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冷水潑醒的宿申隻覺著眼前一片眩暈。

從昨日家中變故開始,他一刻不敢停歇,先是托付家人逃難,再趕緊來此地尋人,休息極差不說,時刻的跑動讓他頭上一直在出汗,而紮起來的長發,不僅散不了汗,更讓半個腦袋處於悶熱濕潮的狀態,大量的熱氣捂在頭皮處,此刻被冰冷的井水一激,冷熱交加下,頭沉的像是有千鈞之重,混合著後腦的陣陣刺痛,讓人恨不得直接昏死過去才好。

顧侍禦史可不會管宿申此刻狀態如何,見他醒過來,便揮手示意仆停下潑水,他避開肆意流淌的泥水,向前走了兩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宿申:

“像你這種人,我見的多了,”

數十年的官宦生涯,能讓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藐視浸入骨髓,貶低和打壓的話語使用起來更是爐火純青,顧侍禦史都不用想,照著如今的普世價值觀開始貶低起來:

“說是遊俠,實際上不過是一群惡徒,無先祖庇蔭,更無家產長物,隻能憑借著幾分武力,四處尋求主家好做個門客,可惜,能有這樣運道的人少之又少,而你一個連門客都當不了的廢物,竟想著要憑借女人的裙帶來改換門庭?”

昏昏沉沉的宿申,並未將顧侍禦史的話全聽進去,不過,就算是他聽進去,也不會有對方想要的惱羞成怒。

他根本不是為了權勢靠上的顧琬,也從未動過彆的念頭,從一開始,宿申就知道兩人會分開。

多麼驕傲的女郎啊,就像是年輕時的自己,不肯對世道低頭,野心勃勃要播出一番事業,若能起飛,那她根本不會為追不上自己的人停留,若不能起飛,這個年齡的她,又怎會容忍自己受製於人?

她連哄騙試探他的時候,都隻會說想他為贅婿啊。

隻不過,相較於宿申的清醒,顧侍禦史卻怎麼都不肯放下自己讀作父親,實際為君主的身份,哪怕剛才與女兒對峙時她已經表露了部分的真相,他還是不會想此事是女兒主動謀劃,而是輕蔑的按照過往認知,將女兒說女婿去女閭視做起因,覺著她隻不過是不滿足現狀的報複。

而對於宿申,即便顧侍禦史看出他對女兒有幾分情意,可舊有思維還是讓他覺著對方彆有用心。

要真傾慕至極,那他就該離得遠遠的,發乎於情止於理,這樣才不會害了女兒,不這麼做,肯定有借著女兒反逼他上位的心思!

可惜,他不是卓王孫,麵前的宿申也不是司馬中郎將,真以為他殺不了人不成?

“顧家門楣狹小,卻也非你這等小人所能招惹,就算是將此事鬨大又如何?也不過是三尺白綾解決的事情,至於你——”

“不千刀萬剮,難消我恨!”

“你剮我就是了!何必要縊死女兒?”

聽到顧侍禦史威脅的宿申猛然抬起頭來:“我不過是一條賤命,殺了也沒人在意,可如今此事知道的人極多,若顧琬也出了事,你如何去堵城內眾人悠悠之口?!”

“我怎麼做,自然不勞你費心。

顧侍禦史沒想到宿申會這樣回答,表演和真情兩種可能在他心中反複拉鋸,即便對方指出來自己此刻最大的困境,他的神情也沒有多少變化,隻是打量起來宿申,緊接著便是一聲冷笑:

“此事是你故意泄露的吧?”

“你說什麼!”

這樣的推論,直接將他定義成了一個險惡的小人,對注重名聲的遊俠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宿申猛的掙紮著反駁:

“我怎會做下此等害她名譽儘毀之事!”

“夠了,你這滿口謊言之徒,還敢在我麵前狡辯!”

顧侍禦史臉色陰寒,他指著對方的鼻子大罵:

“與她來往時你怎麼不記得此事是毀她名譽,收取錢財時你怎麼不記得此事是毀她名譽,花錢取樂時你怎麼還不知道此事是毀她名譽,怎麼,現在事情被外人所知了,你才知道此事會毀她名譽!”

“我——”

一時間,宿申當真是百口莫辯。

若是換個人在這兒,受不了這些指責的此人,極有可能將顧琬的謀劃直接和盤托出,用以反駁對方,再差,也要攻擊顧侍禦史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假君子,說的那麼好聽,實際上連女兒什麼情況都不知道。

隻不過,圖一時之快的話語,雖能出心中的鬱氣,卻不會改變任何局勢,甚至隻會將顧琬推到更加危險的境地,最差,她身邊的看守也會多上數倍,以至於就算有千般謀算也使不出來,好在經過風霜冷暖,世態炎涼的宿申,已經學會了忍耐,而非少年那般意氣用事,他咬著牙,強忍住反駁對方的話,令自己低頭閉嘴,什麼都不再說。

這模樣落在顧侍禦史眼裡,完全就是心虛的體現,他不由得加大了砝碼:

“我女之死,罪皆在你!若非你如此行事,我何必這般對她,這可是我養了一十七載的女兒啊!”

說到此處,顧侍禦史心中還真泛起來幾分難過,連帶著聲音都多了幾分哽咽,好似真有一番拳拳愛女之心。

若不是與顧琬接觸,還和顧遲聊過,明白顧侍禦史不過是披了張人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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