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榮瞧她臉色微變,尷尬道:“這回確實是我疏忽,請見諒。”
“沒事,既然是當地習俗,先前不知也正常。”楚在霜聽對方致歉,她當即回神,目光飄移道,“……也就是這裡的修士才計較。”
原以為他是小心眼燒毀繩結,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講究。
隻是距離圓月仍有數日,也不知“下次”在何處相逢。
楚在霜本打算用五彩繩結替換劍上紅花,現在領悟其含義,說什麼都不敢了。她猶豫片刻,將繩結放入儲物袋,最後還是沒忍住,再次將其取出來,重新放入芸水袍內兜隨身攜帶。
休整結束,先遣小隊便趁白日出發,繼續朝著淮水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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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象玖洲,綿綿淮水將古老屬地一分為二,蜿蜒的忘川兩岸,北麵有深黑古壁,南麵是淨白石樓。
這裡曾是四象玖洲最為繁華的地方,在仙修和魔修相安無事的日子裡,有不少修士會聚集在此,沿淮水跟對岸交易靈草,甚至留下不少簡樸小樓。
無奈近年戰事不斷,普通修士早就離去,唯有萬歸宗駐紮在此,常年抵禦對岸的魔修。
萬歸宗是四象玖洲最古老的宗門之一,跟蓮華宗和黎暉殿一樣,同樣有九葉修士坐鎮。隻是現下元空澤閉關養傷,唯有元徹霆主持前線戰事。
宗門外,元徹霆長發如雪,身後背一把古刀,渾身沾染肅殺之氣,顯然剛經曆過惡戰。他一踏進營地,便聽旁人彙報。
“宗主,先遣的援軍已經抵達。”
元徹霆原本眉頭緊皺,一聽此話卻臉色稍緩:“近日戰事焦灼,倒是來得正好,對方有多少人?”
“這……”那人支吾起來,委婉道,“應當都是兩大名門的高手。”
他眼看對方避而不答,當即湧生不祥預感,說道:“帶我過去。”
另一邊,楚在霜等人抵達淮水沒多久,便感受此地截然不同的氛圍。
遠方皆是斷壁殘垣,前線魔氣更加混沌,連昨夜供人小憩的白樓都沒有,隻留下大片營帳及傳送法陣。
如果說他們初來乍到歇腳的小鎮還有節日氣氛,每家每戶都在門前掛著漂亮繩結及裝飾,那這裡就是徹頭徹尾的戰場。空氣裡隻有火焰焚燒的焦味兒,夾雜著血液及泥土的腥氣,根本不像適宜修仙的地方。
楚在霜看著遠處的淮水,她曾在斐望淮夢中由北望南,現在站在仙修陣營從南望北,一時間感觸頗多。
“這裡寸草不生。”蘇紅栗盯著腳邊的斷箭及法器殘渣,“……連仙氣都極為稀薄。”
天寶鼬同樣嫌棄地麵的狀況,它縮在李荊芥肩頭不肯下來,顯然也被四周的煞氣所影響。
“雖然知道前線戰事緊張,但沒想到這裡凋敝至此。”浦榮道,“看來混垠尊者負傷,讓萬歸宗負擔不小,致使大量魔氣蔓延過淮水。”
仙修依靠仙氣施術,但魔氣會讓仙家術法失效,倘若交戰處魔氣過濃,對仙修大軍自然不妙。
鬱冷萱蹙眉:“要是再來一波強攻,沒準南邊徹底淪陷。”
“剛才那人去哪兒了?”荀楓四麵環顧,疑道,“接人時來得快,接完跑得也快?”
一行人抵達忘川,立馬就出示信物,很快迎來萬歸宗修士。
最初還一切如常,過來的修士熱情又客氣,但聽聞先遣小隊隻有數人,對方卻是刹那變了臉色,跟他們打聲招呼,就急忙回去彙報。
楚在霜眨了眨眼:“估計是心裡有落差。”
她剛才看到接待者麵露難色,還詢問是否有尊者沒到,便猜出對方在想什麼。
“落差?”李荊芥道,“什麼落差?”
正值此時,一道低沉雄渾的男聲響起:“在下萬歸宗元徹霆,見過諸位仙友。”
眾人聽聞此聲,連忙回頭查看,隻見一名白發男修迎麵走來。他五官堅毅,腰間佩戴灰燼石及桃木牌,背後掛一柄古樸的長刀,過來時攜帶高修威壓,連身邊人都自行退讓。
楚在霜聽到對方姓氏一怔,猶記斐望淮昨日的提醒。她不經意瞥見元徹霆腰間桃木牌,莫名其妙覺得眼熟,好像在哪兒看過此物。
眼前人在萬歸宗明顯地位不凡、頗有威勢,儘管修為還未到達九葉,但強大氣場卻毫不遜色,有種身經百戰的殺伐之氣,常人多看一眼沒準都要膽寒。
浦榮認出來人,禮貌地回道:“見過元宗主。”
其他人也緊隨其後,紛紛向元徹霆問好。
雙方碰麵勢必要說些客套話。隊內,楚在霜和浦榮修為最高,他們身份也最合適,隻是前者不愛寒暄,便由浦榮出麵交流,詢問前線戰事的情況。
楚在霜一邊觀察元徹霆的木牌,一邊聽著同伴們悄聲議論。他們對元宗主的相貌相當驚訝,尤其是那奪目白發,在眾人中格外紮眼。
“這位就是掌管萬歸宗的尊者?”李荊芥愣神,“跟我想得不太一樣。”
鬱冷萱:“元宗主如今八葉修為,修為僅在混垠尊者之下,更是混垠尊者的遠親,宗門的大半事務,確實都由他操持。”
荀楓詫異:“既然是八葉修士,怎麼會滿頭白發?教皇大人的容顏經年不改,貿主教也一直都沒有變化。”
蘇紅栗:“按理說,修士不會衰老。”
楚在霜若有所思:“他不是衰老,是靈氣混亂。”
“什麼?”
她初次見到元徹霆,就發現對方靈氣異常,仙修卻渾身都是殺氣,明顯是修行出現問題。
“他的靈氣紊亂,加上常年施術,情況更加嚴重。”楚在霜近年修煉仙魔之氣,也積累下不少心得,解釋道,“仙氣強調清正平和,但他心中積鬱過多,早就平靜不下來了。”
仙氣不似魔氣狂放激蕩,修煉時更要求心平氣和。即便是身懷仙魔道心的楚在霜,也花費不少時間才融合修磨道心,逐漸領悟“魔”背後的含義。
然而,元徹霆是純粹仙修,他體內靈氣躁動,堅持用仙家術法,心中鬱氣加深,情況越來越糟。
鬱冷萱點頭:“聽說元宗主以前也並非白發,後來遭遇變故、自毀屬地,才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遭遇變故?”
“沒錯,好像是他當年的仙侶被魔修所殺,悲痛欲絕之下,不惜自毀屬地,積蓄修為報仇。”鬱冷萱道,“有人說元宗主至今仍在追查當初出手的魔修,他也是為數不多能離開四象玖洲的修士,跟混垠尊者不同。”
有屬地的高修傳送距離有限,就像島主們最多待在瓊蓮十二島內,但元徹霆的屬地早就消失,他離開四象玖洲,也不會影響什麼。
楚在霜聞言一怔,突然想起桃木牌為何熟悉,竟是在斐望淮的夢裡見過。他的姑姑殊桃愛穿粉衫,腰間也掛著一個桃木牌,用一根粉色細繩吊著,倒跟元徹霆如出一轍。
再聯係諸多細節,眼前的元宗主居然是殊桃仙子的仙侶。
隊裡數人暗中觀察元徹霆,元徹霆同樣在打量一行人。
他見過不少仙修,剛跟先遣小隊打過照麵,便看出其中沒有八葉修士,最厲害的兩位也是七葉末期。忘川兩岸的戰事一直沒停,混垠尊者如今無法坐鎮,萬歸宗期盼仙修速來支援,但隻靠眼前小隊寥寥數人,根本就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思及此,元徹霆心中生惱,現下都岌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