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偶並不值幾個錢,也就是街邊賣貨郎給鄉間孩子賣的,徽音從小長大見到的都是奇珍異寶,乍然看到這樣民間小玩意兒,頓時有了興趣,抬起手在小木偶的眉眼處擺弄著,心裡也覺得好玩兒。
林世陽覷著女孩兒天真純淨的笑容,也覺得美女如斯,賞心悅目。
隻是目光從女孩兒身上移開的時候,立刻就對上虞泓似笑非笑的神情。
林世陽隻是遲疑了幾秒中就明白了虞泓的用意,他對他還算了解,虞泓性子淡漠,任何事情都不在意,更放在心上,如今自己簡單的一個舉動就惹得虞泓生氣,林世陽立刻就猜測出其中含義。
他和虞泓進入屋內,噙著玩味的笑意看向虞泓:“怎麼,心裡不痛快?是不是覺得小丫頭對我笑的比對你笑的開心?”
“閉嘴。”虞泓冷冷瞪他一眼。
林世陽笑了幾聲,在他肩頭拍了叁四下,也不再玩笑,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扔給虞泓:“這裡有個任務,是當朝禮部尚書之子,這人看起來是個紈絝公子,但實際上師承藏域高手,有人想要取他項上人頭,開價高昂。”
“你怎麼不去?”
林世陽道:“雇主點名要你去。”
虞泓沉吟片刻並未推辭。
隻是這位禮部尚書之子目前不在此地,而是北上尋歡作樂,這一次去,徽音怎麼辦。虞泓做事向來果斷,隻是思忖了一下,便展顏對林世陽說:“我接了,我也會帶著小郡主一道前往。”
“不怕麻煩?”
“不會有麻煩。”虞泓沉聲說,“既然是我的人,自然要隨身帶著。”
“我的人”這叁個字虞泓故意咬的很重,林世陽忍俊不禁,雙手環在胸前說:“行行行,你的人,我不覬覦。”頓了頓,林世陽又故意問:“那你的未婚妻畢縈呢?難不成你還想享齊人之福?我瞧著畢縈的脾氣可容不下這樣嬌滴滴的女孩子。再說,人家一位郡主,會嫁給你這麼一個江湖中人?”
“你等著瞧便是。”他回答得模棱兩可,其實心底為了林世陽的話也難得生出幾分焦躁。尤其是徽音的郡主地位,的確,他很難得到青睞。
小郡主現在不得不依賴他不過是寄人籬下,以後重新成了小鳥飛走,自己便可能再沒有機會舒服她。
林世陽在這裡小坐了會兒便離去了。臨走前,還故意和徽音討教了一番如何侍弄花草,女孩兒言笑晏晏地認真為他講述,似乎對自己這些日子練就出來的一身本事十分得意,林世陽抬起手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隻覺得徽音還真是個鄰家小妹妹,傻乎乎得落入狼口。
他走後,徽音玩了一會兒木偶便去院子裡坐著曬太陽。
那張瑩白如玉的小臉已經不見了之前被傷到的痕跡,又恢複從前較好的容顏。
可是虞泓卻寧願她的小臉不要這麼完美,畢竟這樣的絕色總是容易招蜂引蝶。
林世陽素來和女人保持距離,現在也喜歡逗弄徽音,而徽音和他的關係也似乎要比和自己親近得多。
“徽音。我有事和你說。”虞泓來到她麵前,覺得那個笑得很醜的小木偶十分礙眼,可徽音喜歡,懷抱在懷中,珍寶一般護著。
“什麼事?”她眨了眨眼,無辜地望著他。
虞泓湊近一些,雙手撫了撫她的手臂,然後再徽音眉心處親了一口,將林世陽給自己的消息娓娓道來,隻是未提殺人一事,輕描淡寫地說是辦點小事,末了,虞泓溫言說:“我帶你北上走一圈如何?”
“可是、可是……”徽音並沒有虞泓預料中的新奇,反而吞吞吐吐地踟躕著,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說,“萬一我父親來救我回去怎麼辦?我、我想回家……”
“回到你的王府,你就被圈在四四方方的天地,你還能北上嗎?”虞泓淡然說,“北方風景宜人,廣闊開朗,你難道一點都不感興趣?”
虞泓的循循善誘讓徽音有些心動:“那我父親……”
“到時候老大給我消息,我再送你回來不就是了。”虞泓在她唇角不輕不重地啄咬了一口,“音音,和我一起去吧。”
他忽然纏綿的稱呼讓徽音羞紅了臉,咬著唇瓣點了一下頭,旋而又羞嗔道:“你彆這樣叫我,你都、都有未婚妻了……”
虞泓笑了笑,也確實不再念這兩個字。虞泓動作很快,兩日之後就便與徽音啟程。他的行李簡單,倒是給徽音帶了一些常用衣服,徽音坐在馬上,貼在虞泓身前好奇地問:“你以前去過北方嗎?”
“去過幾次。”虞泓說,“我便是北方人,隻不過是跟著流民逃到了南方。”
“那你、你爹娘或者其他親人呢?”
“都死了。”虞泓平靜地說著,仿佛是在敘述旁人的事情,沒有一絲絲悲傷和難過,“餓死的餓死,被人打死的打死,總之活下來的隻有我。”
“對不住……我不該問這種事。”徽音垂下頭,心中為他小時候的遭遇難過。
虞泓卻揚起唇角,笑著說:“對於你這種家養的富貴花,是不是覺得這些非常悲苦?大小姐聽得人間疾苦潸然淚下,可知你每日錦衣玉食又是建立在多少窮途末路之人的血肉屍骨之上?”
徽音小臉垮了下來,根本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虞泓騰出一隻手在她臉上擰了一下問:“又生悶氣了?”
“你是不是特彆討厭我?”徽音扁著嘴輕輕地問他。
“是挺討厭的,嬌生慣養,什麼都不會。”虞泓故意道。
徽音氣鼓鼓地說:“那你彆帶我去了,你還是把我留在這裡的好。”末了,語氣裡不自覺地帶著幾分酸澀:“帶著你那個盛氣淩人的未婚妻去才好呢,眼不見為淨,你們彆理我,容我自生自滅!”
虞泓忍俊不禁,不知為何,就是喜歡去逗弄小姑娘氣憤的模樣:“都走到這兒了你才說這種話,口是心非。”
這一路上虞泓都是選擇偏僻寧靜的小路,倒也沒什麼危險,隻是幾次在荒山之中過夜,不得不山洞內露宿。徽音看著虞泓鋪好地鋪,抬起手壓了壓,倒也厚實,虞泓安撫道:“隻是一晚上,彆怕,有我在。”
“夜裡會不會很冷?”
“燒了火,我把洞口稍稍堵一下,晚上風就不會刮進來。”虞泓看了一眼屋外,微微蹙眉,“不過看著天色有可能下雨,我帶了皮襖,到時你覺得冷就蓋上。”
徽音望著他:“那你呢?”
“我?我不怕冷。”虞泓去附近的湖邊抓了幾條魚,徽音從旁看著有趣,笑盈盈地打量著四周。天地間仿佛隻有兩人,虞泓身上的陰鬱戾氣卸下不少,用木棍將魚穿了起來,眼睛望向角落,卻見白色的一團窩在草叢之中。
徽音正逗弄著溪水中通體金燦燦的小魚,眼前忽然一團白色出現,她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卻是一隻小兔子被人提著耳朵,四肢懸空撲騰撲騰的掙紮。
徽音愣了好一會兒,直到虞泓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隱隱帶著幾分玩笑:“不喜歡?不喜歡我就宰了吃了。”
“彆,我喜歡。”徽音連忙抬手去夠,卻不料虞泓一下子抬高手臂,徽音站起身麵對著虞泓:“給我養著好不好?”
虞泓打量著眼前這隻“小兔子”,可比自己手裡的可愛得多:“你就這麼和我要?沒彆的表示?”
徽音不情不願地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紅著臉道:“可以了嗎?”
“看你這勉強的樣子。”虞泓心底好笑,又在她臉上掐了一把,旋而將兔子給她,“好生養著,要是死了我就真的給它烤了。”
“才不會死。”徽音懷抱著小兔子,將林世陽給自己的木偶放在小兔子眼前晃了晃,旋而又聽著虞泓的指示拔了一些青草喂給兔子吃,心裡腹誹:你死了它都不會死……
“你在王府沒養過小動物?”虞泓一邊烤魚,一邊覷著徽音愛不釋手的模樣詢問著。
“有,我養了一隻小狗,還養過一隻貓,也養過鸚鵡。但是我的鸚鵡總也學不會說話,還被我爹取笑了一番。”徽音提起家中事,眼底慢慢綻出久違的明亮,驕傲地講述著,“彆的貴女都不讓飼養寵物,說是不像大家閨秀,可是我爹娘不一樣,他們都很疼我,我喜歡什麼,他們就讓我養什麼。”徽音說完,目光又因為現下的處境而黯淡,歎了口氣嘀咕著:“我想爹娘,很想他們……我希望爹可以儘快將我救走,我也會帶著你回去的……”
虞泓聽得“你”的稱呼,卻察覺小姑娘是對著懷裡的小兔子說的,心下無端一沉,須臾,又覺得自己這情緒來的莫名其妙,十分可笑,索性將注意力都放在火堆之上的美食。
徽音吃了他的烤魚,覺得味道很是不錯,不由多吃了些,腮幫子鼓鼓的,像是鬆鼠一般。虞泓莞爾一笑,墨黑的瞳仁難得露出幾分溫和,徽音定定瞧著虞泓,男人身上的戾氣沉鬱消弭幾分,原本沉靜無波的眼睛也跟著如同褪色的美玉漸漸露出溫潤一麵,她來不及思考忽然問:“你為什麼不喜歡笑?其實,你偶爾笑起來的時候並沒有那麼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