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帝已然半死不活了，他臉色青白難看，怒瞪著慕雲溪，他很確定這些年他已將知曉當年遺詔之事的有關人員都清理乾淨了，慕雲溪是不可能找到人證的，但如今麵對宗親大臣們質疑的眼神依舊心慌難定。

景泰帝一口咬定繼位遺詔由先帝親手所寫，絕無作假，繼位遺詔當年也是由皇室宗親們確認過的，確為先帝親筆。

隻是景泰帝繼位之事確實蹊蹺，當年先太子也是伏龍鳳雛，矯矯不群的人物，先帝早已屬意其為儲君之選，臨終前一段時間也是交待親屬大臣一定要儘力輔佐太子，從未提及儲君第二人選。

為何臨終前突然變卦將儲君之選改為景泰帝，先太子又為何當時要冒險帶兵逼宮？

先太子幼時六藝騎射皆由先帝親自教導，父子間感情深厚，是其他皇子公主都羨慕不來的。

明知先帝早已屬意自己為繼位人選，先太子實在沒有必要謀反逼宮。

先帝薨了那夜有太多說不通的蹊蹺之處，隻不過是當年大夥反應過來的時候，景泰帝與其黨羽已將整座皇宮控製住，先帝薨了，先太子也已按謀反之罪被金羽衛當場射殺。

所以在當時那種情形之下，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了景泰帝繼位的事實。

登基大典還未舉行，景泰帝又急匆匆的將先太子府中妻眷子女，連尚在繈褓中的侄子都沒放過，一並絞殺鏟草除根，手段之狠辣。

景泰帝又以謀反的罪名殺雞儆猴砍了幾位與太子府走得親近的大臣，家中妻眷一並處置，所以即使當時京中有跟隨太子，質疑景泰帝的官員，見到那一具具從宗人府抬出來的屍首，為了家中妻兒，也不得不泄了力。

那段時日京都死了不少人，通向皇宮大門的官道上似乎都飄散著一股血腥味。

景泰帝狠辣的手段令曾經侍奉先帝的幾位老臣看不下去，上奏求情，被景泰帝駁了回去不說，還以對方年事已高難以勝任重擔為由將人貶了。

這些老臣都是先帝的親輔之臣，景泰帝此舉實在是羞辱人，幾位大臣受不得此辱，紛紛選擇辭官告老還鄉，朝中一下子除了幾個礙眼的老家夥，反倒合了景泰帝的心意。

當時端容皇後剛有了身孕，景泰帝怕枕邊人發現自己的真麵目，壞了他的好事，便以安胎為由將人送離京城，端容皇後一直被蒙在鼓中。

直到回了京，從旁人口中聽說一向溫和淳善的丈夫命人將親侄子絞成血泥後，頓時胃腹一陣翻江倒海，見了血，差點當場滑胎。

聽聞皇後胎位不穩的消息，景泰帝一身龍袍急匆匆趕來見愛妻，步伐匆匆，鬢角散亂，一路被大臣與宮人見了，皆誇讚景泰帝深情厚意，令人動容。

可誰知道端容皇後差點滑胎，都是景泰帝故意設的局，他就是故意讓端容皇後動了胎氣，皇後外家勢力龐大，為了讓自己的皇位更穩一些。

皇後可以是皇後，但太子不能出自端容皇後腹中。

但景泰帝還是失算了，端容皇後還是保住了胎兒，景泰帝失望至極，還不得不繼續保持虛偽的麵具。

端容皇後隻覺得事情不似景泰帝說的那般簡單，但景泰帝藏得太深，將一切做得天衣無縫，她隻能暫時按下心中的種子。

直到一次她出宮禮佛，偶然遇到一人，從他口中得知當年遺詔真相，一開始她隻是覺得驚駭，並不全然相信對方所說。

直到她親自查到一些東西，作嘔不已，不得不認清事實，同床共枕十餘年，她竟第一次真正認清自己的夫君是什麼樣的人。

景泰帝繼位遺詔確為先帝所出不假，但並不是先帝心甘情願寫下的，而是景泰帝以先太子性命要挾，逼迫先帝立下讓自己繼位遺詔。

先帝臨終前看清以往這個看似淳善實則陰狠如毒蛇的兒子，但那時一切都已經晚了，一切都已在景泰帝控製之下。

景泰帝在先帝病榻前發下毒誓，隻要立下讓他繼位的遺詔，必保太子一家平安無恙。

否則日後——

父子相殘，不得好死！

以先太子性命威脅先帝立下遺詔，景泰帝又以先帝的安危引誘先太子帶兵入宮，後將帶兵闖宮門謀反的罪名扣在太子頭上，以先帝性命逼迫太子放下武器。

先帝以為立下遺詔可以保住太子一命，太子以為放下武器，可以救下的自己的父親。

可是景泰帝當場違背了承諾，當著先帝的麵親手將太子射殺，先帝也氣得當場咽了氣，死不瞑目。

景泰帝還未繼位時不過是一宮女所出的皇子，雖也是皇室的兒子，但皇帝子嗣眾多，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直到他憑著一手好字第一次讓自己的父皇記住了自己，他那時還覺得滿心歡喜，後來才明白皇帝隻不過是因為為自己的寶貝太子找到了一個練字的伴才記住了他這個兒子。

並不是因為自己是他的兒子，他這個宮女所出的皇子，在太子麵前猶如不起眼的爬山虎。

他藏住酸妒的心境，每日進太子府陪太子練字，他的謙卑善偽令先太子對他卸下防備，對他逐漸比對其他兄弟姊妹親和一些。

景泰帝一開始隻是妒忌太子，妒忌他可以得到皇帝寵愛，生來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有個做皇後的娘，沒有見過掖庭破舊的宮門，沒有一個小家子整天隻會縫縫補補，不知爭寵的娘。

直到後來那羞辱的一巴掌，徹底改變了他的心境，在他心中埋下了怨毒的種子。

偶然一次，他在太子府中用午飯時，不小心灑了茶水在身上，太子親待他，便讓他到自己臥房換套衣裳。

中途太子出料理其他事務，景泰帝一人待在太子臥房中，婢女留下更換的衣物便退下了。

正要換時，景泰帝瞧見太子擱在架子上明黃色的五爪蟒袍，尋常皇子是不得穿明黃色的，是大不敬，隻有皇帝親封的儲君才有這個資格。

當場景泰帝一時腦袋昏昏，竟換上那五爪蟒袍，他看著鏡子中穿著太子蟒袍的自己，貪婪的將自己的目光牢牢定在鏡子上，久久舍不得脫下來，竟一時入了迷，未注意到出現在門口的皇帝……

那天，還是皇子的景泰帝當著一眾宮人的麵被皇帝一巴掌扇倒在地，顏麵儘失，還被罰了一年的俸。

這還是輕的，當天若不是太子趕來求情，隻怕事情還不會那麼輕鬆了結。

雖然太子下令讓宮人嘴巴掛嚴實，但景泰帝觸怒龍顏，被扇了一巴掌，還被罰了一年俸的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一時之間景泰帝成了京中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以往嫉妒他搭上太子的皇子們也沒放過打壓笑話他的機會。

景泰帝做皇子時的月俸本就不多，被罰了一年，日子更是難過。

那一道道嘲笑譏諷的笑聲刺痛著他的耳膜，一股無法控製的怨恨的情緒充斥了整個胸腔，在他的五臟六腑翻騰起巨浪。

宮女所出又如何！他也是皇帝的兒子，他憑什麼不能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