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
曜初聞言,邊思索此事邊下意識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入口覺得茶水甚苦,不由一怔。
崔朝莞爾:“消火氣的藥草茶。”
曜初聞言,倒當真把這一杯喝儘了:這兩日確實給她急得上火。
今日聽姨父一言點破她的心思,曜初才強迫自己先把心思轉到正事上來。
*
到底是做了多年鎮國公主,也是做決斷做慣了的人。
哪怕一聽‘和親’二字,曜初下意識心底不喜,但還是先道:“姨父久在鴻臚寺,必能明察吐蕃之意。”
“吐蕃欲和親,是哪種和親?”
沒錯,都是和親,種類和意義也完全不同。
以漢朝為例,雖說縱觀西漢二百多年的曆史,和親的對象基本都是‘匈奴’和‘烏孫’。
但……
和親的對象沒變,和親的類型和意義卻變了——其根本,還是跟漢朝和匈奴實力相關。
漢初,國力兵力皆不強,和親是作為弱勢的一方,是低姿態的,為了延緩戰事為爭取更多的時間。
到了漢武帝後,與匈奴算是攻守異位,便斷了與匈奴的和親,轉為與‘烏孫’和親,是為了結好盟國,拉著烏孫一起孤立‘匈奴’的一種手腕。
到了西漢後期,倒是又換了一種和親:匈奴連年戰敗自己內部又分裂不安,於是主動來漢求親,以求結好。
故而曜初有此一問。
吐蕃這次提出和親,是哪一種和親?
希望不是那種看不清自己,威脅著‘若不和親就要寇邊’的找打式求和親。
崔朝替曜初又倒了一杯消火的茶,然後平和道:“此番前來的吐蕃使臣,是攝政王後赤瑪倫的親弟弟:提出的是‘願守北蕃,累世稱臣’的求和親。”
這八個字倒也不是隨意來的,而是有典故的,可見吐蕃這些年也沒少研究中原文化——
《漢書·陳湯傳》中有記:“呼韓邪單於見郅支已誅,且喜且懼,鄉風馳義,稽首來賓,願守北藩,累世稱臣。”*
這是表示臣服的求和親。
大約是從前戰敗,此番入京原想著窺探掂量下新朝女帝的分量,結果被火藥再次閃瞎到了——
說來,四夷諸邦朝貢,自然也會收到上國‘饋贈’。
今歲四夷收到的回禮中,就有一對小煙花。
也是薑握對照著史冊上幾乎是最早有記載的煙花,讓城建署做的:名曰地老鼠,即外型是老鼠的形狀,點著尾巴上的引線,就可以看到這隻煙花滿地亂竄,薑握覺得很有意思。
四夷見收到此物為‘饋贈’,多有訝異:天/朝居然拿貴如黃金的焰火來做‘回贈四夷之禮’!(薑握:其實比貨真價實的綢緞、布帛等物成本低多了)。
但這種‘大手筆’,在某些四夷看來,實在是笑不出來。
雖說火藥很珍貴,而且他們也見過鴻臚寺的演示
,見這地老鼠點著後滿地轉圈,尾巴上呲呲冒火花,看著是很喜慶的。()
但,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火藥追的‘呲呲呲’亂跑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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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薑握送這倒沒有旁的意思:主要是老鼠體積小,比較不浪費火藥……畢竟是贈品,總不能做一對老虎送人,那簡直要賠死。
而在與中原產生過‘摩擦’的四夷中,又以吐蕃人看火藥,跟其餘藩邦還不同。
旁人是被震懾住,隻有他們在數年前,是實實在在被火藥打懵過。
甚至吐穀渾一戰後,吐蕃王芒鬆芒讚還很快病死了。
然後被迫簽了求和書。
而那一仗的後果除了俯首稱臣外,還有幾個‘後果’,此番吐蕃使者入神都,還見到了:當年戰敗後,吐蕃送質子進長安,其中除了吐蕃王族血脈,更有欽陵的親子弓仁,以及吐蕃攝政王後赤瑪倫母族的子侄。
如今這些番邦質子,也轉移到神都來,正在一處讀書——沒錯,各番邦質子之多,都已經可以單獨組成一個班級了。
而且把他們放在一起讀書,都省了不少鴻臚寺特派人員的監督工作:他們彼此就舉報。
正所謂最在意的還得是敵人。
比如新羅和倭國的使節,今歲就為了上元佳節上的一個座位吵吵起來了。
因上元節殿中多置彩燈煙花屏,不免占了許多地方,因此四夷的座次排布的更鮮明,不似除夕夜般鬆散,自然就有位置好與不好的。
倭國使臣就覺得自家座位不夠好。當然,重點不是自家座位不夠好,而是新羅的座位比他們的好。
倭國使臣當場就找維持秩序的鴻臚寺官員道:“自古至今,新羅之朝貢我國久矣,今日我反在其座下,”[1]
新羅使臣一聽也不樂意了:從前是從前,那現在大家不都是一樣的屬國,你咋還搞啥從古至今呢?而且要論從古至今,倭國也不是沒敗給過新羅啊!
鴻臚寺官員勸而不成,還驚動了聖神皇帝。
結果就很慘,要知道從除夕後皇帝就在為宰相的心態發愁,上元佳節剛開始,又被辛相那句‘以後不過了?’紮了一下心口。
偏生皇帝知道辛相並非有意,還不好深責。
遇到兩個爭座位的屬國,就一並給‘請’出去了,集體失去了座位。甚至旁邊看熱鬨沒有勸的百濟,也跟著吃了點掛落。
而除了倭國跟新羅,突厥和吐蕃的質子關係搞得也很緊張:畢竟當年吐蕃是拉著突厥一起在邊境作亂的。
結果吐蕃那邊敗於文成和薛仁貴也罷了,起碼還是真刀真槍打了。然而突厥那邊就比較慘,被裴行儉騙得,都沒打仗首領就被人抓走了。
這……
於是昔日‘盟友’的質子們齊聚神都時,彼此自然就很看不順眼。
突厥一口咬定:都是吐蕃的錯,你居然坑我們謀反。
然而吐蕃卻覺得:我唯一的錯就是選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