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光線明亮,信宿的掌心在他的腦袋上輕輕拍拍,然後變成了安撫性的觸摸,一下一下撫摸他的烏黑柔軟的頭發。
林載川微微抱緊了他,許久低聲對他道:“……謝謝你。”
謝謝你分明身在萬丈深淵當中,卻仍然走上一條通向人間的路,即便過程艱難險阻、哪怕踏錯一步就萬劫不複。
……謝謝你來了。
信宿不知道他是因為什麼事對他說這句話,但是他知道這三個字的意思是什麼,於是他笑了聲,同樣低聲對載川說:“不客氣啦。”
氣氛似乎有些沉重,信宿有意轉移話題,於是主動結束了這個擁抱,腦袋左右搖晃兩下,上麵紫色的耳朵就跟著一起晃動,“喜歡貓貓頭嗎?”
信宿本來就年輕,臉龐更顯的白皙素淨,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帶著罕見的孩子氣,眼神很純粹地看著林載川,甚至是明亮的——好像如果他在原本的家庭環境裡像普通孩子那樣平安順遂地長大,不曾在泥沼中掙紮,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林載川望著他一雙近乎溫情的眼睛,那些在心裡未來得及凝結的陰霾逐漸散去了,過去不可追,過度陷入其中也沒有意義,至少他做了什麼、改變了什麼。
至少他們還有未來。
林載川“嗯”了一聲。
信宿道:“是你的。”
“……嗯。”
林載川想:是我的。
信宿雖然共情能力一向不高,但是兩三句話讓林載川心情好轉的本事還是有的,他在林載川的身邊坐下,語氣懶洋洋的,“是不是秦齊跟你說什麼了?以前在霜降的那些雞毛蒜皮?”
他不以為然道:“不要聽他小題大做。”
林載川微微猶豫了一下,擔心舊事重提會影響信宿的心情,最後還是跟他說了實話,“他跟我說起你跟他第一次見麵的經過,還有你設法把他從霜降帶出來的緣由。”
信宿沉默了兩秒鐘,耳朵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當時其實沒有把他留下來的打算,本來想的是把他送回公安局養傷,然後讓他隱姓埋名去外省工作,在謝楓徹底落網之前不要回來,否則一旦秦齊被人發現,我的身份也會隨之暴露。”
“是秦齊死纏爛打從上級那裡知道我的身份以後,不放心我自己一個人在霜降,所以主動申請留在我的身邊,在暗處為我做事。”
“當時我的確孤立無援,所以也沒有拒絕……後來我在霜降的時間越來越多、地位越來越高,想偷天換日就很容易了,那些經我手死而複生的警察,後來都留在了我的身邊。”
那些警察都是自願為了信宿留下來的。
他們在深淵之下築起了一條無堅不摧的鋼鐵階梯,托著信宿一步一步往上爬。
林載川想:
如果當年他不是傷的那麼嚴重,已經完全無法跟信宿交談,或許他也會成為其中的一份子,他也會是彌漫在信宿背後的陰影、護送著他一路前行。
信宿道:“
你還記得前段時間我們一起去醫院裡看過的陳叔嗎?他也是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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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之前就在為我做事。當時我跟你說的是他生病了,其實陳叔是替我擋了一槍。”
說到後麵,他的話音稍微低了下來,“閻王在霜降裡獨斷專行、說一不二,樹敵不少,也有很多人想除掉閻王斬草除根,他們都救過我許多次。”
信宿那時一個未成年的小孩子,能從霜降走到今天,過程必定是危機四伏的。
隻是有些傷痛可以遺忘,有些卻難以釋懷。
林載川遲疑了許久,還是問道:“那個警察……”
他們從來沒有正麵說起過這件事,隻是從宣重的嘴裡聽到的隻言片語就已經觸目驚心。
信宿輕聲道:“你是說留給我通訊器的那個前輩嗎?他叫葉山嵐。”
信宿過了很久很久才知道那個警察的名字。
十多年過去,信宿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說起這件事,“我那個時候還太小了,心理承受能力也很低,最開始的時候確實是痛不欲生,覺得那個警察的死跟我有無法分割的關係,後來甚至陷入強烈的自我厭惡當中,無法從那間地牢中走出來,做夢都是鋪天蓋地的血色。”
以至於信宿現在看到濃鬱血色、聞到血腥味,還是會控製不住地想要嘔吐。
他甚至得了某種創後應激障礙——一旦有人因為他而陷入危險境地,他就會感覺到強烈的排斥和恐懼。
所以在他當初製定“最後計劃”的時候,跟那些犯罪分子陪葬的隻有他一個人。
“我那個時候其實已經沒有什麼求生的本能了,隻有根植在血液裡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