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鋪麵已經按照現代風格重新布置過。樸德歡一度很不習慣垂腿高坐――作為身無常物的官奴婢,很多年來他一直是席地而坐。太師椅、高幾這些家具雖然有,卻不常用,即使是李朝的王室和兩班們,在私下場合也大多席地而坐。
“小樸啊,”馮宗澤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最近的弓箭產量你得盯緊點!馬上我們就要搞外貿公司了。弓箭是我們島的出口拳頭產品,你作為總監要給我看好了,不能讓那夥商人在裡麵撈油水!”
“小的明白。小的一定做好元老院的四肢!”樸德歡立刻表達自己的拳拳愛戴之心。
“嗯。”馮宗澤原本想和他談談最近有人反映他在妓館和一幫商人應酬太過頻繁的事情,要他多加注意一些,但是這時候傳令兵來了,向他報告說朱鳴夏已經到了。
“你自己平日的工作要做得儘量仔細,不要給人鑽了空子!”馮宗澤提醒了他一句,他對這小夥子還是有些好感的:畢竟是他第一批提拔起來的本地土著,年輕有文化,能辦事。而且樸德換的逢迎本事也不差,這點馮宗澤自己並沒有感覺到。
他戴上帽子就往外麵走。樸德歡趕緊把他送了出去。
送走了馮宗澤,他回到自己辦公桌前,心裡有點不安。現在他當了“弓箭監事”,說是“弓箭”,實則整個濟州城內的手工作坊都歸他的“統製”――這是元老們發明的一個新詞,照他的理解是“都歸他管”。實際上也差不多哦,包括各家作坊的原材料分配,生產改進、產品銷售,都要受到他的監督和統計。
可以想象,這一高度計劃性的“濟州經濟組合”雖然對濟州島前指來說是有效的控製了島上的手工業和商業的經濟活動,但是也給負責管理的官員打開了尋租之門。最近求他辦事的人特彆的多,他幾乎每晚都在妓房應酬,到處是奉承的話語和阿諛的笑臉……樸德歡還從沒過過這樣舒心快活的日子,不免有些飄飄然起來。
他從不覺得自己從商人們那裡吃點喝點,受他們的招待,再拿些銀子也什麼大不了的――千裡為官隻為財,李朝雖然沒這句天朝俗話,但是實行的是同樣的官場準則,貪汙賄賂的風氣之盛,並不在大明之下,甚至更為肆無忌憚。
樸德歡少年時是中人官員之子,這方麵的事情耳渲目染,根本不用人教,自然也談不上有多大的心理負擔。特彆是“首長”們每天忙於各種事務,根本顧不上這塊,等於是委托給了他,他雖然在其中吃點喝點,弄些好處,到底也把事情都搞得井井有條,馮首長前些日子還誇獎他“能乾”……
但是今天馮宗澤的這幾句話給他潑了一瓢涼水――莫不成有人在背後給自己下眼藥?他想來想去,把懷疑的對象轉到了金勇柱的身上。
金勇柱也是官奴婢――樸德歡過去還一度考慮過娶他的女兒當老婆。此人因為是獵戶出身,已經被提拔為兵房吏,專門負責本地的治安,每天帶著百十個本地的練勇在城裡城外的巡邏,平時就在校場操練。這些穿著一式的土布對襟小褂子,戴大帽的鄉勇都戴著紅色的袖箍,上書:“治安”的鄉勇們服裝整齊,武器又很精良,走在路上倒比過去的官兵還要威武些。
金勇柱因為是獵戶出身,以前經常吃肉,在當時的朝鮮百姓中是少見的高大健壯,帶隊走在街頭更是威風凜凜,一時間“濟州帶路黨”中的頭牌樸德歡也對他心存忌憚。
樸德歡一貫看不起金勇柱――金勇柱不僅是官奴婢,而且是白丁出身:李朝百姓中最下等的賤民階層,即粗鄙又無知。但是他現在當了兵房吏,又受馮宗澤的委派,經常到作坊來檢驗弓箭的質量,所以也儘量的敷衍。
雖然金勇柱從來沒在自己麵前說什麼,但是每次來驗弓箭的時候總是用很懷疑的眼光看著他。他還聽說金勇柱公開說他:“忘本”。有一次他去開會,在門廊裡聽到他對著另一個乾部說起自己的宅邸來得“奇怪”。
“這個賤民!”他愈想愈覺得很有可能是此人在首長們麵前作怪,不由暗暗罵道。
眼看著天色漸漸晚了,外麵響起了晚炮――每天定點在濟州監營門口鳴放小炮宣告時間。樸德歡背起挎包就直接下班了。
他每天的工作時間是早六點到晚六點,一開始他挺巴結,不但早到晚走,有時候乾脆睡在辦公室裡。最近他的工作熱情已經消退了,每晚的應酬占用了他的時間,也耗儘了他的精力,漸漸的就變得遲到早退起來。今晚是個沒有應酬的日子,他想早點回家,和兄弟商量下自己娶老婆的事情。
樸德歡雖然經常在妓房流連,娶妻的事情卻一直放在心上――妓女畢竟是賤人,他現在好歹是個官兒,得正正經經的討個良家女子做老婆,給樸家傳宗接代。
原本城裡可考慮的適齡女子不少,但是樸德歡自從“當了官”,眼界也就不同了。原本的官奴婢們雖然已經被廢賤改良,但是他依然很計較,不列入考慮的範圍。至於原先島上的幾個地方官員的女兒,實話說他也不敢招惹――怕引“首長”們的忌諱。因此他的目標就放在商人和地主們的女兒身上。
倒是有幾家的商人和作坊主透出口風願意將女兒嫁給他,樸德歡不是嫌棄人家女兒長得不好,就是覺得對方的身家不夠,恐怕給不出豐厚的陪嫁,挑挑揀揀的一直到前幾天黃雲宇透出口風給他,金萬鎰金老爺對他很是賞識,打算將自己的一個孽女嫁給他。這讓他喜出望外――這位金老爺在濟州島上可是頭號的大人物,有著二品官銜!就是濟州牧使、判官看見了都得客客氣氣的。至於家產更是不計其數,光是山地牧場上漫山遍野的牛馬羊就夠駭人聽聞了。
雖說隻是孽女,到底也是金老爺的骨血,肯嫁給自己這個前不久還是官奴婢的人,樸德歡不由得感激涕零,歡喜的整晚都睡不著。
他知道這是金老爺對自己這些日子來所做的事情的向他表達出來的“好意”。為此他不由的覺得自己十分英明睿智,借著大好的機會攀上了金老爺的高枝。每次想到這裡他都很得意。
樸德歡洋洋得意的回到自家宅邸,他剛剛坐下,自家的女仆就來稟報,說黃雲宇黃老爺派人來了。
他出去一看是崔玄澤,前些日子崔玄澤受老板黃雲宇的指揮去大陸上賣貨了,不在濟州。
崔玄澤領著幾個夥計,用車子拉著案幾、屏風、櫥櫃和許多雜貨。都是這裡不多見的東西。濟州島孤懸海外,又沒有多少手工業,家具和日用雜貨都要靠半島上輸入,精品更少。這些東西一看就是從京城來得高級貨。
崔玄澤說:“我們黃老爺說了,樸老爺你好事近了。濟州島這地方沒什麼好買得東西,就專門叫我從京城幫你捎來這些東西。”
樸德歡連連稱謝,他早就在頭疼自己的住宅裡陳設太過簡陋了――他現在有錢,但是濟州城這裡買不到什麼好東西。自己要迎娶金老爺的女兒,得排場一些才行。黃老爺果然是個有心人。他也有點隱隱約約的擔心,覺得自己和黃雲宇他們交往的太深了,人情也欠得太多。
崔玄澤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接著說道:“你就要做金老爺的嬌客了,人家的女兒從小可沒過過苦日子,家裡土裡土氣的,夫人嫁過來了也不會不高興。這些東西不礙事,你給錢就是了,錢不夠我們黃老爺借給你就是。”
崔玄澤見他不多說什麼,關照夥計們趕快卸車搬東西。
不一會,原本空蕩蕩的屋子裡已經擺上了新家具,牆壁上還掛了幾幅字畫,屋子裡頓時煥然一新。樸德歡站在屋子裡看看,臉上很是喜歡。
就算自己記憶中沒有敗落的老家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氣派!
崔玄澤讓夥計們先回去了,又把一個年輕的女人領了進來。這人大約十八九歲,長得很漂亮,一看就是北方女子。穿著一身布衣,雖說垂著頭不說話,然而身姿卻有一股子勾人的嫵媚勁。一下就把樸德歡的目光勾住了。
崔玄澤笑嘻嘻的說:“樸老爺就要成家了。我們老爺說了:樸老爺家裡就一個女傭,也就能洗洗衣服,做做飯的粗使。恐怕是伺候不了兩班人家出身的夫人。正好我家老爺有個遠房親戚。她叫張成雪,是常民出身,家裡人都沒了。眼下沒去處,就留在樸老爺身邊使喚吧――也是她的一個歸宿。”
樸德歡趕緊道:“使不得!使不得!黃老爺太過厚愛,我消受不起啊。”這份人情更大,而且自己馬上就要迎娶金老爺的女兒了,夫人還沒進門,先弄個漂亮的婢女在身邊算怎麼回事?(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