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在警乖乖得站在那裡被許可痛罵了一頓――許可是有資格罵他的,在舊時空許可乾過警察工作。要不是他的誌向是情報和海軍,他早就該在警察總部裡混上一個高級職務了,起碼不比慕敏低。
警察總部給歸化民警察製訂了詳細的工作流程和辦事手冊,許多東西都做了簡化,儘量做到通俗易懂,但是許可到“警察閣子”一看,駐在警的辦事水平隻能用一塌糊塗來形容。相形之下,幾個派出所的警察業務素質要好得多了。看來還是要有元老帶著辦事才容易上正軌。
現在有一個本地的士兵可以供差遣,比這一問三不知的警察要強多了。當下許可關照他帶路去打聽消息。
安熙已經在縣衙監獄裡問來了“奸夫”的口供――不過按照馬甲的提議,還是按照現代法學理念,改叫“嫌疑人”合適。
至於“淫婦”――改叫“當事人”――馬甲關照暫時把她送到縣衙監獄“保護性拘留”起來――他深怕鬨出什麼有男方宗族搞出抓奸沉豬籠之類的把戲,到時候事情就鬨大了。
現在許可親自來搜集倆人的通奸證據。法學會的辦案人員經過一番討論之後發現這案子還有點不好弄。他們查詢了下大明律和大誥的相關規定,發覺通奸問題,大明律的規定是除非是當場“拿奸”,人贓俱獲,否則是“非奸所捕獲勿論”,也就是說僅僅靠風聞或者事後得知,官府是不管得。
就算是當場拿獲,也不過是奸夫奸婦均“杖九十”,奸婦“從夫嫁賣,其夫願留者,聽。”隻是限製不許嫁賣與奸夫。
從這一點看,大明律對通奸罪的實際執行力度並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很輕微的。所謂的“嚴厲”不過是法律豁免了本夫“登時格殺”的罪行而已。而且事後殺害奸夫奸婦依然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
“我覺得這法學思想還算先進。”安熙評論道,“重證據。”
“先進是先進,但是我們的案子就難弄了。”許可想,這一來,按照大明律這“奸夫”就屁事都沒有了。水兵沒能“抓奸在床”,不過是“風聞”,說白了就是沒證據,按照大明律就是“勿論”的結果。這和最初他們定好的“破壞軍婚”的基調不合拍。
“沒事,他承認了。”安熙因為親自去找“嫌疑人”和“當事人”談過話,倆人承認:他們確實有通奸的事情,前後偷偷摸摸的來往了大概三四個月。
“口供當然好。但是我們要開創一個即重口供也要重旁證、物證的法學理念。”馬甲開口道,“古代社會的法學理念就是重口供,所以才會鬨出嚴刑拷打,屈打成招這套來得,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後世。我們的思路是,即要口供也要證據。”
搞現代的一套“零口供”辦案,在本時空是行不通的――穿越集團根本沒這個技術和專業能力。先進的理念必須有先進的基礎。不過,物證、旁證畢竟代表了先進性的方向,比起口供來對百姓更有說服力,馬甲希望通過這個案子把這個理念傳達出去。
許可由符富帶著,先去了嫌疑人的家。嫌疑人和水兵都算住在美洋村的東村,兩戶人家均是福建的射耕人出身。不過嫌疑人一家來得早,十幾年前就落戶在這裡了。
“我聽說他家的老頭子來得很早,在村裡給人扛活,幾年前死了。就留下三個兒子。這人原有二個兄弟,他娘應該還活著。”符富邊在前麵帶路,邊說這家人的情況。
東村裡的道路已經鋪了碎石,村裡的街道也很乾淨,但是總體水平明顯沒有移民居住的西村來得好。許可想,這樣土著和移民不鬨矛盾才怪!他想著,隨口又問道:
“水兵一家的情況呢?”
“也是福建射耕人,扛活的……”
許可邊聽邊在腦子裡記。又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根據審訊記錄這嫌疑人是十八九歲的小夥子,而“當事人”已經年近四十了。雖然因為最近二年在東門市當售貨員,衣食無憂,相貌不算蒼老,但按照當時的標準也是半老的婦人了。這士兵說過這女人還生育過三四個孩子。從案卷的照片看根本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照宅男們的說法“根本硬不起來”。要不是安熙的親自去錄得口供,倆人均承認確有此事,許可甚至覺得很可能是嫉妒的丈夫在胡亂猜疑。
許可問道:“他是個小夥子,怎麼會和這個半老婦人打得火熱?”
符富乾笑了二聲:“首長,我們這裡一直就是男多女少。從大陸上過來的射耕人原本就是窮人,大多沒有帶老婆的;又沒有錢,想娶妻比登天還難――”
自己當年當家養小廝的時候,符不二經常拿符喜、符悅和符一金作為激勵他們努力乾活的籌碼――娶妻難是明代的海南各州縣的主要難題。
“是這樣。”許可點點頭。這樣就能說得通了。
他們一路走,一路身後已經跟上了一群孩童和無事的閒人。大家都聽說首長要去“審案”――這種通奸的案子一向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案件,大家都想看個熱鬨。
倆人一路走到靠近村子儘頭的地方。符富指了下兩座房屋,是兩座是這裡常見的農舍,竹木屋架,竹篾牆糊黃泥,屋頂上蓋得是稻草。
但是貧窮也是有等級的:一座屋頂上的稻草已經發黑了,還長出了雜草,黃泥開裂,許多地方露出了已經腐朽的竹篾,有的地方乾脆就有了破洞,門是蘆葦編得。半敞著,屋子裡黑洞洞的,還沒走近就聞到了一股臭味。就破敗的水平來說,全村最窮大概也不算言過其實。
另一座就好很多,稻草是今年夏收水稻的新草,還是金黃色的。黃泥牆上塗抹著白石灰,修繕的很整齊。門是木頭的,現在關著,掛著一把鎖。門頭上還釘著“軍屬”字樣木牌子。
不用符富解說,許可就知道這二家誰是誰家了。他看了看四麵,不遠處有一堆木料――大約是哪家人準備蓋房子用得,已經晾乾了。他走到木料上坐下,要符富去把兩家在村的家屬和鄰居朋友都叫來。
“首長,你是要審案啊。”
“不,這不是審案,是了解情況。”許可說,“審案得上法院去。”
“您要提問人犯,還不叫審案?”
“這不是犯人,是旁證。”許可耐心的解釋其中的差異,給這士兵一點普法,心想以後應該在部隊裡也搞搞普法活動。
符富連連點頭:“我這就給您找人去。”
村裡的閒人們聽說首長要“審案子”,一下來了許多人看熱鬨的。鬨得人聲鼎沸的。連駐在警和符不二都聞訊趕來維持秩序了。許可也不管這些,先從最先到場的嫌疑人的娘開始詢問。
嫌疑人的母親說得是一口閩南話,好在符富從小和射耕人打交道,懂方言,就臨時充當翻譯,順帶筆錄。
許可打量了下眼前的婦人,乍一看,此人蒼老的足有六七十歲的模樣,但是仔細看,似乎並沒有這麼老。
婦人見到許可就跪了下來,許可擺擺手:“站起來說話。”
“民婦不敢。”大約也知道自己的兒子犯了事麵上無光,婦人頭也不敢抬起了。
“站起來說話,我們不興這個。”
符富也在一旁幫腔:“首長叫你站起來就站起來,這是澳洲的規矩。”
許可待她站起身來隨口問了幾個個人問題,這才知道她還不到五十,然而頭發已經花白,臉上滿是皺紋,蒼老不堪。穿著的衣裙是本地的染藍土布――這種土布非常結實,足夠銅錢厚,但是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是補丁連綴著補丁了,有的地方藍色已經退乾淨,露出發白的布身,可見這衣服的曆史有多悠久了。
許可問了問嫌疑人和當事人通奸的事情,這婦人也不隱諱,一五一十的都說了,承認確有此事:
發端是因為當事人在東門市找了份女夥計的活,是吃住全包的,而家裡的丈夫當了兵,家裡便成了沒有人照看了。
“……她怕夫妻都離了家房屋菜園無人照應,就托了我們母子照看。我孩兒每天幫她種園子地,將收到蔬菜擔到市集上售賣,得了錢便與她一人一半。十天半月的,還要去東門市送錢送菜予她……”
這樣送錢送菜的過程中,一來二去倆人之間的關係就慢慢的升溫了。
“……她看我家中窮困,假借周濟我母子常常來往我家,勾引我兒。我們兩家是同鄉,又做了多年的鄰居,我若是知道她存著這樣的心思,斷然是不會受她的錢米的!”婦人越說越生氣,一副“兒子是好得,都是狐狸精給勾引壞得”的模樣。
“你有三個兒子,日子怎麼過得如此不堪?”許可覺得奇怪,家裡有三個強勞力的話,按照現在的傭工工資水平,就算不進工廠,不到工地上乾活,就是在鄉下給人扛活的收入都不至於過得如此的淒慘。(未完待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