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衛青被韓盈以行軍勞身勞心,以及還需要他幫忙訓練步兵為由,在山陽郡休息一個多月才終於踏上返回長安的路程。

沒有當初韓盈急著回去處理山陽郡的事務,也沒有梁郡匪團急著他去處理,這次衛青返回的速度就慢了不少,等他回到長安,天冷的河水都開始結冰,不過這肅寒的天氣抵擋不住人們的熱情,衛青看著巷道前絡繹不絕的車馬僮仆,整個人都有點懵,下意識左右搖頭看周圍的環境。

他沒走錯地方吧?

地上熟悉的青石裂縫讓衛青確定這就是回自己家的巷道,可再抬頭看眼這能從門口排到巷尾的車隊,心中還是生出來幾分不解,他一個奴仆之子,什麼時候能讓這麼多人來慶賀了?

就連當初陛下賞賜的時候也沒這麼誇張啊!

雖然如今衛子夫風頭正盛,極受皇帝寵愛,連帶著衛青也受到了不少優待,但在最初的時候,無論是衛子夫還是衛青,都曾度過了很長一段無人問津,和小透明沒差彆的日子。

事情要從建元二年的春天開始說。

當初皇帝去霸上祭祖,返回途中前去看望嫁給平陽侯的姐姐平陽公主,效仿竇太主的她送上了美人供皇帝選擇,衛子夫極為有幸的就此被選中,一家人直接雞犬飛升,全家被皇帝帶回了長安。

衛子夫是皇帝臨幸過的女子,自然要入後宮,衛青是皇帝嬪妾的弟弟,需要提拔賞賜,隻不過年紀太小,扔進建章營就很合適,兩人的母親衛媼和更小的霍去病,則被安排在了宮外居住,對衛家全家來說翻天覆地的變化,對皇帝來說,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自會有宮人安排妥當。

就是這場變化後整整一年多的時間,衛子夫都沒有再次見到皇帝,直到皇帝打算將年邁體衰,無用的宮人放出,有幸再次得見的衛子夫,哭著祈求皇帝將她放宮回家,沒想到再次得到臨幸,又極為幸運的懷了孕,這才使得衛家逐漸走了上坡路。

不過,這些和衛青仍舊沒什麼關係。

建章營雖然是宮廷禁軍,但整個營隊的組成極多,在宮中負責的範圍也很大,能在禦前侍奉,時常得見天子的侍衛,都是優中選優的精銳,是建章營中最少的一部分人,衛青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無論年齡還是能力,都沒這個資格任職,他被人安排到了五兵處,又稱‘孤兒隊’,也就是培養那些父親從軍死亡半大少年的地方。

衛青很感謝安排他的那個人,因為從未得到教育資源他,此刻終於有人教導,還是國家最頂尖的軍事培養。

彼時的衛青對未來仍極為迷茫,但他知道,學到自己身上的本事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拚了命的練武學習,而當時的皇帝出於各種原因,多帶著禁軍出去打獵,武藝越發精湛的衛青,這才逐漸入了皇帝的眼。

自身能力過硬,配合姐姐衛子夫因有孕而更加受寵,衛青得到了更多的資源傾斜的培養,隻是這時,他還是一個普通的侍衛。

隻不過,一升必有一降,隨著衛子夫宮中受

寵,直麵損害了陳皇後的利益,不滿的竇太主派人綁架要殺了他,幸而被公孫敖帶人救下,衛青方才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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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竇太皇太後仍在,陳公主仍是陳皇後,竇太主依舊囂張,眾人的示好顯得畏縮許多,完全沒有今日這般車馬塞道的景象。

但不管怎麼說,這種情形出現在丞相家門口才算正常,出現在他家,實在是不可思議。

站的太久,旁邊衣衫華貴,竟是以狐皮做裘的僮仆看衛青離自己這麼近,又不過是一個胡子拉碴,羊皮大襖衣角滿是泥灰,內裡衣衫看著也不是什麼高檔貨的騎馬青年,便立刻嗬斥道:

“你這邋遢的粗人,還不快快離開此地,若是讓我家的賀禮染上了你身上的臭味,你十條命都陪不得!”

冬日寒冷,有條件的人家都會減少洗漱次數防止生病,更不要說驛站這種設施不足的地方,衛青一路回來,形貌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他懶得與僮仆計較,隻道:

“你動下車馬,讓我過去回家就是了。”

衛青停這兒好幾分鐘不進去,除了一時間不敢確定是不是通向自己家街巷外,還因為此處車馬塞道,他沒辦法騎馬過去。

這是件小事,隻消驅趕一下牛,讓它拉著車讓個過道出來而已,隻可惜這狐裘僮仆慣會踩低捧高,仗著自己是權貴家仆,看不起這幅模樣的衛青,嘲諷道:

“此處乃權貴居所,你一個粗鄙之人,談何回家?依我看,還是滾遠點老實等著再說吧!”

此話一出,前後幾個同是送禮的僮仆紛紛大笑起來,甚至還有人專門扭過頭來看他的窘態,不過也有好心人看不下去,更外圍尚書令府上的一個仆人開口對衛青說道:

“壯士,他們在此巷中被風吹的久了,心中窩火,拿你泄氣呢,你若是裡麵的人家,想牽馬過去,我看不易,若是不急回去,我這兒有火爐借你,你拿著去外麵無風處等等,要是急著回家,你將馬先拴在那邊的馬樁上,給我指指你家門府,我幫你看著這好馬,等送上禮物,臨走之時再敲你家門給你說一聲。”

此話一處,又惹來周圍人一陣嘲笑。

“送禮?你進得去門嗎?”

“不過一個武仆罷了,稱什麼回家啊!”

“快離我遠點,這味道當真是惡臭撲鼻!”

接連不斷的恥笑,讓衛青突然想起了之前韓盈宴請他時,那個在街邊指桑罵槐的老翁。

果然,有些事情不落到自己頭上,還是沒有那麼深的體會,等自己親身經曆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什麼叫做令人如吞了蒼蠅的惡心。

天寒地凍,好不容易從山陽郡返回長安,衛青一點都不想將自己的時間浪費在小人身上,他對著給自己釋放善意的仆人問道:

“多謝幫忙,不知你是哪個府上的?”

() 這仆人看衛青不驕不躁的態度,

此刻又問及此事,

心中突然一動,隱約猜到麵前人的身份,他忍住激動,保持著平穩的聲音回道:

“我家主人任職尚書令。”

衛青點了點頭,又撇了眼那狐裘僮仆馬車上的徽記,將上方的太宰令記下,隨即將馬繩遞給這仆人:

“勞煩你幫我看下愛馬了。”

說完,衛青也不提自家住在什麼地方,直接就往裡麵走去。

能夠出來送禮討好的仆人,基本上都是主人器重的,縱然有踩高捧低的人,但大多眼力和分辨力都不差,衛青的反應,讓他們突然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看著對方徑直朝著隊伍的前頭走去,不知道何處傳來一道低語。

“說起來,衛統領今年也不過二十出頭,至今未曾歸來?”

此話一出,還想說些酸話的人頓時停住,就連那狐裘僮仆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這怎麼可能?如衛統領那樣的人物,出門應該是前呼後擁,奴仆成群的才是!”

雖是這麼說,可周圍過來送禮的仆人都沒有說話,而狐裘僮仆的臉色也極為難看,他不放心的離開馬車,站到路邊眺望門口,心中反複禱告這猜測千萬不要成真。

衛青家庭簡單,隻有母親,妻子,外甥,他們家是奴仆翻身,沒什麼底蘊,買來的仆人不知道如何麵對這麼多送禮的人,衛媼一個內宅婦人同樣不知道要如何處置,更不敢貿然收取,索性直接閉門不出,誰都不見,這也是為何漢武帝說了拜將封侯到現在快一個多月,還會有這麼多人來送禮,甚至將巷子堵住的原因。

禮物越是送不進去的時候,送進去的那個才能被記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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