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城,四月雨季,將軍府邸,張燈結彩。
這是大帥第九房姨太太進門,大家見怪不怪。
難得今天是雨季裡麵罕見的豔陽天,大帥太太坐在花廳裡麵搓麻將,身邊是幾個暗色旗袍鬥篷,手中翻來覆去,劈裡啪啦,猶如炮竹聲。
麻將桌如戰場,就算再好的姐妹,急了也會啐道臉上。
誰說女人不會運籌帷幄,鄉下女人靠打麻將救助丈夫又不是沒出現過。
一個鬥篷忽然笑道:“閔太太,這回進府的是什麼來曆啊?”
“聽說是個唱戲得,我懶得問,反正有了第九個,還會有第十個,騰出個地方能住人就行。眼不見心不煩。”閔太太年歲不小了,但是保養得宜,精神奕奕。
原本八姨太進府的時候,閔太太以為這回是最後一個,沒想到不到半年又來了個九姨太,一個比一個低賤,下回是不是就要把窯子裡的窯姐帶進來了?
閔太太心裡罵了幾句,但是麵上一派雲淡風輕,眾人見她沒什麼憤怒的神色,也不好再說,又把話題轉到了家裡的孩子身上:“聽說,大少爺明兒能回來?”
閔太太現在對死鬼大帥已經沒了心意,隻把一門心思放在兒子身上,聞言,頓時喜從心頭來,難以抑製地開心:“可不是,留學了這麼多年,可算是從那邊回來了,我就怕他沾染洋人那些風氣。”
“洋人也有好的。我聽說他們是一夫一妻呢。”
“哪有男人不沾腥得?那個李部長倒是西式作派,沒過幾年不久又在外麵養了個小老婆?這次瑞卿回來,婚事就得趕緊定了,我可不能讓他找個洋媳婦兒。”
閔太太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大家哈哈一笑,也都誇獎著閔太太有遠見,紛紛說起來自己聽聞的八卦,給閔太太上眼藥:“男婚女嫁必得門當戶對,你瞧瞧去年那個鬨得風風雨雨的官家少爺,為了個小丫鬟尋死覓活,現在在一起了,也沒見得多麼好。”
閔太太撇撇嘴,點了點頭說:“那是肯定得,我家瑞卿那個未婚妻大家閨秀,成親之後在家裡肯定操持有方。我放一萬個心。”
說話間,下人進來稟報,說是大帥已經回府。
閔太太應下,其他幾位太太聞訊也都收了麻將,和閔太太告辭離去。
閔太太問道:“新房那邊布置好了?”
“布置好了。”
閔太太道:“那就行了,這件事情就算完事兒,待會兒再去把大少爺的房子好好打掃一下,吃得穿得都再檢查檢查,彆出紕漏,尤其是大少爺愛吃的點心,一早就備好。”
“是。”
閔太太舒了口氣,張望著遠處,雖說這些年一個接一個的姨太太進入府裡,她心裡已經很久都沒有什麼波瀾了。
可看著那些彩色的絲帶,心裡麵還是有些酸。
一個個年輕鮮活的姑娘來到府裡麵,逗得大帥喜笑顏開,而自己,卻已經很久沒有原本隻屬於自己的丈夫見過麵、說過話了。
夫妻情分隻剩下表麵上的功夫,那一點點的相敬如賓回想起來也實在可笑又可憐。
還好,她還有個兒子,算是聊以慰藉,以後兒子成了婚,自己也就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當天晚上,大帥自然要睡在新入府的九姨太屋裡。電燈開得明晃晃得,卻依舊點著蠟燭,算是傳承習俗。
自然,男人叁妻四妾那點習俗也是一脈相承。
杏娘蒙著蓋頭,忐忑地坐在喜房,這無望的生活似乎也沒什麼可期待的了,隻希望自己能稍微生活優渥些,然後接濟一下自己可憐的妹妹,送她讀書,看她嫁個自己喜歡的男人,而不是肥頭大耳、油膩作嘔的老男人。
杏娘閉了閉眼,權當是一次交易吧,橫了心也就過去了。
忽然間,房門被人從外麵粗魯地一把推開,杏娘立刻坐直了身子,雙手絞在一處,膩膩得,滿是冷汗。
大帥笑了起來,那聲音像是老鼠一樣刺耳,杏娘聽著就覺得耳朵疼。
大帥一下子掀開了蓋頭,對上九姨太一雙盈盈秋水的眼眸。平常都是見她畫著濃妝扮相,今天雖然是進府,但隻是簡單的細細描繪,那張小臉雞蛋清一樣細嫩,透著清透女孩兒的馨香。
大帥滿意地直搓手,高興地從櫃子裡拿出一丸藥,對著茶水服進去。
“怎麼樣,杏娘,是不是該服侍服侍我了?”大帥大馬金刀地解開身上的口子,蹬開靴子,等著眼前水靈靈的女孩兒親自來伺候。
杏娘之前拒絕了大帥好幾次占便宜,如今不得已而進府,想來大帥肯定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她咬著唇瓣,深深呼了口氣,認命地起身,跪在地麵,打算幫大帥脫下身上的衣服。
大帥直接急不可待地將自己的褲子褪了下來,露出裡麵醜陋不堪的陽物,一股腥膻腥臭的味道瞬間傳來,杏娘立刻歪著頭嘔吐起來,眼前不斷幻化著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她第一次見到男人下體,惡心地差點把膽汁都吐出來。
大帥見她這般嫌惡,氣不打一處來,嘔吐物也沾到了掉落在地的褲子上,立刻揚手就給了杏娘一個耳光。
杏娘隻覺得整張臉都被泡在醋桶裡,眼前朦朧一片。
大帥氣喘籲籲地啐道:“小娘皮,買了你還真以為是回家作少奶奶啊?伺候不好老子,回頭我找人把你賣到窯子裡頭去,看你還怎麼拿喬。”
杏娘咳嗽了幾聲,抹了抹被他打裂開的嘴角,指間觸目驚心的一片猩紅。
可她也沒辦法,伺候大帥,總比真得被賣到窯子裡或是做了暗娼強。
她隱忍著,再次坐直身子,卻不怎麼敢看大帥的陽具。
大帥見她還算乖順,哼了一聲,拿過酒杯自斟自飲了幾杯,麵色泛起不太正常的嫣紅:“給我含進去,好好舔。”
杏娘腦門子嗡的一聲,卻沒想到他是要自己這麼做,難以置信地望著大帥。
大帥煩不勝煩,劈麵又是幾個耳光:“趕緊得,他娘的,還給老子裝叁貞九烈啊。等著我驗了身,你要不是雛兒,我讓狗乾你。”
杏娘屈辱地恨不得一頭撞死,緊抿著唇,目光盈盈,到最後隻當自己已經死了,湊過去,深呼了口氣,方要張口,就聽見大帥詭異地“啊”了一聲。
杏娘下意識地抬眼望去,卻見大帥一手捂在胸口呼吸急促,頭微微向後仰著,整張臉腫脹成了紫褐色。
“老爺、老爺……”杏娘唬了一跳,手忙腳亂地要去攙扶。
大帥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了幾個字:“大夫……”
杏娘披上外衣,趕緊打開房門高聲喊著:“來人啊,來人啊,快叫大夫,大帥不舒服……”
原本是喜氣洋洋的一個夜晚,最終扯下了紅綢布子,換上了白慘慘的布料。
馮瑞卿坐著黃包車剛來到家門口就看到懸掛的白色燈籠,心中瞬間漫上不妙的感覺。
他多給了車夫一點錢,徑直拍了拍大門,老管家打開門見著是大少爺,又是哭又是笑,激動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少爺,太太一直念叨您呢,您快請進。”
“家裡出事了嗎?”馮瑞卿敏銳地發問。
老管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思忖間,就聽到屋內嚶嚶啜泣,到處都是哭喪聲。
馮瑞卿環視一周,叁姨太和兒子坐在院子裡泣涕漣漣,叁姨太從前很是喜歡打扮的一個女人,現在竟然完全顧不得未曾梳理的頭發,整個人都像是蒼老了叁四十歲。
身邊的少年不停勸慰,還是止不住叁姨太的眼淚和斥罵聲:“我可怎麼活啊,殺千刀的,就知道吃那些臟藥,撇下一大家子人怎麼辦……”
“父親呢?”馮瑞卿終於高聲開口。
馮家老四馮瑞喆聽得聲音,激動地跑過來,捉住馮瑞卿的手哽咽道:“父親昨晚上去了……”
大帥走得不體麵,大夫去的時候人已經咽了氣兒,兩顆眼珠子睜得大大的,歪著腦袋坐在椅子裡頭,像是一頭被人掐死的野豬,死不瞑目。
馮瑞卿聽著弟弟一五一十地說完,自己也像是被霜打過,腦子裡空白一片。
平素叁姨太不喜歡他,現在也沒了主意,巴巴地開口:“大少爺,你說這一家子人該如何活?”
馮瑞卿先讓弟弟扶著叁姨太回房休息,自己去看望母親。
閔太太整個人憔悴了不少,哪怕是兒子終於回來了,也沒有從床上下來,眼看著馮瑞卿進入屋內,風塵仆仆卻還要操持,心中疼惜:“孩子,你可算回來了。可惜啊,你父親卻瞧不見。”
馮瑞卿見母親紅腫的眼睛,沒有過多說起父親去世的事情,寬慰了幾句道:“您先休息,剩下的事情我來料理吧。”
閔太太點點頭,既然是長房長子,這些事情確實該由他處理,丫鬟遞過來湯羹,閔太太用湯匙攪了攪,味道不錯,卻沒什麼胃口:“還有件事情,那個進府的丫頭,被我關在後院柴房,我現在沒心思處置,你抽空把人趕走,眼不見心不煩。掃把星,要不是他,你父親……”
說到此處,閔太太又傷心地哭了起來,馮瑞卿趕緊拿過碗盞湯匙,說了好些話安慰,才讓母親勉強喝了些湯羹。
從國外趕回來,還來不及休息倒時差,迎接他的便是這樣的大事,馮瑞卿一時間覺得肩頭上有千斤重。
他離開母親的住處,馮瑞喆在門外等他,迎上去急切地開口:“大哥,我有話和你說。”
“什麼話?”上一輩恩怨那是上一輩,馮瑞卿對弟弟妹妹們倒是和善。
馮瑞喆抓了抓頭發說:“大哥,那個姑娘被太太關在柴房裡,能不能放她走?”
馮瑞卿靜靜望著他,意味不明。
馮瑞喆低了低頭,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說:“我認得她,唱花旦得,她不是壞人。爹……爹是因為吃了不乾淨的藥才沒得……不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