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城建署。
裴行儉幾乎是下意識屏息,等候著‘何為射擊’。
說是給裴相展示,其實薑握自己,每次看到火銃的構造,也是較為陌生的:因火銃與她後世在影視劇上常能看到的槍差異極大。
與其說是槍,倒是更像是一根金屬管,當真隻是現代槍、械的‘雛形’,甚至可以說,雛到除了‘管狀’外,並沒有很鮮明的槍的特征——
比如此時的火銃,根本沒有扳機可以扣動,若要射擊,需點燃一根火線。並且需要自己裝填的也不是子、彈,而是火藥和鉛丸。
薑握先帶上防護用的手套,再按照記憶裡訓練過的一步步裝填。
這讓她想起,從前她來試射的時候,都是跟陛下一起來的。
而與她相較,皇帝在各種射擊投擲類項目上,從來更有天賦。其實,從薑握十幾l歲在掖庭玩投壺,到後來百官端午射粽大比(高宗早年),她的相關技能都可以算是聖神皇帝手把手教的。
就是,沒學到‘老師’那麼好而已。
包括這火銃。
明明這圖紙,還是薑握花重籌從係統裡兌換出來,並且她作為中轉站,是親手細細畫了交給城建署相關研究員的。
按說她才是這世上最早,最了解火銃圖紙構造,以及火銃動能轉化原理的人。
但實踐果然跟理論不同——
聖神皇帝一上手,很快就熟練掌握了使用火銃射擊,等陛下開始練習射靶準頭的時,薑握還處在裝彈丸之時,常常顧得了火藥就顧不上鉛丸,一個不小心把‘子/彈’滾到地上去找不著的階段……
隻能說,好在不是戰場。
而之後陛下有時候累了或者悶了,還會來射擊下解解壓。
*
今日既是給裴相演示,薑握也就放慢了速度,認真小心而完美地填裝了一次火藥和鉛丸。
庫狄琚亦然。
隨著火光閃過,所有人目光凝聚在對麵的大張靶紙上。
而她們兩人不過演示一次‘火銃射擊’,辛茂將並非武將暫時還隻是驚了一下,裴行儉確是立刻就看了出來,火銃一項很大優勢!
火銃對士兵體力的要求小,也可以說,訓練難度低(不指神槍手)。
需知弓箭手在軍中一向是極珍貴的,不然軍事學校不會考兩門射箭,馬上射術和步射。
在沒有火器的年代,弓箭手遠程輸出便是最強。
但相應的,一個好的弓箭手,對個人素質要求也極高。
沒有體力如何拉的開大弓?而就算有體力,卻也不一定能成為弓箭手,不隻需要訓練,且是有天分的情況下訓練。
天分這種東西實在難說,甚至有的名將弓箭水平都不行!
都不用往遠裡找,譬如貞觀一朝,淩煙閣上的將軍之一侯君集——他就是人儘皆知的“弓矢不能成其藝,乃以武勇自稱。”沒少被貞觀其餘名將笑過射箭水
平。[1]
說來,侯君集雖然射箭不行,但並不代表他不勇武。
有的人力氣大,但就是未必能做一個好的弓箭手,甚至是拉不開重弓。
英國公李勣精通醫道,曾經用醫道解釋過這個問題:人做每個動作,所用到的、發力的肌肉不同,拉弓不僅僅對臂力有要求,對背肌也有要求。
故而那種百官近距離射粽子的遊戲射箭也就罷了,人人都能射兩下,但那種真能上戰場殺敵的弓箭手,實在是百裡挑一。
裴行儉就很清楚,眼前兩位就都是‘遊戲射箭’。
她們都是常年從事‘文官’,並未係統訓練過挽弓射術。都是平日裡騎馬沒問題,參加下宮廷射比也夠用。但哪怕出去遊獵,她們都不太用弓箭,而是用一種機關小弩——不然平日不練,驟然用正經的大弓很容易拉傷,對肩背手腕,都可能造成傷害。
但火銃不一樣。
裴行儉旁觀了她們的射擊過程——
隻需要把火藥鉛彈輪流裝好,站在那裡,射擊就完了。可以說火銃對新手非常友好,學習的門檻低。
甚至不準也沒關係,因為可以……
裴行儉正想到這裡,就聽薑握說出了他心中所想:“以如今的火銃水準,考慮‘精準’,尤其是‘遠距離精準’,還為時過早。若用在戰場上,士兵當持火銃結隊而行。”
也就是說,不打精準戰,主打一個火力覆蓋,掃就完了。
其實史冊上,曆朝有火銃的軍伍也不以單兵作戰的神槍手為主,也是士兵手持火銃成隊而行,輪流上前密集進攻。
裴行儉稍微設想一下行軍布陣:如果訓練有素的精兵,加上這種火力加持……
他緩了緩激動的心情,先問另一件重要的事:“此火銃,成本如何?”
這次是裴行儉比辛相更關注成本問題了!
辛相聞言,立刻給了裴相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
薑握想了想,用了個比較精準的描述:“很有下降的空間。”
其實到了明清時候,尤其是明後期,火器的成本是比訓練有素的弓箭手要低的。(否則以後期大明的窮,也真是用不起)。
薑握把裝填在火銃內的火藥和鉛丸給裴行儉看:“這兩樣的耗費,並不多。”
她還現場點了一下火銃裡特製的火藥——把顆粒的火藥粉末就放在紙上燃燒,能夠做到火藥燃儘而紙不傷!
據說明朝時,上好的火藥師,能做到製備出的火藥,在手掌上點燃,藥儘而手無傷。
薑沃看到記載後,覺得比較費手。
她還是選擇在紙上展示給裴相看。
然後再次回答裴行儉在馬車上的那個問題:“所以,焰火賣出去也無妨,裡麵的火藥與這種火銃內的火藥,不可同日而語。”
“若說成本最高的地方……”薑握這才把她手裡的火銃遞給裴行儉。
“就是這個火銃本身,需要的不隻是銅鐵,更有精鋼。”
“現在可還貴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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