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駱的觀念轉變了吧,當成為白赫之後,看著君野在眼前飲下噬魂草毒酒,語氣平淡地敘述著“幕後黑手”的種種惡劣事跡,他才意識到,這世界本就是他創造的。是他控製著每一個人的思想,包括君野這個反派。
而五千年後成為君野大帝的君野,已經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他堪破了他的命運,也知道無法回頭了,才破罐子破摔。
他好像什麼都知道,又好像什麼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當林駱陪著君野死去的那一刻,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君野該死,但林駱更該死吧。
是他把君野“逼”著走了一條天煞孤星的路,是他將君野推到了一個毀天滅神的深淵,然後看著他在其中掙紮,浮沉,看他做儘壞事,以為有與之抗衡的能力,殊不知,謝無妄也陷入了被他支配的恐懼。
那麼多耳熟能詳的人,一個個的還都在腦海活靈活現地出現,他甚至都能想到看到他們時的每一個細節。
他們都成了君野報複命運不公的犧牲品。
這主導一切的“天道”,卻是林駱自己。
當筆下的人物開始有了意識,控製劇情的走向,所以《萬古聖尊》後來的整本書都崩了。
他給《萬古聖尊》畫上了句號,以君野飲鴆自儘為結局。
被大火灼燒皮膚的感覺還很真實,那一刻,他是真覺得自己對不起君野,活了五千多年的一個反派,卻從未擁有過一絲絲的偏愛,所以他陪君野死了。
不管是因為被鬼母的咒術影響,還是他真的去了一趟未來,見證了君野的下場,現在他當真是要贖罪的。
當看到眼前的人還活地好好的,他竟然舒了一口氣,竟會覺得開心。
哪怕以後他德行再差,林駱都覺得還有救,
君野還有救,他挽回不了那個君野的結局,他就把這個君野引入正道,讓他以後就算沒有什麼大的作為,也彆成為那樣的人。
他造的孽,他來贖罪。
所以在思忖許久,看著君野的臉半天之後,他告訴君野:“給我幾十年時間,等我和寧煜的緣分儘了,我就去找你,行不行?”
君野微微挑眉,唇角含著戲謔的笑意:“寧煜是誰?”
事到如今,林駱也不想再隱瞞君野了:“我喜歡的人。”
君野哦了一聲,又問道:“你就不怕我殺了這個人麼?”
林駱看著他的臉,神色雖然依舊疲憊,但眼神卻格外清澈明亮:“你不會的。”
君野篤定道:“我會。”
林駱搖頭:“你不會,因為你想得到我,你不能讓我恨你。”
君野笑道:“我有的是強硬的方法讓你臣服於我。”
林駱搖頭:“君野,彆嚇我了,你想要的是我的心,不是我的身體,你若是想要我的身體,你隨時都能把我抓走關起來,但你沒有,你渴望我愛你的。”
君野的神色冷了起來:“你還真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林洛洛。”
林駱的唇色蒼白,神色疲憊,但語氣鎮定地就像無論發生什麼,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說的是實話,等我把我喜歡的人,送離這個世界,我以後都跟著你,行嗎?”
君野冷哼:“這個凡人還真是煩得很啊,我殺了他就好了。”
林駱也不怕他的威脅:“你要是殺他,我就陪他一起去死,索性我倆的緣分也斷了得了。”
君野:“……”
林駱歎息一聲,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雪,窗前的一顆常青樹,藤蔓上已經落滿了積雪。
林駱的語氣輕飄飄的:“君野,我倆的緣分長著呢。不急於一時。”君野沒答話,唇角卻是挑了笑意,不知笑意為何,竟與以往不同。
“那你的意思是,等這幾十年一過,你就是我的了。”
“嗯呐,是這個意思,但你也得答應我,不準再做壞事。”
“我憑什麼聽你的?”
“憑我……憑我知道你的命數。”
“彆扯了林洛洛,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命數。”
林駱也懶得跟他解釋太多,隻說:“我真的知道,現在呢,你就先回你的天光雲影去,鬼母肯定會有人收拾她的,你就不要瞎摻和了,趕緊回去。”
君野一動不動:“不回去,我就要看著你,當著我的麵,和彆的男人卿卿我我。”
林駱翻了個白眼:“你隨意。”
林駱一直在等寧煜,但寧煜一直沒回來。
君野就是在他家裡不肯離去,甚至還把這裡當成他自己的了,乾什麼都很嫻熟,比如這個往火盆裡夾碳,坐在火盆邊,也不理林駱。
林駱覺得有點餓了,他剛才不久前身心都被折磨地有點慘痛,所以他下床準備去廚房找點吃的,看寧煜有沒有給他留下飯菜什麼的。
天已經大亮了,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那是夢境還是真實的,總之他現在一想到那個場景,腿都忍不住發抖。
下意識再看一眼君野,見他也在看自己,林駱深呼吸,壓下莫名的慘痛感,穿好鞋子準備去廚房。
君野卻喊住他:“你乾什麼去?”
林駱低垂著眉眼:“找吃的。”
君野說:“你彆動了,挺著個大肚子,小心摔倒了。”
林駱嘖了一聲:“你還會關心人了。”
君野起身往外走:“我又不是石頭做的。”
是啊,這人也不是一開始就那麼壞的。
唉,他現在真不知道要怎麼安頓君野了。
他在這裡,寧煜肯定是不敢回來的,但君野已經知道了寧煜的存在,不知道會不會對寧煜下手。
這是他該思考的問題,也是他該想辦法避免的問題。
不一會兒,君野從廚房拿來了幾個包子,已經冷了,就架在火盆上烤,示意林駱過去。
“林洛洛,你說的那個寧煜,到底哪裡比我好?”
林駱真的不想跟他說這些:“你老問這些乾嘛?反正比你好就是了。”
君野坐回原位置:“你倒是說說他哪裡值得你喜歡,說不定,我也可以。”
林駱一個頭兩個大:“我剛醒過來,你彆問我這個問題,歇會兒再說。”
君野拿了兩根細竹棍夾火盆架子上的包子:“哦,那你這一晚上魂魄遊離去哪裡了?謝無妄都怕你回不來了,回他們劍宗找聚魂燈了。”
林駱一愣:“聚魂燈?”
君野點頭:“昨晚你的情況有點嚇人,就像一具屍體似的,我們都試著找了你的魂魄,沒感應到。我在這裡守著你,怕你的屍體腐爛了。”
林駱:“……”
所以昨晚他的魂魄是真的不知道去了哪個時空,而他所經曆的一切,大概都是真的。
林駱沒說話,君野歪頭看他的神色:“所以你去哪裡了?你沒有一點點的印象?”
林駱敲了敲腦袋:“忘了,我一睜眼就看到你了。”
君野才不信:“我不信,你今天的舉動很奇怪,你平時看到我都恨不得弄死我,你今天還摸我的手。”
林駱:“……”
君野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給他:“你就摸我這裡了,還不止一下,你肯定去了一個未知的世界,和我談上戀愛了。”
林駱剛想拿包子吃一口,聽到君野說這話,迅速地呸了一聲:“你彆把我的耐心耗完啊,你再不閉嘴,你就趕緊從我家離開。”
君野哼了一聲,繼續翻轉火盆上的包子:“還不承認,等你那個什麼寧煜回來,我一定得告訴他,你摸了我的手,他會一氣之下,跟你分手,那樣的話,你就是我的了,我就不用等幾十年了。”
林駱:“……”這位爺的邏輯一直都和彆人不一樣,他要忍住,不能計較。
但君野在這裡,寧煜確實不敢回來。
林駱咬了一口包子,發現是水煎包,餡料是豆腐粉條瘦肉,吃起來還很新鮮,估計剛涼沒多久。
他心裡想著,大概是寧煜買回來給他備著,又放涼了。
吹了吹熱氣騰騰的包子,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卻又猛然想起昨晚他和寧煜一起休息的,那他發生了這樣的事,寧煜怎麼不見了?
而且他重度昏迷,寧煜如果沒事,怎麼可能會離開?
林駱又看向君野:“你們來的時候見到寧煜了麼?”
君野隨口胡謅道:“當時不知道他是誰,但他守了你一晚,天亮之後擔心他的父母,他去看父母了。”
林駱點頭:“哦,那這包子你買的啊?”
君野說:“怕你醒來餓哭了,就買了備著。”
林駱沒說話,低頭咬著包子,卻心下十分疑惑。
寧煜擔心父母是正常的,但看這時辰,大概已經快中午了,還沒回來。
真的就不擔心他嗎?
心中雖然帶著這樣的疑惑,但他還是準備等寧煜回來。
君野即使在這裡,寧煜也不該這樣怕他啊。
林駱心裡可謂是充滿了疑惑,他默默地吃完了五個水煎包,感覺肚子有點飽了,想喝水。
君野這次倒是很有眼力見,見他在找水杯,自己起身就去給林駱倒水了。
林駱看著他拿來水杯,將地上的鐵壺提起來,倒了一杯溫熱的開水遞給自己。
林駱接過,道了謝:“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懂事了?”
君野問他:“我對你什麼時候壞過?換成彆人,我才懶得管,你就仗著我喜歡你,這麼折騰我。”
林駱:“……”
他沒說話,喝了半杯水,雙手捧著水杯,越想越不對勁。
他看向君野:“我醒了,你能離開這裡嗎?”
君野問:“我又不對你做什麼,你怎麼還趕起客來了?”
林駱有點不安:“你不走,寧煜不敢回來,我有點擔心他。”
君野冷笑著搖搖頭:“林洛洛,我勸你彆把愛情當成一切,不然等夢碎的時候,有你哭的。”
林駱毫無波瀾地哦了一聲:“無所謂啊,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又不會為了誰尋死覓活。”
君野點頭:“確實該這樣,所以你也彆對你那個所謂的寧煜,抱太大希望。”
林駱心下一沉,想起了他和君野在另一個時空的下場,還有被烈火灼燒的真實疼痛感,他覺得這人,生老病死也就那樣。
好像突然之間通透了很多,他確實喜歡寧煜,因為寧煜對他好,不計較得失地選擇和他在一起,這讓他一顆心動容。
但當有一天寧煜變心了,他可能內心也毫無波瀾。
頂多會覺得心中酸澀吧,如果沒經曆和君野一起死在大火裡的一幕,他大概真的會想著和寧煜普通安寧地過一輩子。
但他現在不那樣想了,以前按照他的想法,他可以為了寧煜做任何事,包括和他在這凡界白頭偕老一起死去。
他甚至想過,寧煜死了的話,即使他不是凡體,也會陪寧煜一起死去,沒有寧煜的這世間,也毫無意義。
可是現在,他不那樣想了。
還有很多人等著他去幫,包括君野。
君野壞地天怒人怨,所有人都想讓他死,但這一切罪不在君野,都在林駱他自己的身上。
原本以為隻是寫了一本書,卻控製了很多人的人生軌跡,他充當著這個書裡所有人物的“造物主”,所以才把君野逼上了一條不歸路。
如果要君野贖罪,那林駱該陪著的。
君野後來有自己的意識了,他把所有被偏愛過的角色,都殺了。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和“天道”對決,他想逼這個所謂的“天道”現身,殊不知這個“天道”,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凡人罷了。
他臨死前,說過的那些話,林駱記憶猶新,他好像知道林駱是誰。
他說林駱該給他一個不一樣的人生,而不是那樣天煞孤星的命。
更不是那樣一個被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
想到這裡,林駱的手抖了抖,深深地呼吸一下,壓下心中的錐痛和愧疚,再次看向君野。
他和寧煜的緣分隻有幾十年,這幾十年一過,等他將寧煜送離這世間,他就去贖罪。
幾十年而已,最多七十年。
林駱說:“放心吧,我是個敢愛敢恨的人,愛了就不顧一切,不愛了,便直接轉身走人,愛我的,我會珍惜,不愛我的,我懶得去理。”
君野冷嗤:“說的跟真的一樣,你珍惜誰了?我對你這麼好了,也沒見你珍惜過。”
林駱說:“等百年之後,我就會珍惜了。”
君野無言:“非得等百年?”
林駱點頭:“我現在還放不下寧煜。”
君野嘖了一聲:“你是真的不見棺材不掉淚,非得我告訴你,寧煜其實是去見未婚妻你才開心。”
林駱:“???”
君野說:“這麼跟你說,其實寧煜不是去看父母了,他去見父母給他說的未婚妻了,是這城中一個員外的女兒。”
林駱臉色微黑:“君野,你可彆瞎編了,你這編故事的能力還挺厲害,去寫話本子你肯定能火。”
君野撥弄著火盆裡的火苗:“你還不信,算了,你自己總會發現的。”
林駱:“……”
寧煜確實一直沒回來,林駱心慌意亂,但等到天色漸晚之後,等來的不是寧煜,而是謝無妄和他的師兄弟們。
謝無妄拿著聚魂燈終於趕來,發現林駱醒了,驚喜不已,就差點抱住林駱了。
但很不合時宜,謝無妄這次來的時候帶了個人來,林駱看到那人的臉時,當時就僵住了。
那張熟悉的臉,不該存在這個時空,林駱被嚇得後退了幾步,不可思議地看著那神色冷漠的少年。
少年也是看著他許久,眼神始終沒有移開。
林駱的手在發抖,他問謝無妄:“他是誰?”
謝無妄看了一眼那少年,這才反應過來:“哦,這是晚星師叔的俗家表侄,家道中落,前來投奔師叔,師叔見我回宗門,便讓我帶他出來了,叫白赫。”
林駱搖頭,不可能叫白赫。
晚星天尊俗家姓確實姓白,但原文裡沒寫過一個叫白赫的表侄。
難道這也不是他劇情控製的一個人物麼?和寧煜一樣,隻是個沒有姓名的路人甲?
可是他寫了那麼多的角色,除了他前不久突然魂飄到了幾千年之後穿到了白赫身上,這本書裡確實沒有一個叫白赫的人。
白赫……
難不成這白赫活了幾千年,連他都不知道的一個存在麼?
林駱有點害怕,尤其是寧煜這麼晚了還沒回來。
那名為白赫的弟子,看著林駱許久,轉身出了屋。
林駱想叫住他,但還是沒開口。
謝無妄見林駱醒來了,一顆心也算是回到了肚子裡。
他說:“這鬼母修為太高,我大概需要花費一些時間來捉住她,幸虧有師妹你教的火靈決,不然還真拿她沒辦法。”
林駱心神不寧地想趕客,但這天黑了,謝無妄也該離去繼續找鬼母。
他看了看天色,叮囑林駱道:“早點休息,彆燃燈,就不會被盯上。”
他轉頭看了一眼君野,有點疑惑地問:“君野,這鬼母是不是衝你來的?怎麼你在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君野神色淡漠:“就是衝我和林洛洛來的,林洛洛上無極劍宗的時候,把鬼母打傷了,她就記恨在心,結果把我也記恨上了,說實在的,這鍋我背地很冤枉。”
謝無妄好像懂了:“所以鬼母滅了千機門,嫁禍給了你,你就是活該。”
君野:“……”
謝無妄轉身要走,喚君野:“走啊,你待在這裡乾什麼?”
君野不太想離去:“我想跟林洛洛待著。”
謝無妄上去拽住君野的衣服就走:“行了吧你,跟我去捉鬼母。”
君野看著謝無妄的手,神色冷了:“放開,你找打是不是?”
謝無妄休戰:“我不想跟你打,等解決了鬼母,我倆再打不遲,跟我走。”
君野被謝無妄拽著禦劍直接飛走了。
君野:“……”
林駱看著消失的兩人,心裡倒是覺得欣慰。
如果他倆能冰釋前嫌,統一戰線,為守衛蒼生而戰,其實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君野和謝無妄走了,林駱出門去,一股冷氣撲麵而來,冷地要命。
但門口還站著一個人,不是彆人,正是白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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