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皇帝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殿內,大司農正說著去年又增加的稅收,以及來年各地的農事安排。

國庫豐盈是件大喜事,這說明地方百姓安穩,同時國家也有更加充足的餘力,去做一些過往由於缺錢而無法做的規劃,所以大司農的話,讓朝堂中的三公、列卿都有些高興,一個個的盤算著自己這邊能添置什麼。

可主位的陛下,精力卻一點都沒有放在此事上,雖未曾眉頭緊鎖,可眼神總飄忽不定的向殿外看,偶爾還微微低頭,好像陷入沉思,看著好像是在思索大司農說的內容,可再認真去看,那目光根本沒有聚焦,完全就是在放空大腦!

此等行為,若是放在平時,就算當今的陛下不似文帝般敬重大臣,有仁愛之心,而是性格剛強,朝中大臣不敢指責,可出言提醒之類,依舊能說的出口,不過——

現在也的確不是平常之時啊!

兩日前,匈奴兩王率數萬大軍入侵邊郡,徑直往上穀郡城方向所去的敵情便已傳入宮中,要知道,韓盈韓刺史可就在上穀郡城,一旦城破,且不論之她所運輸過去的糧草送於敵手所帶來的危害,僅僅是這麼一位性彆特殊的重臣,無論是被對方所擒還是其它,對漢國而言,都將是奇恥大辱。

好在,近幾l年陛下一直有對匈奴動兵的打算,今年又派了衛將軍出征,算算時間,人也應該已經到了邊郡,隻要不出什麼意外,守住上穀郡城應該也沒什麼問題,不過……

一些還記得韓安國舊事的老臣,總覺得這次匈奴入侵與衛青出征乃至韓盈前往上穀郡城這三件事之間,有著難以言說的古怪。

是不是舊事重演還不好說,這邊將戰火燃著,大家沒事還是彆去觸陛下的黴頭,省得出了什麼事故想到自己頭上,無端受一番牽連。

台上的陛下在走神,台下的眾臣也心照不宣的在摸魚,正當今日這早朝要一如既往,平平無奇的過去時,突然有侍衛在外高聲急報:

“陛下,有邊疆八百裡加急戰報!”

刹那間,還魂遊天外的劉徹瞬間落回了現實,他身體微微前傾,立刻道:

“快呈上來!”

不隻是皇帝,殿中的大臣立刻被這句話吸引過去,哪裡還顧得上大司農在說些什麼。

他們的視線從殿門口開始,追隨著在侍衛,黃門,侍中人手中不斷傳遞的戰報,直至它落在陛下手中,拆開閱讀。

是勝是敗,還是出了其它變故?

看著陛下不斷變化的表情,停下的大司農隻覺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揪了起來。

正當諸位大臣屏氣凝神,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暴風雨時,看完所有的劉徹突然將戰報往案幾l上一扣,緊接著便大笑起來:

“好啊!太好了!”

聞言,再看陛下動作與模樣,大司農心裡立刻咯噔一下。

壞了,氣成這個樣,肯定是輸大發了!

不隻是大司農這麼想,其他幾l

位重臣也覺著陛下似有氣極反笑之態,心中都開始打起來腹稿,而後閉嘴不提,等著陛下發怒再出言勸慰。

可事情發展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發怒沒出現,陛下臉上的笑容倒是越發大了起來,他高興的拍著案幾l:

“衛青在上穀郡城外伏擊匈奴,總計斬殺兩萬匈奴大軍!”

轟——!

原本就高度注意著陛下的眾臣耳邊仿佛炸起了驚雷,眾臣瞬間瞪大了眼睛,緊接著,心臟砰砰砰直跳,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湧,就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丞相薛澤驚呼道:

“陛下?”

“你自己看!”

興奮至極的劉徹不等丞相問完,更等不及侍中來回傳遞,直接拿起來戰報便投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薛澤懵了一下,連忙伸手去接,隻是記在竹簡上的戰報也不知怎什麼的,突然變的滑不溜秋,竟從手中跳出去一回,最後薛澤是抓住攤開的一角才握住它,而這時,他身體向前附傾,另一隻手已經撐在地上,和五體投地差不了多少,看起來頗為有些狼狽。

但無論是薛澤自己,還是周圍的其他大臣,都已經顧不得這點,因為他們自己不是側著身子,左靠右躺的伸頭過來,想要圍觀戰報,就是直接大殿之上起身,繞到了丞相身後,從後方圍觀。

這模樣,和街邊的布衣之徒有何區彆?

當然,即便是劉徹,也沒覺得大臣們此刻這樣有什麼不對,就算是有人指出來這樣於禮不合,他恐怕也會用一句‘憶先祖之風’給堵回去。

“伏擊斬殺一萬餘人,圍困令匈奴大軍自相踩踏而死近萬?”

“還真是奇了!”

“原來韓盈還私下兼任軍情之事……”

戰報,除了向中央告知邊疆此刻的情況,還有一大作用則是確定功勞(有時候也會被拿來甩鍋),所以衛青儘量在有限的字數中將每個人的功勞都寫了上去,好在最後論功封賞的時候,有韓盈公孫敖蔣師乃至宋琳這些人戰前、幕後和戰後的功績可循。

這行為非常厚道,換個人,定會把局勢形容的極為驚險,自己又是怎麼力挽狂瀾,轉敗為勝,努力往身上攬功,好向陛下索要厚賞,哪裡會把功勞分給他人,說自己隻是做了極小一部分,還在戰報中表示是自己隻是僥幸得勝的?

隻不過,當所想化為文字,落於紙麵時,它的意思便開始不受其主人所控製,有人覺著這是謙遜,厚道,可有人看到的卻是炫耀,是不知道何時,有人已經進入了距離陛下更近的核心圈,甚至還一起合謀了這麼大的事情,而自己則一無所知。

有這種陰暗想法的人終究不多,更多重臣還是沉浸在這場大勝當中,大司農皺著眉頭,頗為不解的道:

“這戰果我還從未見過,伏擊怎麼會踩死這麼多人?”

太仆擺了擺手,大大咧咧的說道:

“管他呢,死了兩萬匈奴大軍可不作假!”

這倒是,匈奴人與漢人外貌並不相同,一兩千

人搞點鬼還行,兩萬的數額,衛青瘋了都不會作假,那管他用什麼辦法殺的呢,兩萬人的數量才是最重要的,畢竟邊疆苦寒,關外更不能耕種,依靠牛羊才能生存,養活的人口必然多不到哪裡去,一口氣損傷兩萬青壯,對匈奴人打擊必然不小!

想到這裡,一旁的奉常立刻拱手向皇帝行禮道:

“陛下,此等大勝,應備三牲六畜,鮮花素果,以開宗廟,敬告諸位先帝啊!”

“允了!”

劉徹大手一揮,直接同意了此事,緊接著又道:

“此戰既勝,那便該論功行賞,眾將士無論高低,都再加一爵,司威孤入匈奴,引其入圍,其勇可嘉,當賜侯爵!宋琳等人加其俸祿,韓盈加賞千戶,衛青兩千戶,食邑長平,其部將蘇建,張次公征戰有功,也加封為侯,諸位,可還有什麼想補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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