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瑞喆心緒不佳,成日裡消沉地以酒解愁,奈何舉杯消愁愁更愁。半夜醉醺醺的回來之後,叁姨太一邊哭一邊咒罵,馮瑞卿這邊都能聽見。
閔太太也睡不著,隻好傳了人讓馮瑞卿去看看情況。馮瑞卿醒醒神去看望瑞喆,叁姨太嚎啕大哭,馮瑞喆站在夜風之中,吊兒郎當的,完全不在乎的樣子。
叁姨太罵道:“沒心肝的東西,我把你拉扯這麼大,你就為了個女人要與我斷絕關係嗎?我打死你這個混小子。”說著,手裡的金鐲子一把擲過去,打在了馮瑞喆的額頭,瞬間湧出鮮血。
馮瑞卿打了個圓場,差人把馮瑞喆領去自己的房間。
馮瑞喆醒了酒,衣領散亂著,上麵還有不少女人遺留的胭脂和口脂印。
馮瑞卿問道:“你去哪兒了?學校說你好幾日不去上課,你天天在哪裡鬼混呢?”
馮瑞喆哼了一聲:“要你管。”
“瑞喆,你有才華,又能寫詩,以前不是這樣處處尋歡作樂的作風,現在到底在乾些什麼?”
“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哥,我勸你也彆在一個樹上吊死,你不知道,窯姐隻要給錢,做什麼都願意。”馮瑞喆倒在床上,翹著腿,雙手枕在腦後不鹹不淡地開口。
“瑞喆!”馮瑞卿拔高音調,一把將他從床上拎了起來,“你再去妓院,我就家法伺候了。”
“家法?”馮瑞喆甩開他的手臂,不屑一顧地望著他,眼眉輕挑,冷笑著,“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行家法?你自己做的事情就多麼光明磊落嗎?”他忽然走到書桌前,將其中一隻竹蜻蜓拿起來在馮瑞卿眼前晃了晃,似笑非笑地說:“你看看,這是從哪裡來的?是杏娘的妹妹給你的對不對?她為什麼要給你這個?是她們姐妹都做了窯姐兒給恩客的紀念品,還是你趁人之危上門連哄帶騙要了她們姐倆?”
馮瑞卿氣得渾身發抖,再也忍不住,從書桌旁邊抽出來一束棗枝對馮瑞喆說:“跪下。”
“我不。”馮瑞喆輕蔑地說,“你是讓我戳中了心事以及她們姐妹倆見不得人的勾當做賊心虛是不是?”
馮瑞卿麵色青紫,狠狠地踹在馮瑞喆腿窩處,馮瑞喆哎呦一聲不得已跪在地上。
馮瑞卿嗬斥道:“道歉,說你錯了。”
“我沒錯!我就是沒錯!”馮瑞喆固執地開口。
馮瑞卿再不能忍,將那棗枝狠狠地鞭打在馮瑞喆後背上。棗枝上麵都是倒刺兒,抽打在人身上最是疼痛。馮瑞喆瞬間就覺得後背火辣辣的疼,馮瑞卿連連抽打了十幾下,眼看著馮瑞喆後背血紅一片,他心有不舍,氣也消了一些,沉聲道:“你認錯了嗎?”
“不認錯。”馮瑞喆牙關緊咬,麵色蒼白,額上也滿是冷汗。
馮瑞卿見他如此,又繼續鞭打,叁姨太進入屋內瞧見這一幕立刻推開了馮瑞卿,抱著兒子大哭不已:“瑞卿,你太狠心了,這是你弟弟,你乾嘛要打他?”叁姨太房內的丫環們一擁而進連忙扶著快要暈厥的馮瑞喆和叁姨太回房。
馮瑞卿頹唐地坐在書桌旁,沾了血的棗枝扔在地麵,心緒無邊的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用力地鞭打瑞喆,是為他的話嗎,還是為他的態度?他不知道,他隻知道,當馮瑞喆對杏娘口不擇言的時候,他是想撕爛他的嘴得。
可是為什麼瑞喆會變成這樣?馮瑞卿覺得頭疼。
沒一會兒閔太太房裡也來人讓馮瑞卿過去。馮瑞卿整理了一下這才過去。閔太太直接開口問道:“剛才怎麼了,叁姨太那邊哭哭啼啼,一個勁兒說是你打了瑞喆,你是真的打他了?”
馮瑞卿沒辦法,點了點頭,低低說著:“我用棗枝抽了他的背。”
閔太太氣急:“你瘋了,他怎麼說也是你弟弟,他做了什麼事情讓你要這樣家法處置?”閔太太就算不喜歡叁姨太一房,也不能容忍馮瑞卿無緣無故對弟妹下這樣的狠手。
馮瑞卿抿了抿唇,霍然抬起頭,眼睛裡麵是幾分厲色:“他出言不遜,我作為家中長子,難道不應該教訓教訓他嗎?”
“他說什麼了?你重複給我聽。”閔太太說。
馮瑞卿卻到底還是遮掩了過去,他說不出口,他沒有辦法真正去質問閔太太,那是他的母親。
閔太太似乎明白了其中的隱情,歎了口氣:“瑞卿,你們都說新社會了,索性也不用守孝那麼久,和葛家小姐訂婚的事情就趕緊定了吧,省得夜長夢多。”
馮瑞卿的手指攥來攥去,怔怔點了點頭。
閔太太提點著:“你結婚之後要是真的有想法,再找一個收到房裡也不是不行,但絕對不能是那種不乾不淨的女人。”
馮瑞卿心裡麵沉甸甸得,其後幾日都在學校的辦公室過夜,一門心思放在自己最近正在翻譯的法文作品中。
周末的時候看著那兩張票據,馮瑞卿卻給葛蓮生打了電話,葛蓮生聽了有些不是很感興趣:“一定要去嗎?我約了朋友要去何園作客,可能沒時間。”
馮瑞卿聽了竟然舒了口氣,故作惋惜:“好吧,那你好好放鬆。有機會再說。”他放下電話,深深呼了口氣,拿起票據前往安家胡同。
杏娘瞧見是他來了,眼睛一亮,卻還是鎖著朦朧的愁緒,忙問道:“有什麼事嗎?”
馮瑞卿見著她,滿腹的疲倦和鬱悶都到了九霄雲外,消失了好幾日的笑容浮現在麵上,輕快地說:“杏兒,有沒有興趣和我去看書畫展?”
“書畫展?什麼時候?”杏娘迷迷糊糊地發問。馮瑞卿拿出票據給她看,興高采烈地說著:“今天下午,我們中午吃了飯就可以去。正好兩張票,小孩子還免票,青青也能去。”
杏娘遲疑道:“可我下午要陪青青看診。”
馮瑞卿心底無端一沉,方才的欣喜若狂沉入穀底,失落地說:“是嘛,那真是可惜了。”他說著又道:“那要不,我陪你們去醫院?”
青青聽見動靜,噠噠噠跑出來看向馮瑞卿手裡的票據笑著問:“瑞卿大哥,書畫展是嗎?我能去嗎?”
“當然可以,可是你姐姐不是說要帶你去醫院嗎?”青青扁了嘴,很是遺憾。
杏娘見不得妹妹失落,便低聲說:“那我們去看大夫的時候快一點,如果還有時間的話你再去好不好?”
青青點頭,無比憧憬。
杏娘又看向馮瑞卿:“那你還要在這裡吃午飯嗎?”
“你留我,我就留下來。”馮瑞卿玩笑著。
杏娘瞟他一眼轉身往屋內去,卻沒有關上門。
馮瑞卿跟上去,見杏娘做好了豆腐,似乎在準備豆腐箱子,青青不在,他掩上門,輕輕咳了一聲,杏娘回眸看他一眼,馮瑞卿這才上前道:“杏兒,你這些日子好些了嗎?”
杏娘手上動作行雲流水,輕輕說著:“好多了,起碼晚上不怎麼做噩夢了。”素白的豆腐從水池裡麵撈出來,她的手也像是裡頭白嫩的豆腐心,鮮嫩可口。
“對不起,我好些日子沒來看你了。我應該每天都來看望你的。”
杏娘莞爾:“你每天都來讓你媽媽知道,會不會下一次就把我千刀萬剮了?”
馮瑞卿麵色一變,忙說:“不會得,再也不會了。”
杏娘搖搖頭,笑著未開口。
“你不相信我?”馮瑞卿問她。
杏娘稍稍轉過身來麵向他:“好,我信你了,成了嗎?你彆在這裡杵著了,我還要做飯。”
馮瑞卿挽了袖子:“我幫你打下手。”
“馮老師還會打下手呢?會做什麼?洗菜嗎?”杏娘俏皮地說著。
馮瑞卿笑道:“你指揮,你教我。”
“給人做活現學現賣,你不應該去做老師,你應該去當商人。”杏娘將一把菜放到盆子裡讓他幫忙擇了。
馮瑞卿坐在馬紮上,彎著腰,笨拙卻仔細地清理。
杏娘不怎麼說話,做飯的時候忙碌來忙碌去卻也有章法,身上的煙火氣聞著溫馨一片。馮瑞卿理好菜走過來放在她身旁問道:“做什麼飯菜?”
“隔壁送了我一隻烏雞,燉了湯,再炒兩個菜就夠了。”
“隔壁?”馮瑞卿看了一眼屋外,想起來那束碧桃花,笑問道,“隔壁住的是什麼人家?”
“唱曲兒得一雙兄弟,哥哥會拉胡琴,弟弟會唱梆子,很好聽的。他們前段時間還在外頭演出,我和青青都去聽了。”
馮瑞卿還以為也是女孩子家裡,卻沒想到居然住的是男人,心中有點小小的介懷:“你們相處的不錯?”
“還好,有些事兒我們女的做不來,就會讓他們過來幫個忙,鄰裡之間多走動走動,這不人家就送了我們一隻烏雞嗎?”杏娘笑盈盈地娓娓道來。
馮瑞卿沉默了一下說:“我和你說了,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和我說。”
杏娘瞅著他:“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和誰也不接觸,隻等著你?”
“那你說過你等著我啊。”馮瑞卿嘟囔著。
杏娘知道他在彆扭,踮起腳,主動在馮瑞卿眉心處親了親,凝睇著他,眼睛是清澈得,卻也是柔情得。
馮瑞卿順勢握住她的手熨貼在頰邊,聽著她說:“等你,也得吃喝啊,你要是再和我彆扭,那你今天彆喝湯不就是了。”
馮瑞卿無奈,抬手掐了掐她的臉說:“好吧好吧,我不彆扭了。”他想了想說:“我以後每天都來一趟,你願意不?”
杏娘隻道:“隨你。”言罷,低了低頭,輕聲說:“你今晚、留下來吧……”
(出去吃了一頓火鍋,結果在廁所做蹲起做了兩天……啊啊啊啊,我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