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盈很清楚漢武帝會對這點感興趣,她以秦政論述某項政策隨著時間的變化,會從之前對當時局勢的好轉換為對現在局勢的壞,既是說秦政,也可以指代如今的政.治.局勢,算是為改製提供了支撐,對於迫切想要清理掉朝中舊臣、獲得權力大權的他來說,不喜歡才怪。
隻是這樣的話題,繼續深入下去又開始有危險,畢竟,往改製討論,得罪權貴不說,推行改製的大頭還是被儒家拿去,她才不會給對方趟雷呢,而往因時製宜改變國家政策的方向討論,那範圍廣的沒邊,比如怎麼判斷需要改製、太子的教育,國家的發展……甚至還能繼續回到國家滅亡上,她好不容易將話題偷偷調換,怎麼會繼續它?
所以,韓盈做出幾分遺憾的表情,搖了搖頭,說道:“以後便沒有了。”
劉徹微微眉頭一皺,卻又很快舒開,他用很輕鬆的語調說道:“昌亭侯莫要誆我。”
無論漢武帝再怎麼在她麵前表現出多麼平易近人的態度,韓盈心裡都緊繃著君臣的那根底線,畢竟對方是自上而下,可以做親民之態,但她這個身家性命受對方掌握的人,是自下而上的侍奉君主,真被這番姿態哄的放下警惕,掏心掏肺的什麼都說了,那未來真的要體會一下什麼是真‘掏心’‘掏肺’。
隻是不能多說,卻也不能將對方當傻子糊弄,韓盈極為誠懇的說道:
“並非是誆騙陛下,而是臣並未通學秦史,也未曾接觸過戰事,完全不清楚後續如何,再以此來談,便要惹人發笑了。”
似乎覺著自己解釋的不夠,韓盈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我行醫出身,習慣以實例說服他人,如今官用度量已經固定,很少有人感受不同度尺使用起來的麻煩,不過也有一項與此物類似,如今市麵上銅錢極多,英錢、三銖錢、鐵錢、各種重量不一的雜錢使用起來極為麻煩,宛安商業發達,每天都有因錢種價值而產生的爭執,有時候還會打起來。”
“為此,我專設了十一個錢吏,每半月一次換算錢製,拒收部分雜錢,再用各種手段控製行商離去時所攜帶的銅錢,這才勉強使其安定下來。”
“而錢與度量看似無關,可度量關係各地糧食稅收的標準,剛一統的秦國足足有六種不同度量,稅收的標準不同不說,語言文字同樣有所差異——”
韓盈突然用和漢武帝交談完全不同的宛安方言說了一句‘陛下萬安’,緊接著又用細君的蜀地方言、路上來時學到的兩種音調將這句話重複了一遍,而後道:
“臣剛才說的是‘陛下萬安’,語言隔個百裡就會有極大的變化,即便派去會說雅言的官吏,要麼聽不懂,要麼很快被當地人影響走調,仍是沒辦法交流,如今能用文字,可始皇一統時六國文字差異極大,也是不能用的狀態,再想想當時六國車輛大小也不儘相同,運力極差,這些擠在一起亟待解決政務,臣想想就覺著頭皮發麻——”
真正做過縣令,對如今政務有了基礎了解的韓盈說到這裡,下意識的打
了個哆嗦。
聽著韓盈的解釋,劉徹有些慍怒的情緒逐漸消散。
同為皇帝,劉徹很清楚那是多麼恐怖的國務,彆說韓盈要嚇得打哆嗦,他都忍不住發怵,但需要麵對這些的不是他,兩三個呼吸間便從韓盈描繪的‘政務地獄’中掙出來,轉而思索韓盈說的話。
明明都是在說一句話,卻有四種完全不同的聲調的‘陛下萬安’還在耳邊回響,劉徹也見過那些來自於它地帶有濃重口音的臣子,也能理解其中的不便之處,而今聽韓盈以身邊這樣的小事推及始皇一統天下時的困境,著實是個很新奇,卻又能夠讓人充分理解的辦法,隻是——
劉徹很清楚她在避重就輕。
能寫下治水疏這樣文章的人,怎麼可能隻會推導出這麼點東西?她肯定有更加深刻的,能夠揭示國家運轉的認識,隻不過,她不想說出來罷了。
得出這個結論的劉徹並沒有生出多少憤怒,而是先思考韓盈不說,是為了能用這些利用他,還是因為這些內容更加危險,以至於會招來殺身之禍?
很明顯,是後者。
好吧,韓盈謹小慎微的性格他也不是不知道,且先放過她這麼一回吧。
反正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從韓盈口中得到想知道的內容。
這麼想著,劉徹笑著道:
“過往也曾聽聞以己度人,卻未曾見你這般深刻,既然不知如何論及後續,那便不談此點,你既說一,便應有二,這第二點,又是什麼呢?()”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幾千年來,整個封建古代都是在增長人口和消耗人口中反複輪回,隻是相較於王朝更替這種慘烈情況,朝代穩定期中,大地主土地兼並和,和農人數量增加擠壓本就不富裕田地造成的社會動蕩,看起來就‘微小’了很多,很難被後人注意到。
可當韓盈身處其中之後,她便發覺那些掙紮活著的農人,其實真的沒比王朝更替時好到哪裡去。
輕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