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屍傀肩上的神子與楚夭蘭因二人共同登上了雪山,此時長夜已過,天邊已經浮現出魚肚白的輝光。

被他們拋在身後的村寨中升起了嫋嫋的炊煙,人們也已經扛著鋤頭離家開始了新一天的勞作。

和樂安詳的人間便在腳下,可行走於天路上的人卻距離人間的煙火越來越遠。對於北地的子民而言,白雪與高山往往代表著寂靜的死亡。走向崇高的雪山便好比走向崇高的死,山民們將其稱之為天葬。

“烏巴拉寨不供奉活女神,因為自祂隕落之後,所有降生的活女神皆是災禍之子。”

神子江央遵守自己的承諾,將烏巴拉寨的秘密都儘數告知於他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活女神會無緣無故地在祭典上大哭或是大笑,對於寨民們而言,這是極其不詳的征兆。村寨的遺民本就被神女降下了詛咒,之後選拔出來的活女神也不過是寨民們紀念神女的象征,但其本身卻早已失去了神女原有的智慧與神力。因此後來,烏巴拉寨廢除了活女神的選拔。”

蘭因:“你是從何得知的?”

“傳承。”江央道,“每一代神子間皆有密不外傳的傳承,即便是祭司也無權知道。”

“但這很奇怪,也很不正常。”楚夭歪了歪頭,“因為我們曾經遇見過活女神。”

闔目靜坐的江央眼睫微微一顫:“祂已經被邪祟汙染,哪怕沾染上一絲半點都是無可逆轉的瘋狂。神殿徹底封鎖是為了將祂束縛在殿中,但即便如此,神殿也已經徹底‘瘋’了。”

“神殿‘瘋’了是什麼意思?”楚夭越聽越糊塗,納悶道。

“破無明殼,竭煩惱河,解脫一切生老病死、憂悲苦惱*……”神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喃了一句佛言,“神殿是祂的陵墓,總共分為八座墓室,也既是安放祂神軀的八座墓室。”

“長樂神殿最初的構造便形似八重蓮華,上四下四,交錯而建,且會隨著機關的運作而不停地輪轉。”蘭因道,“唯有得到傳承之人才知道開啟神殿的具體時段,否則稍有不慎便會進入到錯誤的墓室中被機關所殺。即便以如今的技藝來看,長樂神殿依舊堪稱鬼斧神工,因為其內部運作全然契合人身肉-殼,簡直是為了存放神軀而另外再建設了一具‘神軀’。”

神子江央雙手合十,默念佛號:“祭司曾言,唯有神之遺民方可入神殿而複歸。”

陵墓象征著死,傳說,唯有生具淨穢無暇之目的人才可了悟生死、堪破輪回之道,從死亡的世界中回歸人間。

“等下!”楚夭猛然扭頭,瞪著蘭因,“你的意思是你要進入神殿?你……彆人還沒找回來,自己先折在裡麵!”

如果神殿真的那麼危險,連上清界赫赫有名的拂雪道君都束手無策,那蘭因一介凡人又能做得了什麼?

“還不如讓我進去,至少我比你能打。你們隻需要給我地圖或者告訴我怎麼走便夠了!”楚夭抗議道。

“不可。”江央搖了搖頭,咬字清晰道,“

唯有神之遺民,

方可於無明軀殼之地,

覺悟無常之死生。”

楚夭意識到這兩人大概是在打什麼啞謎,可惜她不是雪山神女的遺民,所以根本無法聽懂。

“我進去,你留下。”晴日的視野尚好,遠遠的已經能看見遠處群山的輪廓,那若隱若現的神女像便是長樂神殿了,“總要有一個人留在外麵接應,避免再生事端。而且萬一我也被困在殿中,你挾持他,便還有再一次進入神殿的機會。”

即便兩個“綁匪”當著他的麵討論如何利用他這個人質,江央也巋然不動,宛如沒有悲喜的神像。

唯獨在蘭因整束好裝備,準備踏上鐵索橋時,江央才突然開口道:“你應當明白此行將要付出的代價。”

蘭因腳步一頓,回頭看他。兩雙琉璃眼瞳對視,一雙古井無波,一雙淡然若水,兩雙相似的眼睛仿佛能窺見同樣的因果輪轉。

最終,蘭因沒有接話,他背著行囊,走向遠處那覆雪的山。

……

【畸肉長樂神殿:

祂們早已死去,祂們又從未遠去。

這座神殿已被瘋狂主宰,陰陽倒逆,生死相衝,一切有、有無、無有之物皆在此處重合。在這隔絕紅塵的神國之內,天道秩序已然崩毀,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必覺得奇怪。你或許會見到過往來隙沉澱下來的殘渣,會見到本該死去的、不應存在於此的、甚至是從來都不曾出現過的。

——如果不想瘋掉,便不要思考此地發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在烏巴拉寨中,壽數將儘之人將回到神國取回自己的紅塵劫苦。”】

宋從心在識海中召喚了天書,自苦刹之地浮現的天書立時給出了此地的注解,直到這時,宋從心終於明白長樂神殿為何會被封鎖。

這座神殿已經“瘋”了,不知是何種緣故,長樂神殿內部的天道戒律已經全然崩毀,人世間的一切因果倫常都在此地失去了意義所在。宋從心也是第一次見到“瘋掉”的領域,某種程度上,這裡甚至比已經被切斷外神神念鏈結的苦刹還要危險,因為這裡是貨真價實的神祇埋骨之地。

天書標注中的“陰陽倒逆,生死相衝”,宋從心一開始還不太明白其中的含義。但當她看見被肢解得四分五裂的肉蜘蛛又重新長合在一起之時,她便明白了。眼前這個怪物身上並沒有“死”的概念,畢竟祂本就是以死屍構成的,早已逝去之物又如何能讓其再死一遍呢?

宋從心雙手持劍,眼中泛起一層清藍色的靈光。在她的靈視之中,眼前這隻龐大如山的肉蜘蛛散發著濃重的陰氣,那些屍骸中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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