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可心中愈發詫異,這“樂先生”到底什麼來頭,對元老院竟然如此熟悉!
“這位樂先生倒是博聞廣識。”
“他的本事大得很。”劉铩苦笑道,“可惜……”
可惜隻說了一半,卻沒有再說下去。眼下他要說得東西都是待價而沽,豈能輕易說出來。
許可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也不再追問,靜靜地等他提要求。
每個人都有他的軟肋,劉铩自然不會例外。
“我有一個女孩兒。”他低聲道,“是我在外冶遊放浪的時候無意間結下的孽緣。娘倆如今在應天府……”
“南京?!”許可奇道,“你是本地人,為何把他們安排到南京?”
“江南風物養人,再說孩子娘是南京人。自然是當地有照應。”劉铩有氣無力道,“我做得是刀頭舔血的營生,不敢帶著孩子在身邊。”
許可頗為疑惑,因為他有個孩子的事情外情局沒有半點消息。隻怕他周圍的人也不知道,為何要自己說出來?莫非元老院的信譽好到如此的程度,足以讓敵人也信任?
雖說以元老院的體量地位,決計不會為難一個孩子。也有“不事株連”“罪不及妻孥”的司法原則,但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事曆朝曆代都有。誰能保證沒有元老打算“斬草除根”呢?
作為劉铩,於情於理,最明智的選擇是決口不提這件事。
他抱著這樣的疑惑,繼續聽了下去。
劉铩苦笑道:“我不是在托孤!你我是敵國,原本就是你死我活。但是這件事,事到臨頭我也隻能請托你們了。”
“你隻管說。”
“這女子原是秦淮河畔青樓楚館的一個姐兒。自從她有了我的骨血,我在應天買了房子安置她們母女。沒曾想她做營生的時候的一個客人,是魏國公族裡頭的惡少,竟將她母女二人都綁了去。”
許可吃了一驚。魏國公就是徐達的後裔。明初徐達時候追封中山王,王府就設在南京城的。王府就在聚寶門內大功坊。後世子孫承襲魏國公。在南京城裡是赫赫有名的勳貴家族。
這樣世代簪纓的家族,在當地的權勢之大可向而知了。彆說應天府尹,便是應天巡撫也得給徐家幾分薄麵。縱然不是嫡派正支,想要要人也十分困難。
“不過一個族中惡少而已,又不是國公家的少爺。你為王老爺做事,從前又在錦衣衛裡當差,南京也有你們的人,就不能活動活動?”
“若是國公家正經的公子犯事,倒好辦了。”劉铩歎道,“世代勳貴多少還要些臉。這些遠房近支的族人最是無賴不過。何況他還是國公家二公子的狐朋狗友,受他的庇護。平日裡在應天府裡橫行不法,無人敢問。我縱然有些關係,也無從下手。”
事發之後他去就求教過王老爺,奈何王老爺不願得罪勳貴,隻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暗中解決”。劉铩知道老爺不願出頭,隻得另尋法子。
“……若說過去在錦衣衛當差,南鎮撫原本與北鎮撫的差事原就是南轅北轍。說是鎮撫司,實則算不上同事,也就無甚交情關係。再者,”他長歎一聲,“我如今也不在北鎮撫司當差。”
錦衣衛南鎮撫司在京師北遷之後,隻剩下管理軍籍工匠,軍器製造之類的職事,在應天府並不是什麼“吃得開”的衙門。
劉铩的活動能量甚大,但是應天府的黑灰勢力並不願意為他去得罪魏國公家。光棍不鬥勢力,這是曆代混社會的鐵律。
“……原本我打算弄到這一大筆銀子,便一路南下,直奔應天府。招納幾個亡命之徒,直接了解了此事。帶著娘倆遠走高飛。不曾想,銀子卻沒有到手……”
“是了,你是要我們去救人麼?”
“正是。”劉铩道,“你們是外來豪強,無牽無掛,皇帝老子都殺得,何況一個小小的魏國公府的惡少”
許可哈哈大笑:“你說得是。小事一樁。”說罷他收斂笑容道,“這事用不著彙報,我自個就可以決斷。我給你三個承諾:一,我即刻電告總部,要他們派人去南京做這件事。隻要她母女二人還在南京,一定把人救出;二,救出來之後,按你的要求擇地安置,不論南京還是其他地方,都派人送到,另送一筆安家銀子;三,若是你喜歡,此人的人頭雙手奉上。”
“痛快!”劉铩點頭道,“我知澳洲人素來說話最講信用。想來先生也不例外。”
“我也與你有句實話,我是堂堂大宋元老,豈能言而無信?”許可咯咯一笑,“彆說一個魏國公的本家惡少,便是魏國公本人,要取他的人頭也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好,有先生這句話,在下就放心了。”
許可當即問了母女倆的名字,原本的居所,惡少的名字等一係列情況,叫人登記成冊,令劉铩過目無異之後便讓人發回“中心”辦理。
“現在,我們說說樂先生吧。”許可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人。
“他並不姓樂,而是姓周。”劉铩第一句話就透露出了重要的信息。
“姓周?全名呢?”
“嗬嗬,說來古怪。”劉铩道,“叫周樂之。”
“好名字。”許可道,“有什麼古怪的?”
“原本他並不叫周樂之,隻是某一天之後,他就叫周樂之了”。
許可一時間沒弄懂,追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如今的周樂之並不是周樂之,而是周樂之的徒弟。後來周樂之不見了,他就成了周樂之了。”
“靠,這不是襲名嗎?我們也沒這傳統啊!”許可想道,繼而又問,“那又如何呢?”
“如今的的周樂之,繼承了他師傅的衣缽。”劉铩說著打了個寒顫,“這師徒兩,說起來一點也不相像,隻是這幾年,愈來愈覺得二人不分彼此……”
“你且說得明白些。”許可道,“這老的周樂之是什麼來頭,新得又是如何出來的?”
劉铩苦笑道:“我所知亦有限。我來得比他們要遲。他們的事多是從彆人口中知道的。”
當下他將周樂之師徒如何來到王府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這些事情他多是聽劉釗、金文池等人那裡聽說來得。
許可越聽越驚訝,從他的描述來看,這個“老周樂之”很可能和黑爾一樣,是個意外穿越者。但是事關他的描述卻有著大量怪力亂神的橋段,什麼“空中人頭”之類――這倒也就罷了,關鍵是“新周樂之”原本不過是個廣州鄉下讀過幾年書的少年而已,在師父教導下居然學識突飛猛進。最要麼的是,冷凝雲很肯定的說,“樂先生”的思維不似本時空的讀書人。
莫非這世上真有“奪舍”“魂穿”?再一想,我們自己不也從另一個時空穿越過來了麼……
他的唯物主義觀開始動搖,最後純粹的理性又占據了上風。這些都是劉釗的聽說而已,未必不是王業浩編造出來的糊弄人的。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周樂之,不管他是新的還是舊的,他肯定與舊時空脫不了乾係。
“這周樂之果然是個奇人!”許可道,“我原以為他不過是個普通的謀士,沒想到居然胸有如此的丘壑!”
“是,石翁周圍的人,個個都佩服的他緊。”劉铩道,“王老爺說,他對澳洲人的所思所想,堪稱了如指掌。”
許可微微點頭,心中盤算,這口供太有價值了,甚至比石翁集團更有價值!這劉铩可是奇貨可居呀!
“這周先生莫非就是來往信件裡的爐石道人?”
“是,正是他。”劉铩道,“石翁身邊的人都用某石道人作為代稱。”
“你是木石道人,他是爐石道人,還有誰?“
“老爺身邊專辦石翁名下事情的師爺,叫做金文池的,他是金石道人。其他或許還有,隻是在下也不清楚了。”
“這些人都住在王府裡頭麼?”
“自然不是,除了金石道人之外各有下處,無事絕不碰麵,有人居中聯絡,到指定地點碰頭議事。若無緊急的事,也不會到王府裡去。”
許可暗暗點頭,這套做法頗有現代秘密工作的概念,王老爺那裡都是單線聯係。彼此橫向不發生聯係。這樣即使重量級人物落網,也不能提供太多的情報。
關鍵是這還是在大明的統治區裡!石翁集團的謹慎可見一斑。
“被你殺死的那人是誰?”
“他是王老爺的親信之一,名叫王良。”
“他知道你在通州的下處?”
“是,平日裡就是他與我聯絡。”
“你殺了此人,是不是他知道了你的意圖?”
“正是。我原本想以銀兩收買,不曾想他竟軟硬不吃。隻能做掉他。”劉铩憤憤道,“想不到他早有戒備!”
這些情況許可已經掌握,此次再問一遍,對照前後供詞有無漏洞。
“這王良認識周樂之麼?”
“認識。他是王老爺身邊的老人了。”
“你知道周樂之的下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