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江南,小河水波脈脈,林中枝葉尚且碧綠。
忽的一處驚飛鳥雁。
自樹林中穿過一條人來人往的官道,道路兩邊零落著行走的路人。
一輛馬車在官道一側上疾馳,隨著馬車經過的行路人越來越多,馬車的速度逐漸減緩。
等到馬車停下時,正好停在一座城外。
馬車簾子被掀起,露出一張俊美迷人的麵容,又回頭對車內道:“杭州,到了。”
“可算回來啦!”激動的心!
寬敞的車廂內坐了三個成年男子、兩個十來歲的少年郎,是以多少顯得有些局促。
蘇夢枕放下一邊車窗:“方才杭州城周邊路過那些村落,田舍儼然,農人往來交錯阡陌之間,雖少了些雞犬相聞的鄉間喧鬨,卻也是忙忙碌碌一番生機景象。”
“看來江南此次災後料理得當,並未釀成更大禍患。”狄飛驚靠著車廂壁,正在閉目養神,這時眼未睜開,卻接上蘇夢枕的話。
燕南天:“是該感謝那些鼎力相助的義士們救災救險,不遠千裡前來救治疫病的醫者們也是仁心高德,我們離開前接手受災地的範大人也當是個儘職儘責的好官。”
這次入城,一切都顯得不一樣了。
這份不一樣並非來自昭安伯的虛銜。
負責查驗身份的兩位城門吏見到陸炤奇異而熟悉的外貌,便恭敬深深一禮。
他們現下還在崗位上,還要專注自己的職責,不能對陸炤多說什麼。
這深深的一禮,朝著陸炤,也朝向陸炤身邊這些可能也曾幫助過他們的人。
隻是陸炤作為樣貌最特殊,最易辨認的領頭者之一,他們憑借認出他感謝他,來表達對那場天災中所有伸出援助之手的義士們的感激之情。
陸炤並不知道這兩位城門吏或其親友是否曾經被他於水災中救起,亦或是被其他義士所救,但他與身邊的同伴們此刻便是救援者們的代表,於是坦然收下此大禮。
進入城中,大家都有些受到情緒感染。
此時此刻,城中景象映入眼簾。
往昔繁華熱鬨、車馬喧囂的江南水鄉,今日卻少見各色多彩的衣飾了。
許多民眾似乎“變樸素”了,像是變窮了,卻依舊熱情朝氣,招呼吆喝,往來寒暄,臉上洋溢著對未來生活的希冀。
一些茅草小屋被衝塌過,但也是最早被義士們幫忙重建起來的。因為建造起來最便宜,也最簡單。
大到商鋪酒樓,小到賣菜攤販,都在往日的位置重新開張,或熟悉或生疏的麵目笑意盈盈,哪怕來采買的人手頭變緊、來得次數更少了。
樓上樓下,院裡院外,到處都有掛出來晾曬的衣物、被褥、布匹、書籍,為這座蕭條災後城鎮的空曠填上些許補充。
田間農人忙耕,城內百廢待興。
陸炤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再戴上帽子,而隻是披著大鬥篷,露著大腦袋,
招搖過市。
江楓眼神一動,但到底沒有問出口。
陸炤知道他想問什麼。
這次回來杭州,怎麼不打算戴上帽子了?
他去京城一趟回來,現在可大不一樣了!
他陸炤,已經是真真切切的本朝人了,不再是個黑戶,而是有戶籍那種中原人!
再說,他日後總是打算在此養老的,總不能一輩子躲躲藏藏吧?
而且、而且他救災時,已經有好些人見過他的容貌了,都好好活下來了,沒有誰倒黴被嚇死。
照城門吏的反應來看,加上他離開江南赴京前那些來送他的鄉裡鄉親們,也許……他在杭州不必再遮掩自己的容貌了呢?
也許大家都已經對他脫敏了呢?
肩頭一沉,是燕南天的大掌,他在表達支持。
於是,陸炤自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將自己裹成嚴嚴實實之後,第一次摘下帽子。
不是麵對幾個人,不是在隔絕出的小環境,更不是在夜深人靜之時、風雨交加之際。
這是在光天化日、晴空朗朗的白晝裡,展露自己的真容,踏入這場如織如流的人海之中。
他麵帶和煦的微笑,眼睛微彎,嘴角輕輕勾起。
藏在大鬥篷底下的卻是僵硬緊繃的軀體,與攥成拳的手。
一步,兩步,三步……
來往行人小販之多,很快便看到了他。
一聲驚呼。
一片吸引過來的視線。
陸炤不由倒退一步,身後被抵住。
“是狸仙啊!狸仙回來了……”
“真是白頭發……”
“仙人大恩大德,保佑保佑……”
“神眼威嚴,預知災禍,麵容慈祥,憐愛眾生……”
……
許多民眾一點一點簇擁上來,卻不敢對他說什麼,隻一味興奮地自言自語,或是拉住身邊不管認不認識的人說道。
沒有驚恐,沒有畏懼,沒有厭惡,沒有冷漠的排斥……
一切真的都不一樣了。
陸炤緩緩睜大眼,看向那麼多那麼多麵孔,比他上京來送彆的民眾還要多得多。
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每一個人臉上都展露善意。
他腦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此情此景,該說點什麼嗎?
身後抵住他的人將他往後一帶,一道身影護在他身前,隔開擠上來的人海。
“諸位!且聽在下一言……感激……知道……鬥篷生陸炤……凡人……義士……為安全起見……散去……”
陸炤耳中聽得也不太真切了。
直到他被一路牽回陸宅。
被陸小鳳的活潑的耳熟聲音驚醒:“回來啦!這可真是個大驚喜。”
陸炤這才回神,定睛看向陸宅大門口探出大半個身子的陸小鳳:“嗯,我回來了!”
“陸小雞,你猜我回來給你帶了什麼好消
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