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夠調閱昨晚的行動紀錄,那就一清二楚了,每個“客人”都要登記身份證的。可惜她作為外借的輔助人員無權查看昨晚臨檢的材料,也不能調閱“夜花”的客人登記冊――隻有治安處和刑事偵查處有這個權限。
不過現在掌握的材料也已經足夠了。李永薰心想,下一步就是找個機會去海興號實地認證一下。
林銘當晚因為發現了小姨子的下落,心情上佳,雄風大振,狠乾了好幾次,贈送的半個鐘之後又加一鐘,眼瞧著姐兒漸漸不支,自己的流通券大約快支撐不住了,才戀戀不舍的洗澡更衣走人。
走到外麵大廳,卻見王興隆已經在那裡喝茶等候了,見他出來,含笑拱手道:“林兄好是威猛!”
“那裡那裡,”林銘趕緊自謙,“不知花銷幾何……”
“不多。”王興隆拿出賬單來,林銘看了下稍覺安心,總算沒有超過他的能力範圍。要是換成在大明的行院,這點開銷連姐兒的手都未必摸得到。
兩人各自付賬,小六事畢又送來二張小小的粉色名帖,卻是招待他們的姐兒的,上麵書著花名和店名。背後又有三十天的月曆,用紅圈勾著不同的日子。
林銘不解,行院的姐兒給恩客送名帖倒不稀罕,這背後的勾著的日子又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月事來潮的日子麼?
“這是她們休息的日子,勾了圈日子不能營業。這是法律規定。”王興隆解釋道,“自然有月事的日子也不能營業。”
“想不到本地的行院還有休沐假。”林銘感歎。
傳統社會,除了官吏有所謂的休沐假之外,大多數行業的從業人員是沒有休息天,最多在年末歲首休息幾天。
“這是澳洲人的規矩,各行各業,每個月最少要休息二天。”王興隆說。
“我們店裡亦有這假?”
“敢不遵守澳洲人定的規矩的人都去挖沙子了。”王興隆微微一笑,“澳洲人最講‘法製’。我倒覺得他們有些像史書裡說得法家。明日就是我等的休息日,所以小弟才敢帶兄台來此。不然明日腰酸背痛,神情倦怠,如何做得事情?”
“原來如此。”兩人一路漫遊,因為已是深夜,街上行人稀少,路上他們被警察的巡邏隊又臨檢了幾次。午夜時分才回到店裡,從後門開鎖進去,王錦春還未睡覺,見他們回來,少不得又把王興隆埋怨一番。王興隆任她數落,隻是笑嘻嘻的不說話。二人盥洗一番,換過衣服熄燈就寢。
王興隆年少無心事,發泄了一番之後又累了,躺到床上沒一會就起了鼾聲。林銘雖然身子乏了,卻無法入睡。
能夠這麼快得找到李永薰的下落讓他喜出望外,而剛才的對視的一瞥又讓他知道小姨子對自己仍有情意在。這讓他帶小姨子回佛山可能性大為增加。
她既然已經成了“公門”之人自己要找她多有不便,但是她若要找自己,應該不難。
隻要能見到麵,兩人就可以計劃如何從臨高脫逃。他在這裡幾天,知道臨高是來去自由的,離開瓊州府不需要特意辦什麼手續,隻要在上船前蓋章銷證就可以。這裡每天都有船前往沿海各處,想回廣州並不困難。
隻是,不知道她肯不肯來找自己呢?這點林銘有些吃不透。畢竟李永薰在臨高已經二年多了,即能自由活動,逃走的機會相比也是有得,沒有逃說明必有苦衷。
於情於理,李永薰的“投髡”應該是迫不得已:她是世代“忠良之家”的出身,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希望能“報效朝廷”,再者南京還有她的父母家人。
所以林銘對說服小姨子跑路並不擔心,擔心的李永薰為什麼不跑路,她到底有什麼苦衷。
林銘思索再三,決定乘著明日休息,在東門市幾處地方留下錦衣衛的暗記――這套暗記他教過李永薰一些――約她暗中會麵。他估摸著,隻要她看到暗記,肯定會來和自己相會,畢竟她有深厚的“錦衣衛情結”,用這個暗記,不但可以通知她,也可以勾起她的“初心”來。
第二天李永薰很早就起來了――她根本就沒睡著,天快亮了才闔了一會眼,卻夢回當初住在佛山林家,自己和表姐夫、表姐和幾位“姨娘”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一一浮現在眼前。醒來的時候眼淚已經濕了一大批枕套。
宿舍裡的空蕩蕩的,她的舍友兼徒弟左亞美已經去上班了,李永薰渾身酸痛,卻再也睡不著了。她急著要找到林銘,弄清楚他為什麼要來臨高,囑咐他趕快離開。還要囑托他為父母家人捎個口信。
她的製服已經熨燙的平平整整的掛在床頭了――這是左亞美的手藝。自從她住進來之後就主動承擔了宿舍的衛生工作。這讓一直被內務檢查點名批評的李永薰終於鬆了口氣。她打小就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家務活基本不會,每次搞衛生都弄得一團糟。
左亞美來了之後,原本李永薰還覺得她的摸樣不像個做活的人:不僅因為她容貌出眾,儀態言行都透出一種少有的氣質,讓她每每有自慚形愧之感。
沒想到這樣一個人乾起家務來卻特彆利索:不僅把宿舍打掃的乾乾淨淨,還會熨燙衣服――出於最起碼的羞恥心,李永薰堅決不讓她為自己洗衣服,不過熨燙衣服這件事還是默認了,棉布的製服太容易起皺了!而要她自己熨燙衣服,那簡直就是要她縱火了。事實上,她的確為此燒毀過一套製服。
左亞美的衣服熨得特彆平整,不僅如此,幾乎沒有她不會的家務活。雖說住宿舍不能自己做飯,但是說到“做飯”,她每次都頭頭是道。至於穿著打扮這樣女人的本分事就更彆說了。每逢休假的日子兩人上街,左亞美總是得到更多的“回頭率”。她從不對李永薰的服飾搭配評頭論足,但是總是以自己的穿著效果來告訴她:她不會穿衣服!害得李詠薰最近越來越多的穿製服上街了。
為此,她對左亞美愈來愈討厭了。這種少女間的嫉妒心當然是不能外露的,表麵上,她和左亞美的關係還很不錯。
她看了一眼左亞美的床:已經整理的乾淨利索,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單上一絲皺褶也沒有。換下了的草編拖鞋也擺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床下。她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卻突然發現對麵的衣架上掛著一套她從沒見過的衣服。
這是一套“宋款”,大家現在都這麼稱呼澳洲人帶來的新式衣服的款式。李永薰也買過不少。不過這套宋款卻是她從來沒見過的。緊腰身的深藍色上衣,上麵開著三角形翻領――她知道這叫西裝領,有的首長偶爾也會穿這種三角形大開領的宋款上衣。
裡麵是一件白色的襯衣,脖子部位鬆鬆的掛著一條紅色的帶子,李詠薰見過芳草地學員戴過類似的東西,是在胸前打成結裝飾用的,不過芳草地製服上是一條三角巾。
下麵是一條打褶的呢格子短裙,李詠薰估摸了下,按照左亞美的身高,大概遮不住膝蓋――這也太短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衣服,上衣大概是羊毛和棉紗混紡的,質地不厚,但是很挺括,一點不起皺。襯衫是上好的白色絲綢,裙子是進口的薄呢做得。
這是新上市的宋款衣服?可是李永薰最近還和左亞美一起逛過街,沒看到哪家店賣,也沒看到她買。
“真奇怪,這衣服哪來得?”李永薰咕噥著,自顧自的先去盥洗了。
盥洗完畢,從衣櫃裡找出一套歸化民婦女常穿的連衣裙式的便裝換上。又取出一個草編提包,在裡麵放上一身大明款式的女裝,準備在外麵找個地方換上,好在她沒有剪發,雙丫鬟梳著配什麼衣服都不會顯得突兀。
臨高的非歸化民女性在著裝上有不少還是保留著“傳統款式”,穿著歸化民服裝的女性會很顯眼。
李永薰匆匆出了門,乘上公共馬車直奔東門市而去。為了避免引人注目,她在文水橋換乘站下了車,隨後在廁所裡換了裝,悄悄的進入了東門市。
這裡她經常來,堪稱熟門熟路。不過海興號所在街道不是商業鬨市區,她特意在東門市的書報亭內買了一份地圖。很快就找到了這家店鋪。
她沒有直接上前去打聽,甚至不敢走得太近。因為海興號是“掛了號”的。
被掛了號的店鋪受到常年監控,郵件也要定期抽檢。
海興號做得是土特產購銷生意,它的東家是大明商人,所用的掌櫃夥計大多未經過“淨化”,政治麵貌模糊。它的銷售渠道主要是在大明,來往的商人也大多是大明來得。
由於政治保衛總局人力有限,不可能包辦一切,所以很多監控工作是由國家警察“協力”的,因而李永薰對這家店鋪有些印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