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蒙過後,眾臣的眼神咻的一下就不對了。
昨日皇帝當著大家的麵將宗正叫過去,肯定不是說說話那麼簡單,基本上就是要勸他閉嘴,乃至改口。
這不奇怪,很多時候,朝堂之上的爭吵,就像是一場戰爭最後的打仗階段,而戰爭往往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朝堂之外的謀劃,才是決定朝堂上吵出什麼結果的關鍵,何止皇帝會強行暫停勸人,他們也是在前夜瘋狂收集消息,衡量自己要怎麼去做呢。
目的早就已經猜透,真正讓眾人難以置信的,是結果。
皇帝究竟說了什麼,能讓宗正堅定站在維係皇權的劉家人,在短短一天之內就倒戈了?
這可和他們不一樣。
倘若衛青真有做周勃之意,那為了拉攏他們這些朝臣,必然要給大量的好處,不然,大家不會服他,但對於有著皇位正統繼承資格的劉家人來說,他們很大可能要迎來清洗,是要丟命的!
這分明是絕不可能妥協的生死矛盾,就算皇帝以強權相逼,也頂多會讓宗正閉嘴,若是宗正氣得厲害,直接稱病不來都沒問題。
所以,皇帝怎麼說服他反過來給衛青韓盈說話的?
眾臣心中驚疑不已。
處理過北門司馬和箴言的張湯手中掌握的消息最多,不全,卻足夠他將前因後果串起來,他對宗正的跳反沒有感到太大奇怪,隻是由於對細節了解的不足,張湯還是不太能確定衛青和韓盈在皇帝心中的聖寵,究竟達到了什麼程度。
不過這點細枝末節在此刻並不重要,他隻需要繼續閉嘴看戲就行了。
太仆掌管皇宮車馬事宜,是皇帝近臣,對於他來說,陛下失權並不利,按理他同樣應該站在宗正身邊,堅決反對衛青與韓盈之事。
不過,車馬往來間,太仆的消息遠比他人通暢,不一定能知道真相,但肯定能聽到些許風聲,之前他就覺得哪裡有些異常,所以才按兵不動,現在見宗正跳反,目光不斷在皇帝和宗正身上來回掃過時,心裡頓時冒出個大膽的猜測。
此事必然另有隱情。
如同韓尚院返回後他才知道,原來她去上穀郡還有個擔任誘餌的隱藏任務一樣,此樁風流韻事,或許也有其他用途,雖然這個用途太仆並不清楚是什麼,但從皇帝,宗正兩人的反應來看,大將軍與韓尚院之間基本上沒有勾結,不然,宗正怎麼這麼快就鬆口?
回想起前天皇帝在段仲崇叫嚷出聲後,一點兒都沒有異變的神色,太仆不由得在心裡誇了自己一句。
果然判斷對了,皇帝又不會為犯錯臣子撒謊隱瞞,所以陛下真是早就知道了此事,有內情,還確定這兩人根本不會勾結,所以才這麼袒護!
隻能說,太仆的見識還是有些不夠,宗正的跳反就是被皇帝給騙了,而這點欺騙,也隻能說是毛毛雨,日後的‘鹿觸殺之’才更叫人驚愕呢。
但在此刻,重臣還沒有經受那麼違反常識的洗禮,即便沒有太仆這般靈通的消息,
見宗正這麼快跳反,再看陛下過於袒護的姿態,不由得重新審視起來這件事情。
衛青和韓盈都不像是權欲熏心之輩,拋開這樁風流韻事,勉強能證明衛韓聯手的,也就隻是皇子壽宴被舉薦的申卜,但這更像是陛下的手筆,而以韓盈與屬下醫師對巫覡厭惡的態度,申卜是真是假仍不可知。
而除了申卜,這兩人並沒有更多聯手的跡象,讓大家覺得警惕的,更多來源於衛青職權過重,韓盈職位特殊,性彆又是女人。
倘若是兩個男人——
不行,哪有這麼年輕的列卿?太醫令的年齡更大,要結盟,用不著這麼惡心自己和他們的方式。
男女用此法是有點用處,可世間女子又非全都是耽於兒女情長之輩,有些女子狠起來,丈夫都能殺,靠巫山雲雨就穩固關係,鬼都不信,韓盈又不是隻有一個姘頭,想要聯盟,還是得看利益。
可這兩人的利益並不一致,而且他們也沒瞞著陛下,這哪是勾結的行徑?瞞得世人一無所知才是!
也就是說,這兩人真就是一時衝動,也並無其他野心之舉?
再看一看兩人明顯過於年輕的麵孔,眾臣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還真是這兩位有可能乾出來的事。
可這也的確不能隻當成風流韻事看啊!
“陛下。”
禦史大夫站了出來,他沒有回宗正的話,而是態度嚴肅地開口:
“雖為男女之事,可衛大將軍位在諸將之上,總理軍事,韓尚院又管轄太醫院,涉及陛下安危,今有此行,猶如猛虎臥於身側,而虎有噬人之能,人無防虎之力,就算不予懲戒,也需加以製約啊!”
“臣讚同。”
宗正的反水和禦史大夫的開口,讓原本準備讓下屬試探其他大臣也坐不住了,光祿勳起身道:
“陛下,此事不可不防啊!”
“臣也讚同。”
太常拱手行禮,道:“年少輕狂之舉,是在情理之中,可身居要職,怎能以年少推脫錯處,就此躲避懲戒?”
“正是如此!”
“若為忠貞之臣,也該認錯受罰,而非在此含混了事!”
“附議!”
見眾人再次開口,少府也同樣站了出來:“既然能有此事,終歸是有幾分情麵在,如今雖彆,焉知日後會不會再蓄舊情?”
“是啊,此事不得不防。”
“朝臣當秉正禮法,他們這,這,堂堂大將軍與列卿如此不尊禮數,如何能教化百姓啊!”
“終歸要男女有彆……”
“我就說,若非女子,怎麼會有這麼大麻煩?”
隨著九卿開口,眾朝臣也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人越多,說得也越發地隨意,有看不慣的,再次扯到了女性為官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