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下擺沒錯,上身穿錯了。”陸邀踩著那道光走到虞了麵前:“這裡應該紮進去,帶子也要錯開係。”
陸邀邊說,邊動手幫他將係錯的衣帶一一解開,動作熟練,細心又耐心地將布料整理成應該有的模樣。
虞了要收回剛剛覺得這衣服男生女生都能穿的想法了,以及他剛剛以為的穿法還是太過保守。
它的上身真的很鬆垮,布料攏在肩膀上,在胸□□疊時領口開得很低,布料輕薄,不用彎腰,風輕輕一吹,就能露出一片的胸膛。
陸邀在整理領邊時,拇指指腹總會偶爾不慎擦過他的皮膚,鎖骨,顏色對比鮮明,被碰到的地方麻麻的,觸感經久不散。
低頭是陸邀在布料間穿梭的骨節分明的手,抬頭是陸邀沾著油彩的蜜色胸膛,再抬,是那張光是靠近就是讓人反應持續變慢的臉。
虞了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了衣擺又放開,放開了又用指尖攪著攥緊,目光像是被燙到一般,往哪兒放都不合適,隻能瞥到一邊努力專注盯著窗外隻能瞧見一半的銅鈴。
好想背一首正氣歌,可惜他記不得詞。
“一般禁步掛在腰間哪一邊都可以,但是拜山神需要掛在右邊,鈴鐺是一年一換,保證每一顆都可以響——”
陸邀正幫著虞了係禁步,忽然衝臉伸過來的一隻手打斷了他的話。
視線變得狹窄,是虞了將他頭一側掛著的麵具規規矩矩戴到了正麵,暗青寬大的鬼神遮住了他整張臉。
陸邀揚起眉頭,眼睛裡的疑惑麵具都遮不住。
虞了心虛地咳了兩聲:“就是,有點好奇你戴上什麼樣。”
再不用什麼擋一下,他真的感覺有點扛不住了。
陸邀無聲笑了笑,穿戴完畢,收回手退後兩步,抱著手臂溫溫吞吞將虞了從頭到腳的打量。
偏偏打量的速度又慢又悠哉,簡直一寸一寸的在挪一樣,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虞了莫名就覺得自己很像是砧板上的魚,而陸邀是拿著菜刀的屠夫,正在認真思考從哪裡下手比較快狠準,且無痛。
他肩膀都快僵了。
還好有龍姨及時拯救他於水火:“小陸小虞!你們好了嗎?時間快到了,大夥兒都在門口等著啦!”
“好,來了。”
陸邀應了一聲又轉向虞了,揚起嘴角弧度:“走吧,新娘子。”
“......”虞了摸摸耳朵,都懶得糾正他:“這個蓋頭呢,現在就要蓋上嗎?”
“不用。”陸邀將蓋頭接到自己手裡:“進轎之前戴。”
虞了哦了一聲,剛有試圖邁步的動作,下一秒又局促縮了回去,懷疑人生:“等等,這衣擺真的沒穿錯?這麼長我怎麼走路?”
陸邀:“你用不著走路。”
“什麼?”虞了抬起頭,陸邀已經靠近他身邊,稍一傾身便將他打橫抱起來:“龍姨應該告訴過你,新娘子的腳不能沾地吧?”
虞了騰空就沒安全感,立刻抱住陸邀脖子,愕然道:“那不是指路上要坐轎子嗎?”
“不是。”陸邀抱著他轉身往外走:“是指從離開房門到進入山神大殿,都不能直接碰到地麵。”
他們從樓上下來,客棧裡的住客們,龍姨,以及包括程西梧和蘇慧在內的所有人都在院子裡等著。
縮在陸邀懷裡的男生穿了一身深紅,分明自己也有著不矮的身高,卻因為天生較小的骨骼和被橫抱的姿勢與抱著他的人形成了過分鮮明的體型對比。
猙獰的麵具擋住了男人的臉,虞了的臉自然而然就成了眾多目光的聚焦處。
過分出眾的容貌,乖巧溫順的神色,幾乎垂到地麵的衣擺,腰間叮鈴晃響的禁步,他真的像一位落入了鬼侍衛手裡,即將被送到山神手中的新娘。
麵對這樣強烈的視覺衝擊,觀眾真的很難控製眼神不發直。
而身為焦點的虞了隻關心著自己忽然想起的一件事,憂心忡忡小聲問:“陸邀,那轎子我得跪著還是坐著?”
陸邀:“跪著。”
虞了:“啊?上山半個小時,我可能跪不起啊!”
陸邀臉被麵具遮擋看不清表情,聲音卻有明顯的笑意:“放心,不是真讓你跪一路,上麵有凳子,跪著的時候坐在上麵,彆人看不見,你腿也不會麻。”
虞了呼地鬆了口氣,嘀嘀咕咕吐槽他:“你話彆老是講半截,嚇我一跳。”
客棧外麵的人比裡麵可多多了。
除了參與活動的鎮民,鎮上幾乎所有的遊客都聞訊過來看熱鬨了,門前擠擠攘攘一片,難得一見的習俗,外圍所有人都在舉高了手機錄像拍照。
虞了:“......能給我也整個麵具戴上嗎?”
陸邀從大家讓出的一條路經過,將虞了放在入轎口,低聲耳語:“忍忍,一會兒給你蓋蓋頭。”
咣!
銅擦的動靜來得太突然了,把虞了嚇了一跳。
陸邀安撫地捏捏他的手。
“維,木運壬寅年,五月初五,祭主弟子龔長庚,協黛瓦山神庇佑之下眾信徒,謹以香燭,茶酒,玉女新嫁之儀,虔祭於,山神之神位前曰惟,神,職司山溪,位居靈方,善則錫福,惡則降殃......”
祭文高唱中,人群裡竊竊私語不斷。
“這新娘子好好看啊,該不會是上哪兒找的小演員吧?”
“就這深山老林?就是有小演員肯來鎮長也想不到這出吧,估計就是哪家人家裡的小夥子,大山養人,不懂了吧?”
“那個轎夫,抱新娘子出來那個,看見沒?”
“我去身材絕了,怎麼辦看得我好害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再看一眼。”
“可惜了戴著麵具,真想看看他長什麼樣。”
“你這拍攝角度夠刁鑽的啊。”
“沒辦法,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來旅個遊還能磕上山神新娘和轎夫是怎麼回事,特喵的,邪門,詭異,又上頭。”
...
王文嫣似笑非笑將目光從程西梧臉上收回,突然用手重重拐了雙眼發直的關證一下。
關證被嚇得一抖,火氣蹭蹭往腦門冒:“你有病?”
“是啊。”王文嫣笑眯眯說:“不過你彆誤會,我就是忽然想誇你一下。”
關證皺個眉頭:“什麼?”
“也沒什麼。”王文嫣語焉不詳:“就是這會兒,看你特彆順眼。”“......伏望,山神垂憐,大施恩光,俾瘟疫速退,逐妖氛潛藏,黎民沾恩,永世不忘。”
“尚,享,此禮畢,伏送山神娘娘,入轎。”
虞了眼前籠下一片紅,陸邀終於將蓋頭蓋在了他頭上。
轎子起,唱祭文的先生走在最前麵,其次是轎子,再往後是同轎夫一樣身抹油彩,連帶麵具的男人,他們高高舉起手裡的艾草,一路跳著奇特神秘的祭山舞。
剩下人則是浩浩蕩蕩跟在後頭,盤山的青石道不寬,就拉成了一條由人組成的長龍,伴隨著是不是桄榔兩下的銅擦聲,從遠了看,恢弘壯觀。
轎子很簡陋,更像是從前簡易代步的椅轎,紫檀木有些泛黑,有很明顯歲月雕刻的痕跡,
虞了坐在轎子中央,起步那會兒總覺得自己會坐不穩栽下去,緊張得腳指頭都在用力。
進山後,他漸漸習慣了這種平穩中的顛簸,模糊的一片紅色外,是陸邀寬闊有力的背脊,木梁沉甸甸壓在他左肩上,每走一步,漂亮的肌肉的輪廓就會顯現。
他動作幅度很小地扭頭,瞄了眼其他三個抬轎子的鎮民,發現他們的麵具跟陸邀的不一樣,或者準確來說,是陸邀跟他們三個都不一樣。
陸邀是青麵紅獠牙,帶著牛角,而他們是白麵黑獠牙,沒有牛角。
遊客碎響的聲音被落在後頭,壓不過先生扯開嗓子唱著的祭文號子,和著轎夫偶爾洪亮的吆喝,回蕩在空曠的群山之間。
“善則錫福,惡則降殃。”
“黎民沾恩,永世不忘。”
虞了透過蓋頭去看陸邀,又越過陸邀望向越發開闊的視野,層巒疊嶂,廣闊鬱蔥,舒空明朗,蕩氣回腸。
傳承,山魂,虔誠,信仰。
原來,這才是端午最原始的模樣。
半個小時後,轎子終於到達山神寺下山門。
和上次來時的清幽荒涼不同,今日的山神寺香火繚繞,沉鬱的古鐘聲鳴在落轎時鳴遍大山。
熱烈轟鳴的鞭炮燃放完畢,金橙亮眼的雄黃粉撒了一路,陸邀背著虞了下轎,踩著雄黃粉,一步一個腳印,登往山神大殿。
一重門迎山客,二重門迎信徒。
每走三步,所有人就會停下,伴著鐘聲朝著大殿方向深鞠躬行三禮。
三重門隻入神屬,一般鎮民和遊客在這裡止步,剩下禮官先生跟在陸邀和虞了身後,繼續前進。
山神大殿一進去青煙繚繞,滿鼻都是香銀錢燃燒的味道。
地上鋪著厚厚一層紅布地毯,虞了一路又是被抱又是被抬又是被背的,一雙腳終於在此刻落到實處。
就是挪不動步,一動就得踩著衣擺磕腦袋。
“我能提溜一下衣服嗎?”他小聲問陸邀。
陸邀整理好他的禁步:“不能亂動,再忍忍,馬上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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