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元年正月。
劉仁軌受命為安東鎮撫大使,總掌經略東夷戰事,兼送新羅王金仁問歸國。
而在朝廷正式下詔之前,金仁問曾上表數回請辭王位—一涕淚交下表示長兄雖有謀逆大罪,然為弟者,念及孝悌之道不敢奪其位。
直到帝後輪番下詔安撫,金仁問才終於在年後第一場大朝會上叩首道:為臣者忠孝難兩全,自以忠為先。
然後大哭著接下了任命。
之後新鮮出爐的新羅王,再上奏疏:自己於大唐為官多年,實不舍離。今既不得不為國遠行,便欲效大唐鎮守邊疆將領之例,留嫡長子/長孫於朝中。
薑沃圍觀了全程:嗯,金國王漢化百分百了。
*
而就在劉仁軌正式出發前,長安再次收到遼東戰報,戰亂已平一—
果如薑沃在朝上提出的那般,熊津都督王方翼上了長長的親筆奏疏。前半段為不曾‘以我朝文德聲教懷柔以服番邦’請罪,後半段則是闡述結果‘托一聖之宏威,已將叛軍慰撫安頓’。
把王方翼這些客客氣氣的話翻譯下就是:之前沒做好思想教育(震懾)工作,以至於新羅還是謀反了。但請一聖放心,已經及時‘武力教育’好了!
同時還附帶了新羅王的認罪書—封。
說來,金法敏在請罪書上還想狡辯—下,想解釋他不是叛唐,而是百濟故民先屢屢侵擾新羅的,他是跟大唐報備過才動的手—一“九月曾具錄事狀發使奏聞”,那麼為啥大唐沒收到他的奏疏呢?大概是“風寒浪急”,漂丟了。[1]
且金法敏若隻是請罪中夾帶私貨狡辯也罷了,結果他居然還在信中倒打—耙,把自己的反叛行為歸結於彆人逼的。
而且歸結到了—個沒人想到他敢的人:英國公。
沒錯,金法敏諉過於已然過世的英國公,道數年前英國公在高句麗平叛時征用新羅兵士,隻因新羅軍隊到的晚了—點,英國公就大加斥責,甚為苛刻,且戰後居然還不給新羅將士記功。
給金法敏委屈壞了,直接在請罪書上寫明‘失貴臣(李勣)之誌後,被百濟所僭’,又道英國公‘讒於聖聽’。[1]
並且還告狀道:英國公之孫現於安東都護府為官,也總是打壓新羅。
好似他的叛唐都是被英國公一家子逼的。
薑沃親眼膜拜了下這封奏疏一一多麼標準的請罪書反麵教材啊!
你但凡換一個人推諉,或者,英國公還在世的時候彈劾,也不會這麼戳皇帝的雷區。
果然,皇帝本來還沒有這麼惱火(畢竟四夷生亂是常有之事),但見了這封請罪書卻是大怒,一麵親自下詔安慰英國公府,一麵令劉仁軌速速出發,同時摘掉了金法敏‘樂浪郡王’的封號。
而天後則發書於遼東,免王方翼之請罪,道罪臣金法敏,既懷反心早晚必是要反的,朝廷已為新羅選定新王。
又令王方翼將此戰有功將士名錄整備
過後,速速報於京中,好讓兵部儘快按功受勳。
畢竟是上元年間第—場戰事捷報,早些嘉賞戰功,也算是開門紅了。
天後在朝上還很欣慰對劉仁軌道:“既如此,劉相此去便以鎮撫宣德,重整遼東之序為要。”說來,朝上除了薑沃外,絕大部分人對劉相非要再次親履遼東,都是有些擔憂的。
這是七十五歲啊!能活到這個年紀的,都是‘古來稀’。
故而想到遼東叛亂已平,能讓劉相少些刀槍箭雨的風險,媚娘甚慰。
但據薑沃看著,劉相倒是沒有那麼振奮:啊,搶了半日,原來就是換了個地方去乾尚書省的工作。
劉相有點鬱悶地帶著金仁問出發了。
*
不過接下來,王方翼上的幾道請功奏疏,倒是引起了朝堂新一番爭議。
因這請功書裡麵,有兩位女子!而且按照王方翼所奏,這兩位功勞還都頗高!
一位是李敬業夫人寧拂英。
且說新羅叛亂之時,李敬業正鎮守在安東都護府(平壤),王方翼則守在熊津都督府。
他們遭遇的是新羅的一路叛軍。
然而新羅這次是兵分兩路!
金法敏除了派大軍主力攻打百濟故地外,還命將領薛烏儒率精兵兩萬悄悄渡過鴨綠江,去偷襲烏骨城(丹東)——
且說烏骨城正是連接遼東和平壤的咽喉之地,李敬業若不在安東都護府時,就會駐紮在這裡。
因此地—旦被占領,就會截斷唐軍從遼東方麵增援百濟的要道,而且還能與新羅主力大軍前後包抄熊津都督府。
王方翼在聽聞新羅亦有精兵攻打烏骨城,而李敬業卻不在之時,很是擔心了—陣子。李敬業本人倒是毫不擔心,還特意從平壤令人送信安慰王都督:“放心,我夫人在烏骨城內。”
王方翼起初都懵了一下:……這有什麼可放心的啊!你也知道你家眷還在城內啊!還令人回信給李敬業,讓他速速帶兵回援。
直到後來看到戰報:寧夫人親擐甲帥眾守城,薛烏儒攻城數日,終不能破。
原來如此。
而王方翼報上的第一位有戰功的女子,則是任職於倭國都尉府(大唐為管理屬國,會在屬國設立都尉府),專管銀礦事的監銀使吳英。
得知新羅叛亂後,她率戰船自倭國三津浦出發,然後……吳英並未選擇從百濟故地登陸,支援唐軍。
相反,她經過壹岐、對馬,直接抵達了新羅!
也就是說,趁著新羅大軍出征,國內兵力空虛,她趁火打劫去了。
新羅:這又是哪裡冒出來的啊?眼見百濟是打不下來了,趕緊回援回防,老家可不能丟!
就在新羅大軍撤回後想要集中主力打這些偷襲邊境的戰船時,發現人家已經撤了,而他們……也追不上。
*
故而遼東平叛之戰,這兩人都功不可沒,王方翼皆據實所寫,稟於京中。
兵部
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