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封元年正月,聖駕啟程歸於長安。
途徑齊州時,因遇風雪,就暫緩兩日行程。
大雪將人封在屋中,薑沃也難得清閒。
因想起一事,她索性翻出了針線匣子,開始在一枚素色荷包上繡紋樣。
崔朝進門的時候,看到薑沃竟然在對著外頭雪光繡花,整個人一怔,甚至退了出去,重新進了一次門。
說來,家中一直有針線匣子倒是沒錯。
但那是因為薑沃伏案寫字最多,對各種衣裳的袖子要求就很高。每回做成了新衣裳,都會取過針線,按照她自己的寫字習慣重新固定一下袖子,再請人細改。
然其餘女紅事,崔朝是真沒見她做過,主要是不會。
畢竟她少時一直在生病,沒有學女紅,而病好後直接到了官場之上,更無暇去學了。
他輕輕走過去,還未及發問,就見薑沃歎氣,擱下了手中還掛著線的荷包。
“太難了,放棄了。”
薑沃原是想趁著空閒,給媚娘做點什麼。
她生辰的時候,媚娘可是親手煮了長壽麵。
之所以想起繡荷包,是為了想繡一個有意義的圖案——
這一年是特殊的一年,而且是世間隻有她明白的特殊。
乾封元年,若是按照公元紀年法,正是公元666年。而薑沃的係統用戶號,正好是66688。
對她來說,是很有紀念意義的數字了,她就想繡一個給媚娘。
她原本覺得,雖然她沒學過繡花,但不過是繡‘666’能有多難。
然而現實教育了她,真的很難。
崔朝見她把針線放在榻上就去了書桌前,就替她把針仔細收起來,免得一轉身找不見了紮到人。然後來至桌前,看她提筆畫花樣。
薑沃決定:既然自己繡的不好,就親手畫底稿吧。
她很快畫了幾張不同的‘666’的紋樣,周圍還配了道家常用的葫蘆祥瑞圖案。
崔朝在旁看著這未見過的,似乎是三根卷草紋的花樣,問道:“這是?”
薑沃笑眯眯忽悠他:“這是我推演卜算出來的,與今歲天時甚為相合的吉利紋樣。”
涉及任何‘推演、卜算’之事,不單崔朝,外頭有一個人算一個,自然是無條件信任兩位仙師之徒,曾經的太史令。
於是崔朝不明覺厲點頭:“原來如此。”
薑沃滿意:玄學家的身份,還是好用啊。
遇事不決,就報玄學。
*
齊州的大雪下了兩日,從窗口望出去,時不時見到大團雪花,如風滾球一般呼嘯而過。
然而這樣的天卻還有人冒雪上門拜訪。
來人是梓州刺史李震。
這位刺史薑沃並不太熟,但與他家人實在很熟——李震,英國公李勣長子,李敬業之父。
聖駕離開泰山境地後,各地刺史就該返回各州。
李震是皇帝特下恩旨,令他隨駕至齊州後再返。這自是給英國公府的恩典,令其父子多相聚片刻。
而李震此番冒雪前來,則是為了其獨子李敬業。畢竟雪停後,他就要返還梓州,隻得趁這兩日頂著風雪而來。
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
薑沃見此,就越發明白李敬業的性子是怎麼養成的了。
“叨擾薑相了。”
李震看上去更像英國公些,是個沉穩的中年人。
隻是他顯然不太會繞彎子說官話,略顯拘謹說了兩句客套話後,就將來意誠懇道來——
原來是李敬業不想待在長安城兵部了,想出京去邊關軍伍中去,真正見一見沙場。
無奈英國公一直不允。
李敬業不敢反抗祖父,直到這回因封禪事,見到了親爹,就催著親爹給他想法子。
李震李刺史隻有這一個兒子,是個標準慈父,很想答應兒子。但無奈,他更是個怕親爹的孝子,也不敢去向李勣大將軍說情。
還是李敬業靈機一動,勸說親爹去尋薑相,請她去勸祖父。
李刺史還真就來了。
薑沃歎氣:這熊孩子。
李震仍舊在為兒子說情:“薑相,培根這孩子,是有些驕橫之氣,我想著將他放到軍伍中去曆練一二,也是好事。”
薑沃:先等等,培根是誰?在大雪天守著火爐,驟然聽到培根,還給她聽餓了。
她很快反應過來,自己從前確實不知道李敬業的字。
原來李敬業,字培根。
薑沃先在心中決定好了今晚的菜譜,然後才與李震道,會與英國公再商議此事。
見年已五旬的李刺史向她連連道謝後,又告辭冒著風雪辛苦而去,薑沃心中感歎父母難當。
隻等雪一停,薑沃就把李培根同學狀告到了李勣大將軍跟前。
然後誠懇建議:“大將軍,要不真將他扔到邊關吃吃苦?”
英國公深吸了一口氣才道:“我也想過此事。然薑相也見了,他在京中還有個懼怕。”起碼怕他這個祖父,現在也有些怕眼前這位薑相。
“若是去了邊關,諸將領誰敢管他?若在軍中釀出禍事,我如何見陛下?”
邊關各處將領,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英國公的晚輩。比如李敬業自己很想去的安西都護府,其將領薛仁貴兩次做過李勣的副將,對李敬業一定不會狠管。
李勣大將軍更擔憂,說不定還會有人看在他的麵子上,給李敬業塞點軍功什麼的。
薑沃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與英國公舉薦道:“還真有一個人敢管他——熊津都督劉仁軌。”
李勣大將軍沉思起來。
他開始還真沒想起劉仁軌。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