印,很可惜,由於此地恰好有一處滑坡,將洞穴邊上的車印全破壞掉了。而在支公路上又有其他車經過,現場痕跡早就不在了。羅金浩帶著漢子來到了一條極窄的岔道,他們如尋找珍寶般細細地查尋,很幸運,這是一條偏僻的斷頭小道,除了一道車轍印外,再沒有其他車轍。
羅金浩讓隊員拍照、取證,他一臉興奮地來到了鄧家春身邊,道“我看了車轍,是高檔車留下來的。”
如此窮鄉僻壤,出現高檔車轍,裡麵的含意自然不言而喻。
在返回成津的路上,鄧家春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刑警隊員們一路皆有說有笑。刑警雷副大隊長亦是滿臉笑容,不過他心裡很是緊張。
“李東方,方傑被找到了。”在一個清靜的角落,雷副大隊長給李東方打了一個電話。以前他都是稱“東方”,今天他心裡有氣,就直呼其名。
李東方暗自大吃一驚,他強抑住心神,裝做平靜地道“雷叔,好啊。今天晚上到成津賓館辦一桌,為方傑接風洗塵。”
雷副大隊長心如死灰,低沉著聲音道“方傑死了,被丟在了山洞裡,刑警隊在一條岔道上提取了車轍印子,這案子好破。”
李東方轉身時,手機掉在地上,他並沒有在意,如果光是發現了方傑的屍體,他還不擔心,這個車轍印子則很是要害。默坐了半晌,他取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關於侯衛東收受賄賂的舉報信》,信後附了在沙州脫塵溫泉的照片、侯衛東在益楊教授樓的房產、新月樓的兩處房產、藍鳥小車等幾處財產照片。
出門以後,他將舉報信分彆寄給了中紀委、省紀委、市紀委以及省委、市委的重要領導。寄了信,他又打了幾個電話,過了半個小時,上來了一個矮壯的漢子。
“這事風險太大,五十萬。”
“二十萬。”
“縣委書記不是普通人,做了此事,我就永遠回不來了。”
李東方想著步步緊逼的侯衛東,凶光畢露,道“一不做,二不休,三十萬,加上他的老婆。”
矮壯漢子看出李東方心急,就抱著胳膊道“五十萬,侯衛東和他老婆,不能少了。”
李東方咬了咬牙,道“成交。”
矮壯漢子拿著十萬現金走出了房門,很快就消失在成津的街道上。
得知了案情進展,侯衛東心情甚佳,在縣委常委會上,鄧家春通報了方傑失蹤案以後,侯衛東意氣風發地道“成津縣礦業秩序整治取得了階段性成果,首先進行試點的七家中型鉛鋅礦都進行了技改,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都很明顯,看來我們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今天研究進一步深化工作,凡是非法小礦和不達標的小礦都要關閉,而不僅僅限於小鉛鋅礦。”
周福泉作為常務副縣長,手裡握著好幾件難事,聽到關閉小鉛鋅礦之事,頓時頭大如鬥,道“侯書記,這事我建議緩一緩。七一將至,穩定壓倒一切,現在開始關閉非法小礦和不達標小礦,涉及麵太大,恐怕會鬨翻天。”
縣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蔡正貴兼任維穩辦主任,自然不希望惹麻煩,道“周縣長的建議有道理,小礦涉及千家萬戶,若弄成群體事件,縣委、縣政府都有責任。”
侯衛東笑道“不管什麼時間都要維穩,六月底是嶺西的經貿洽談會,之後就要過七一、八一、國慶、元旦、春節,這樣算起來,一年四季都不適合關閉小礦。”
其他常委們皆不表態。
縣長蔣湘渝深知侯衛東的心思,道“關閉非法小礦和不達標小礦是整治礦業秩序的正常步驟,這一步雖然難,但是始終要走。其實在前階段的整治工作中,已有部分小鉛鋅礦被關閉了。隻要我們依法辦事,且程序正規,策略合適,就不怕鬨事。所謂有理走遍天下,對於政府來說同樣適用。”
侯衛東已經下了決心,道“我同意蔣縣長的意見,整治礦業秩序的試點工作已近一年,我想在近期將整治工作向前推一步,今年苦一些、累一點,明年輕裝上陣,大家的日子就好過了。”
縣委書記具有拍板權,眾常委見侯衛東決心已定,也就不再提出異議,算是統一了思想。
縣委常委會以後,縣政府再次組織了政府常務會,商量落實了常委會相關精神,製訂了三條措施。
一是製訂麵向全縣的關閉非法小礦和不達標小礦的通告,形成輿論聲勢,取得最廣泛的支持;
二是召開各鄉鎮工作會,將此目標責任分解到每個鎮;
三是采取停炸藥、斷電、查超載等手段,讓非法小礦和不達標小礦生產困難,增加其壓力。
除了以上三條措施,公安局還在全縣掀起了“破積案、保平安”的夏季戰役,掃蕩縣城內的牛鬼蛇神,為關閉非法小礦和不達標小礦穩定的社會環境。儘管將任務交給了政府,侯衛東卻沒有徹底放手,仍然高度關注礦業秩序整治工作的進展,多次召開常委會商議關停工作中遇到的具體問題。
就在侯衛東雄心勃勃地推動各方麵工作時,省紀委書記高祥林接到了厚厚一疊告狀信,內容直指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侯衛東。
“同誌們,你們怎麼看待此事?”高祥林沒有評價此事,而是先征求寧缺副書記和廖平副書記的意見。
寧缺在心裡算了算,道“三套房子,一輛小車,大約有一百萬吧。侯衛東兩口子都是九三年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的,這確實超出了侯衛東的收入,這要看他如何解釋。”
高祥林對廖平道“老廖與侯衛東接觸過,從你直觀印象來看,侯衛東是什麼樣的人?”
“侯衛東給周昌全和祝焱兩位領導當過秘書,素質不錯。”廖平將那幾張在脫塵溫泉的照片仔細看了看,道,“從照片的時間連續性來看,侯衛東確實和照片上的女子發生過不正當男女關係,這事他無論如何也推不掉。看來,年少權重並不是一件好事,年輕人嘛,不容易正確認識自己和社會。”
高祥林琢磨了好一會兒,道“此事牽涉到一位縣委書記,不能僅憑一封來信就大動乾戈。此信涉及幾個問題,一是照片上男女問題,這個問題很好查清,可以馬上著手;二是與縣委招待所女服務員發生關係,將女服務員調到交通局一事;三是房子和車子的問題,先查房子和車子的產權,再做下一步工作;四是買官賣官問題,說白了,隻要沒有收錢,這就是縣委書記的職權;五是借整治礦業秩序之際,為親朋好友奪占鉛鋅礦之事,這也是明擺著很好查清的事情;六是國有資產流失問題……”
經過研究,省紀委由副書記廖平帶隊,到沙州進行初步調查,等初步調查結果出來以後,再決定是否向省委彙報以及下一步工作措施。白包公高祥林辦案素來講究迅雷不及掩耳,三人議定以後,副書記廖平就帶隊直奔沙州市。
一個小時後,廖平就到了沙州市委大院,他帶著資料,滿臉嚴肅地來到了市紀委書記濟道林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