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吃,這個少爺必定愛吃。”元墨像得了什麼寶貝,興奮地捧著跑了。鐘言洗淨雙手,走出廚房,來到了小院裡。家仆們見到他也就是點個頭,打個招呼就算過了,雖然沒人攔著他進來,可也不是很敬重。
好在,也無人管他四處閒逛。
鐘言吸了吸氣,凶惡陰毒的氣味就在這廚房不散,蠱人和皮身人必定就躲在這裡頭。他慢慢地走著,視線時不時落在那些古怪的門上,走了一會兒就覺出不對來,這裡頭的風水也出了大問題。
真叫人想不通,秦守業的宅子必定是請過風水師,廚房的風水按照“八宅派”來,分成了東四宅和西四宅,眼前這一片全部都是東西宅,也就是坐東朝西的東三宮、坐東南朝西北的東四宮、坐南朝北的東九宮以及坐北朝南的東一宮。
東四宅的主宅大門、睡房門、廚房門絕對不可開在西、西南、西北、東北,否則便是大凶。可眼前有個小院子,裡頭的宅門全部開錯了方向。不是一扇門錯了,是所有門都錯了。
鐘言走向那片詭異的院落,隻覺得周圍驟然冷了,陽光照在身上都沒了溫度。
“乾坤艮兌四宅同,東四卦爻不可逢。誤將它象混一屋,家破人亡禍必重。”鐘言叨叨著,走進了這個小院,仿佛走入了另外一個境界裡。方才還熱鬨的後廚和他再不相乾,這裡隻有一片死寂。
正對著他的那間屋關著門,隔著門縫,鐘言看到裡頭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旁邊還有一口井,隔著這麼遠,鐘言聞出了飄出的死屍味兒。
再往前踏一步,身邊更冷了。
這樣不利的風水,恐怕將全城人家翻遍了都找不出幾家來,可竟然在秦宅裡明目張膽。那死屍的味兒還不算太臭,像是剛殺了什麼東西,再放幾個時辰必定藏不住,要招來蠅蟲。
這就怪了,這個小院究竟是誰蓋的?怎麼蓋的?
恐怕這兩個問題背後的答案就是苦心積慮坑害秦翎一生的罪魁禍首。鐘言再近了一步,想要從門縫看清裡頭那人究竟是誰。
那人就站在屋裡一動不動,猶如一道門神,光影像是在他們周圍消失了,隔開了院落外的世界。外麵的世界是人,這院裡的都是……鬼。
一片嫩綠的樹葉飄落下來,剛好在腳邊,鐘言沒再往前,忽然間停住了,好似已經看到了屋裡那張麵孔的笑容。
“時辰不對。”但他丟下一句轉身走了,如果想要破局,有時候時辰也是關鍵,就和北方的馬仙異曲同工,時辰不到,你搬不動它。現在顯然還沒到火候。
在秦翎的院子門口,那隻大公雞仍舊撲騰著翅膀要進來,每次都被小翠攔住。最後沒辦法了,小翠一把抓住它的雙翅,塞進了竹籠。
“真奇怪,叫了這些天,到底怎麼回事?又沒有人要宰殺它,它好好鎮宅,養它到老呢。”小翠一邊掃著地上的竹葉一邊嘀咕,不知從哪裡爬出一條一丈長的紅色大蜈蚣來,嚇了她一跳。這一幕剛好被送飯回來的元墨
看到,
他心裡自然知曉,
彆說是潮濕土地裡的蟲子,變成紙人之後,他聽見雞鳴都難受。
果然啊,大少奶奶說得沒錯,雄雞碰上他們隻會死鬥,這些天院落裡的蟲子恐怕都跑光了。
雞鳴聲秦翎也聽見了,隻是他眼前仍舊漆黑一片。從前他還能到院裡去看看竹子,現在隻能坐在輪子椅上,伸手摸一摸窗欞的雕刻,梅蘭竹菊,這都是他喜歡的。不一會兒,一陣腳步聲急匆匆地過來,還沒跑到麵前就聽到元墨的聲音。
“少爺,少爺!”元墨生怕手裡的飯菜涼了,飛快地跑著,“吃飯了!”
秦翎低下了頭,手也垂了下來。
“您好歹吃一些,一會兒還要喝茶呢。”元墨生怕耽誤了他的藥。
“不吃。”秦翎搖了搖頭,他原本以為絕食而亡肯定十分慘烈,沒想到真的不餓。原來人隻要一心求死,就不會死不成。
“您嘗嘗,這不一樣。”元墨將飯菜放在書案上,“是大少奶奶給您做的。”
秦翎的腦袋稍稍抬起一些來,盲了的眼睛看向那邊。“她?她又去廚房了?張開有沒有難為她?”
“張開昨夜回家奔喪去了,他不在。這都是少奶奶親手給您做的,要我說,她心裡有您,她就是口冷心熱罷了,說話總是惹您發怒,可見不得您受苦啊,她心軟。”元墨趕快推著輪子椅過去,“您嘗嘗。”
雖然看不見,可秦翎還是聞見了香味,想來是十分清淡的飯菜。“我不吃,都賞你們了。”
“少爺……”元墨犯了難。
“彆為了我難受,咳咳。”秦翎已經心裡有數,“我這個身子撐不了幾天,最多三四日,到時候我就真正解脫了,乾乾淨淨地走。”
“可這些都是少奶奶親手做的啊。”元墨又想哭了。
秦翎還是搖了搖頭:“以後彆讓她再做,白費力氣罷了,我隻想求個解脫。這些年真是太累太苦,我不想重頭再來。”
“您解脫了,我和少奶奶怎麼辦……”元墨是拚了命地想,一時間口不擇言,“少奶奶那麼好,您怎麼忍心她守寡?說句心裡話,大家夥都知道她是咱們秦家買來的,真寡了,秦家不一定留她,必要趕出去呢。您才是她往後的路。”
放在平日,“守寡”這詞絕對是大忌諱,元墨從不敢想少爺離世。可眼瞧著他的身子一日一日變壞,想來那一天也不遠了。
“守寡……”秦翎沉默許久,久到再也不開口似的,“我寫過休書,她不必為了我守寡戴孝。她現在走,我給她置辦的東西也能一起帶走,保她往後衣食無憂,若等我死了再走,沒有我發話,那些東西恐怕就要留下了。況且如今我這樣子,她和嫁一個死人有什麼分彆?咳……我曾想過,若我沒病沒災,不管娶了誰家的女兒,必定要護她周全,凡事都擋在她的前頭,做一對琴瑟調和、相濡以沫的夫妻……可我沒有法子好起來。飯菜都撤了吧,你和小翠吃,彆為了我難受。”
元墨猛地擦了一把眼睛,強笑著說:“這菜做得可漂亮了,您吃完
一定會好起來,少奶奶說過,沒準兒你吃完了還能複明呢,我給您講講這菜什麼樣……”
木托盤裡的小盅冒著熱氣,元墨認真至極:“這一碗是蝴蝶燕窩,蛋泡燜熟做的蝴蝶,竹簽子一點一點挑出的形狀,看著又嫩又滑。下麵是冰糖燕窩,吃了潤肺養生。另外一道是金魚蛋餃,蛋皮裹著的是豬肉餡兒,這湯沒用老母雞,用火腿吊的,乍一眼簡直就是水裡遊著的小魚,活靈活現。”
秦翎原本不理會,可經過元墨這樣一說,那畫麵仿佛就在眼前,他又能看見了。
“她……親手做的這些?”不知不覺間,秦翎沒有落點的目光落到了書案上。
“是,親手做的!就是挑燕窩這事我有插手,少奶奶一個人操勞,真忙不過來,那口大鍋她一隻手拎得動,天生神力。”元墨趕緊將蝴蝶燕窩羹捧過去,“您嘗嘗,少奶奶還說,您吃著喜歡她還做。”
“這話必然不是她說的,她要說,也是罵若是我糟蹋她的糧食和心意就回來收拾我。”秦翎一不小心就笑了,眉眼一動,露出一個求死之人臉上絕對看不著的笑,分明對世間還有眷戀,“咳咳……想必也不會好吃,畢竟她那樣凶。”
這話就是要吃了,元墨端著再近近。“嘗一口吧,說不定好吃呢。”
“那……看在她親手下廚的緣故,我隨意嘗嘗。”秦翎伸出手,接了元墨塞過來的小勺。他這些年隻吃藥,舌頭都苦壞了,吃飯也就是進一些無味的藥膳和補品。後廚掌勺的柳媽媽儘心儘力,但他從未聽過什麼蝴蝶燕窩、金魚蛋餃,跟彆說入口。
香軟的蛋泡滑入口中,溫溫的,舌頭一碰它就碎掉了,潤著冰糖的清甜。還沒等反應過來,燕窩也滑入喉嚨,甜味刺激食欲,秦翎竟然聽到肚子咕嘰了一聲。
想不到,他竟然也有這一天,不躲著吃藥了,還可以吃一口佳肴。
“您再嘗嘗蛋餃。”元墨笑了,哄著,“給您嘗個小金魚。”
“胡鬨,這金魚必定做得不真。”秦翎又笑了,想著那人下廚的樣子,一定是板著麵孔,嘴裡罵著自己麻煩。蛋餃十分精小,剛好夠他一口一個,秦翎一時間咬住了,竟然不舍得嚼碎。真想不到,還有人為了自己一頓飯費心張羅。
咽下之後,秦翎回味許久,忽然問:“我昨夜裡,是不是對她發脾氣太狠了?”
“這……”元墨不敢說。
“她有沒有和你埋怨什麼?”秦翎緊張起來。
“倒是沒有。”元墨摸著良心說,“說來也奇怪,我從沒聽少奶奶埋怨您。”
“我也不是非要發脾氣,她總亂碰我,動手也太魯莽了。”秦翎將勺子握在手中,“她會不會生我的氣?”
元墨一時想不出怎麼應答。
“你說,我是不是得和她賠個不是?或者……”秦翎顯然陷入了百般糾結,“彆人家成親之後,都是怎麼哄人的?”
“這……我不清楚啊。”元墨隻想大倒苦水,自己才十歲出頭,不可能明白這裡頭的事,“現下家裡頭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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