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衛青對麵的韓盈,正好能看清文書扭曲的麵孔。
韓盈很能理解他的崩潰。
因為哪怕是是知道曆史發展的她,在提出這樣的要求時也是有些遲疑的。
她親自組織過人手,對此時人力、武力所能達到的極限都有所了解,尤其清楚哪怕是職業軍人,對命令的響應能力也沒好到哪裡去,衛青的軍隊是更好些,但敵人更不好對付,茫茫草原上哪兒L找到敵人位置?匈奴還有分散居住的習慣,更惡心的是他們全民騎兵,打不過就跑,總之,想要達成一舉殲滅,各方麵的能力和時機以及運氣缺一不可,簡直就是地獄級彆的任務!
任務太難不說,還有一點則是衛青雖有勝利,但細究起來,勝利並不算大,最好的一次,也隻是率三萬騎兵出關,殺敵三千歸來。
誠然,這對於對匈一直沒什麼好戰果的現在來說,是很拿得出手的戰績,但放在那些戰役人數在十萬以上的大戰來說,還是有些不夠看了,此時的大部分人看他還隻是看一個能成長的新秀,而新秀終究不是已經成功了的名將,沒有成功經驗做背書,即便是韓盈知道他能達到那樣駭人的程度,也難免懷疑他現在有沒有這個實力。
知道衛青成就的韓盈都會如此,那些不知道衛青未來的其旁人,恐怕更難信任他能做到這點了。
其實目前這種認知不算什麼壞事,就是容易引發一點小小的誤解,當大家認為衛青能力還隻是一個稍微優秀的普通將領時,再看韓盈的要求就像是無良老板給一個每月三千塊錢工資打工人定每月一百萬的績效要求,不是想整人就是找事啊!
文書幾度想要讓自己的麵容恢複平靜,卻怎麼也克製不住的扭曲回來,最後索性不忍,他拋棄自己做為文書需要緘言的規矩,上前一步直接問道:
“韓尚院不覺著此舉太過強人所難了嗎!”
語氣有些衝,韓盈也沒生氣,之前她疊了那麼多甲,不就是為了此刻嘛。
“我說過,我不知兵事。”
這話不真,韓盈當年治理水患的時候也是會調兵的,不然糧食半路就得讓人搶光,隻不過那些‘兵’沒有頂著兵名,人數上也不多,也沒有正兒L八經的打過仗,和衛青比那肯定不行,可若是和一些地方太尉比起來,恐怕對方還沒她懂得多,此刻說自己不懂,完全是留個眾人都能下來的台階。
“這要求,我是根據衛將軍所想來的,是否能實現我也不知,至於到底能不能成……”
韓盈目光移到了衛青身上:“看衛將軍的答複再做商量吧。”
此話成功堵死了文書繼續質疑的可能,一個不懂兵事的人提出點不一樣的建議,也沒說必須要做到,那再指責就顯得自身唑唑逼人,權勢夠的人當然可以如此,文書做就是作死了,他隻能按住心裡的火氣,閉上嘴,扭頭看向衛青。
還未等他詢問,思索過可能的衛青便緩緩的開口道:
“我應該能做到這點。”
聞言,
文書瞬間瞪大了雙眼,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一樣,連忙轉身勸道:
“將軍,您不能為了區區幾個傷兵就這麼冒險!若是出……”
還未說完,衛青便已經出言製止:
“好了,此事我自有論斷,崔茂你不用多說。”
身為文書的崔茂怎麼能放心!
很多將領,尤其是一直取勝的將領,都會有著極強的自信,認為自己能戰勝一切對手,大多數情況來說,這不是壞事,因為狹路相逢勇者勝,戰場之上變數太多,沒有這份自信和自信帶來的果決,那各種挫折能讓將領心態崩潰,以至於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取得勝利,但缺點也很明顯,自信過了頭,那就是狂妄了。
古往今來因狂妄自大而送命的人簡直如過江之鯽,眼見得自己頂頭上司也要有這樣的行為,崔茂不急才怪。
他還在絞儘腦汁想著如何勸諫,衛青卻已經開始說此事的可能。
“匈奴人矮小,無兵器之利,亦無悍勇,不過仗著騎術,欺我漢國無騎兵罷了,兩次交手,見不勝之勢,便潰之千裡,隻要相遇,勝之不難,韓尚院所提要求和陛下所提相差無幾,提議上,韓尚院不用過多憂慮。”
說韓盈不要憂慮,但衛青自己眉眼間卻是多了幾分愁緒,他輕歎一聲:
“反倒是我該愁如何確定匈奴集結的位置和時間,上次出兵斬獲不多,就因隻尋得一個匈奴部落,再尋它處,已經是人去地空,加之糧草不足,隻能折返,這次再出兵征伐前,還是得先確定位置才好,可惜……至今未有頭緒。”
隨著衛青講的越來越多,反應過來的崔茂,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了羞愧的神色,將軍怎會是那種狂妄自大之輩?倒是自己,著實有些僭越了。
見無人注意自己,崔茂悄悄的往後退了幾步,重新記起來內容。
韓盈無疑是看到了這幕,不過她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隻將注意力放在衛青的話上。
一場戰役,兩軍廝殺是最後的體現,前麵的準備工作多到海量,衛青這話就透露出一個點,漢國不是向匈奴派去了間諜,就是招降過從匈奴挖來的人,不然上哪兒L確定一個部落的位置?
就是諜戰工作還是不太到位,韓盈思索了片刻,問道:
“衛將軍上次出征帶回來的俘虜中,也沒有什麼收獲嗎?”
“很少。”
衛青沒有問韓盈是怎麼知道他帶回來俘虜,又清楚他們審訊和利誘過這些人的,隨著地位的上升,人能夠知道的東西隻會越來越多,甚至就算自己不想知道,也會有人送到跟前,確定韓盈是自己人,能夠了解此事,不會叛國也不會泄露的他直接道:
“匈奴人放牧,一片草地被牛羊馬吃的差不多了,便要離開去彆處放牧,這使得他們位置時常變動,想尋極為不易,不過草原各處生長出來的牧草有好有壞,加之人與牲畜需要飲水,再遷徙,也會有固定的地方會去。”
“而除了這點,他們還會定期聚在大部落或者單於處
,似乎是為了商議各處草場分配,我當初留了些匈奴貴族,帶回來後陛下許諾侯位,又給了他們金銀財物,可惜無一人說出這些內容,反倒是有人為了秘密不泄露,直接自殺了,剩下的有挑人出來拷問,仍舊是無所收獲,那些普通匈奴和漢民後代倒是有願意說的,可惜他們不知文字,也不懂方位,身份也差,說出來多是與自身勞作的內容,實在是沒什麼用處。”
這就有些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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