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最初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吐出來的是血,她隻以為吐出來的是剛吃下去沒多久的藥。
直到她看見鶴遂臉上的血跡。
其中幾滴懸墜在他的睫毛上,眼角處,其餘的正順著他的鼻梁和臉龐滑落。
她的喉管裡起了一場大火。
火燒一路,燒得周念五臟六腑都覺得火辣辣,尤其是胃。
她痛得扭曲麵容,狼狽地瑟縮著肩膀,額頭冒出大片的冷汗。
“七斤!”冉銀擔憂地尖叫起來。
“我的媽呀……”鬱成被這一幕嚇到了。
身處病房的人中,隻有鶴遂保持著絕對的鎮定和平靜,他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奄奄一息的周念。
臉上溫熱未散,鼻息間被腥濃血味充斥著。
周念看見他緩緩眨了一下眼。
眨眼的速度在0.2—0.4秒之間,他卻用足足兩秒眨了那一下眼。
等他重新睜眼時,周念看見他的瞳孔在急遽地漲縮,顫動,緩緩張開,臉上居然出現了震驚和錯愕的表情。
仿佛和兩秒前冷漠又平靜的他完全不是一個人。
區彆明顯得像是一枚硬幣的正反麵。
……錯覺嗎?
周念沒來得及看清,就被一陣強烈的眩暈感席卷。
她的視線變得模糊,身體不受控製地發軟,整個人像一座年久失修的樓宇般開始坍塌下墜。
意識四散之時,周念的身體搖晃著往一旁傾斜栽去。
眼角餘光裡倏地出現一雙冷白色的大手。
下一秒。
她被牢牢接在一個溫熱的懷裡。
周念再次感覺墮進夢裡,她在夢裡看見十七歲的鶴遂,那時候的鶴遂會一次又一次接住下墜的她。
她疲倦地閉上眼睛,聞見雪鬆的清冷男香,上方沉沉落下模糊的一聲:
“念念?”
周念隻覺得身體一輕,她好像被人抱了起來。
在徹底陷入昏迷前,她還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是鶴遂的嗓音,他的語氣聽上去很焦急:“醫生,醫生——!”
……
……
給鶴遂上小提琴課的老師到了,準點到的。
隻是老師到了,學生還沒到。
鬱成不好意思地向老師道歉做解釋,說出了點突發狀況,鶴遂弄臟了衣服,正在病房的衛生間裡洗澡。
老師說沒事,等等也沒關係。
衛生間裡。
洗完澡的鶴遂站在鏡子前,他卷起右邊袖子,把手腕和小臂露出來。
隻見腕骨到小臂處有一道五厘米長的傷口。
沾了水的傷口被泡成一種觸目的樣子,皮肉外翻,猩紅可見。
他垂眸盯著傷口看了很久,而後緩緩抬頭,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神色冷淡,眼神無比陰鬱。
看了兩秒,鶴遂唇角扯出一抹嘲
諷至極的冷笑。
他收回視線,
拿起放在一旁的紗布重新將傷口纏上,
纏得格外仔細。
纏好傷口,再隨手把先前拆下來的帶血紗布扔進了垃圾桶裡後,他拉門出去。
出去時發現鬱成就等在衛生間門口。
正在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鶴遂頭發沒完全吹乾,半乾半潤的狀態,垂額的黑發透著潮濕。他姿態慵懶而閒散,漫不經心地掃一眼鬱成:“我臉上有東西?”
“也不是……”鬱成斟酌著語氣和用詞,“就覺得你剛剛很反常。”
“反常?”
“實不相瞞。”鬱成說,“當我看著你抱著14床那女的衝出病房的時候,我都驚呆了,但是當你把她交給醫生後又馬上沒事了,真的太反常了。”
鶴遂看向14床,上麵空的,他抿了抿薄唇沒有接話。
鬱成欲言又止,忍了下還是沒忍住,問:“遂哥,你該不會之前真和那女的有點啥吧,真對不起人家了?”
鶴遂眸光一凝,情緒不明地反問:“你覺得呢?”
鬱成立馬閉了嘴。
鶴遂倦怠地半耷眼皮,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問:“老師在哪?”
鬱成說:“安排在一間沒人用的理療室等著了。”
鶴遂:“帶我過去。”
鬱成:“好。”
……
周念被推出急救室的時候,已經是兩小時後的事情。
醫生給她做了內鏡止血,她本身就貧血嚴重,加上嘔血量大,還額外輸了一袋血。
上完課,拎著小提琴回病房時,周念還在昏睡,他沒看她,倒是看見周念母親站在他的病床前等他。
冉銀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雙手抱在身前站著。
等鶴遂一走近,冉銀就說:“你把我女兒氣得吐了血,就沒個說法嗎?”
鶴遂把小提琴靠牆放下,琴弓還拿在骨節分明的大手裡,他連看都沒看冉銀一眼,懶聲問:“你想要什麼說法?”
“你這人可真是奇怪。”冉銀冷聲道,“一邊說著不認識我女兒,一邊見我女兒吐血又火急火燎的,你到底想做什麼?”
鶴遂沒理,自顧地彎腰拿過小提琴的盒子。
冉銀又說:“不管怎麼說,是你把我女兒氣吐血的,害她病情加重,你想就這樣算了是不可能的。”
男人並沒有第一時間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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