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得到了征辟,也就能名正言順長期留在京師了。
此後兩天並無大事發生,他就去宗正卿那兒辦了一下“入職手續”,熟悉一下情況,然後業餘時間就繼續完成他的寫書、刻書、印書工作。
兩天後,三月初一,正是朝廷五日一朝的大朝會日期。
算算日子,李素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整整一個月了。在京師滯留,前後加起來也有十幾天。
靈帝如今常年荒於政事,但朝會還是要開的。無非皇帝稍微露個臉就閃,具體事務由公卿初步處理後、交十常侍定奪。
之前幽州刺史陶謙的第一份告急文書,是四天前送來的,錯過了上一次大朝會,所以對於相關告急的獎懲處斷,自然要在這次朝會上討論。
公卿與十常侍一番閉門博弈,最後達成了平衡。
陶謙暫時不獎不懲,仍然暫留在幽州刺史職務上,讓他戴罪立功先把幽州局麵穩定住,免得糜爛快速擴大。
不過大家都知道,陶謙這個幽州刺史是當不久了,最多幾個月,就會被借口調走。
護烏桓校尉公綦稠,十天前倉促帶領駐紮在漁陽的烏桓南下迎擊張純。可行至後世居庸關一帶時,其帳下的烏桓難峭王突然發難,與張純裡應外合,擊殺公綦稠,並殺散公綦稠帳下嫡係的漢人部曲。
這次的朝會上,也正式定了調子,把一切都推到了公綦稠這個已經戰死的死人身上,認為是他禦下不明,又克扣烏桓糧餉,沒有察覺到烏桓人的異心。
與此同時,朝會還正式對劉備、潘鳳、張郃等人之前出首、追捕張純的功過,討論出了一個結果。
潘鳳、張郃功勞較小,或者說行動中有一定的過失,但總體上功大於過,各自被賞賜了一些金錢,但沒有升官。
而劉備功勞最大,因為有首先出首之功,還是一路殺穿了黑山賊盤踞的地區、冒險南下報信的,追殺張純時作戰表現也英勇敢先。
最終朝議決定,將劉備由安喜縣尉,改遷為廣昌縣長,秩正四百石,比原先升了兩級。(安喜縣尉是三百石,要升到比四百石、再到四百石)
之所以廣昌縣長隻有正四百石,是因為這個縣比較小——一萬戶以下的縣,隻有“縣長”,根據戶口數從正四百石到比六百石。一萬戶以上的縣才有“縣令”,從正六百石到千石。
而廣昌縣是中山最北麵的縣,位於淶水上遊(相當於後世保定的淶源縣),這個縣在燕山山區,戶口很少,才剛剛五千戶左右,所以縣長比較不值錢。
另外,根據之前張郃堵截張純時的部署,當時因為官軍兵力不夠,隻堵截了中山郡與涿郡交界的南部地區、也就是易水沿岸,而沒有兵力去堵淶水。
所以最終,張純確實是從廣昌縣沿著淶水逃脫的。廣昌當地的官員,不是本來就跟著張純從賊,就是被張純殺害殉國了。
因此,廣昌縣官場上的官員,基本上都被清空、騰出了很多官位空缺。
朝議這才決定讓知兵善戰的劉備去當廣昌縣長,也好負責堵住淶水一線,防止張純在幽州做大後,再沿著這條路反向蔓延回冀州。
至於李素,在朝議上倒也有提到他的名字,但後來聽說大宗正劉虞已經征辟他為宗正府公主家丞、秩正三百石,也就不再另外處理,隻是追認備案即可。
……
可惜,朝廷對劉備的任命征辟,當然沒能正式下發下去。
因為劉備早就不在安喜縣尉的職位上了,哪怕把任命送去也是白跑一趟。
朝議後第二天,李素就以“劉備前同僚”的身份,用恰當的渠道,委婉上報有司,說劉備已經棄官回鄉、組織鄉勇抗擊張純了。
有司之中,其實有少數人已經提前知道這個消息了,畢竟劉備離京已有將近十天。但做局需要,他們隻能揣著明白裝糊塗,等李素“正式稟報”後再假裝“恍然大悟”。
演得也是挺累的,劉焉的勢力,估計在這背後也花了不少資源,自以為把劉備和李素當成提線木偶一樣在操縱。
與此同時,在李素把上述情況正式反饋之後,又過了兩天,李素之前在甄家工坊訂貨的第一批防止印刷滲染的楮皮紙,也已經正式造好曬乾、可以用於印刷了。
這批紙的原料並沒有充分浸漚,前後隻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出品,所以造出來的紙壽命會短一點,但印東西是沒問題的。
雕版也已經在等紙的過程中雕好了,就等紙一到立刻就能印——
雕版過程中,當然也遇到過一些技術難題,比如一開始李素都沒考慮到陰文雕版雕出來的字是反的,所以讓鐘繇抄寫的在正常的紙上,沒法翻轉。
但這些都好解決的,李素讓鐘繇在很薄的絹帛上重新抄了一遍,這種絹帛是拓印章專用的,透墨性比紙更好,寫完後絹背麵也能清晰印出字跡,所以把絹反過來蓋在木板上、讓木匠順著反的字刻,就能刻出可以印書的雕版了。
李素還做了一個滾筒狀的、外麵包裹類似海綿一樣吸墨材料的工具,用於給雕版刷墨,免得墨沾多了楮皮紙也撐不住。
總之一番折騰,總算是把這世上第一批黑底白字的陰文卷軸書印了出來。
給劉備授官未遂後的第三天,這批書就開始在雒陽流傳開來了。
最初的賣家,是甄家的商鋪,他們就跟原先賣紙一樣賣成品書。
畢竟這個時代原先還沒有書籍這門生意,大家都是買紙回去自己抄的,就算有交易,也是讀書人之間買賣,沒有商人批量賣的。
……
三月初四,也就是《孝義錄》開賣後的第二天。
李素一早去衙門裡點卯,處理了些事務,等著逮到公務的空閒,就翹班溜出來。溜到甄家商號,向管事張亮查問一下賣書的情況。
張亮對李素的態度,著實比較兩麵化。
一方麵很感激李素發明了這門新生意(雖然現在還對甄家人技術保密),看起來整體行業前景很開闊。
但另一方麵,最初出版的這本書,質量確實不咋地,賣得不太好。
張亮便如實相告:“先生,自昨日起,來這兒看新鮮的人不少,很多人試讀了之後,也覺得故事精彩,也頗有教化之功,發人深省。但很多人覺得這書價錢太貴,於仕途經學並無補益,舍不得花錢買。”
李素對這個暫時的結果,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但他沒想到,大家不買的主要原因居然是嫌價格貴。
他便耐心問道:“這書價格還貴?光是賣紙,這樣一張長卷,蔡侯紙都要十幾錢,左伯紙更是要三十錢。我造的左伯紙,比尋常左伯紙質量還好,光賣紙賣四五十錢,因為稀缺,恐怕也不為過吧?
我還把字弄上去了,隻收一百多錢一卷,貴麼?這一卷好幾千字,找個文書抄寫,手慢也得抄幾天,讀書人的時間,一天不得至少當得百錢工錢?”
李素非常中肯地剖析,一度以為是甄家的人不會做生意,不會給客戶找參照對象說服,才導致客戶不肯掏錢。
另外,或許有人會覺得一張紙賣十幾錢到幾十錢太貴了——但實際上,這個時代的紙是非常長的,也就是跟後世宣紙一樣寬闊,比宣紙窄一些,但更長。
因為漢朝的人寫書的習慣,還沒脫胎於竹簡,竹簡就是很長一排竹片卷起來的,有紙之後舊習難改,也就依然做成長長的卷軸。所以書才是以“卷”為單位的,一張長紙寫滿卷好就是一卷書了。
沒有蔡侯紙之前,這樣麵積的一條絹帛,至少要幾百錢。紙隻賣十幾錢到幾十錢一卷,已經比寫在絹帛上成本便宜了十幾倍了。大家的心理價位對標的是絹帛,所以對紙的售價也是很認可的。
麵對李素的分析,張亮耐心解釋:“先生,你這書,算紙錢和工費,確實不貴,說到底還是題材。讀書人花大錢買書看書……目的終究是要有益於仕途,隻是故事的話,看過記個大概也就罷了。
你要是肯賣經學書籍的話,我倒是可以保你銷量至少漲幾十倍。以雒陽城讀書人的數量,隻要我們一家獨攬,《春秋》一天賣出幾百卷都沒問題。”
銷量暴漲幾十倍,也才能保證一天賣出幾百卷。可見李素這個《孝義錄》,如今隻能每天賣出十幾卷,攢一個月也不到一千卷,隻能覆蓋到如此少量的讀書人。
幸好,李素知道自己有後手。
他拍了拍張亮的肩膀:“彆急,再觀望兩天。明天,又到了朝廷朝會之日了,我相信不出數日,這套書就會大賣的,到時候,定然會有貴人相助。”
張亮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真的?讀書這種事兒,就算有貴人相助,都不能逼著士子去買吧?除非是太學都規定孝子人人要讀此書,那倒是有可能賣出去。但太學是太常卿管的,那些清貴之人怎麼會關心這些汙濁俗務呢。”
李素眼神一亮,暗忖這張亮倒是個做生意的福將嘛,弗萊格立得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