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傍晚,公園裡格外悶熱,路燈下麵圍攏著一群飛蟲,因為這所公園不要門票,人流量比較大,所以公物損壞度也比較嚴重。每隔一段路,總是有盞路燈是壞的,而靠近湖邊小亭的涼凳,更是被熱戀中的男女完全占據。他們依偎在一起呢喃,接吻,如果誰冒失的闖進去,必定會招來一堆白眼。但此刻這浪漫氣氛被完全打破了。一個裹著袈裟的和尚慌不擇路的竄進草叢,順著鵝卵石小道一溜狂奔,驚起鴛鴦無數,罵聲還沒起,就看到一群持槍武警跟著衝過來,惹得不少人目瞪口呆,這是拍電影嗎?“所有群眾,趕緊離開!”外麵有個警察舉著高音喇叭吼。追來的刑警卻在林蔭深處失去了目標蹤跡,他們很謹慎的拉網搜索,很快遠處有人帶著強力探照燈,將湖邊樹林裡照的雪亮,一排警車也開過來堵死了所有可以逃跑的小路。約會的情侶們驚慌失措的跑出來,狼狽無措的看著這種陣仗,然後一個個接受盤問。站在樹林邊舉著高音喇叭的警察正在喊:“你已經被我們包圍了!”——用隱身術站在一棵大樹樹乾上的瞻空大師撓了一下光腦袋,將禪杖抱在懷裡努力思考,今天他從山海易購超市出來後,吃饅頭給錢了啊!也沒有隨便跟凡人搭訕!更沒有跟彆人多說話,例如施主你黑氣纏身是否前段日子行德有虧?施主你沒幾天好活了趕緊虔誠焚香以修來世…他全部忍住沒吭聲啊!哪怕看到一男一女光天化日摟抱在一起,他隻是默默合掌低頭,沒念經文也沒大歎世風日下。最多就是一個人橫躺下來占據了整整一張涼凳,難道這也觸犯了凡人的法律?瞻空大師百思不得其解。而下麵搜索樹林的警察迷惑極了,明明那和尚竄到這裡來,人呢?怎麼會忽然不見了?難道跳進湖裡?於是探照燈又很快往湖麵上照去。這時一隻金色紙鶴飛來,它體積太小速度又快,在強光下一點都不明顯。它準確的落向了瞻空大師所在的那棵大樹,緊跟著紙鶴展開,一個明顯帶著冷肅不悅的聲音響起:“瞻空,你在做什麼?”這聲音凝聚成線,隻有瞻空大師一個人才能聽到。和尚尷尬的看了眼周圍,試圖打哈哈:“啊,沒什麼。”“我代表山海易購不幸的通知你,你酬勞的三分之一已經被扣除。”“什麼?”和尚一聲驚叫。惹得搜索樹林的警察紛紛抬頭上望,但又沒看出異樣,幾個領隊的全部抓著對講機申明:“不是我們這邊的人喊的,對…就是目標!九點鐘方向…是!仔細搜索!”和尚趕緊轉移方向,踩過幾棵樹冠跑到涼亭頂上,然後憤怒的對著紙鶴說:“杜衡你欺人太甚!考不上山海易購的收銀員是灑家沒能耐,但貧僧今天才出來,剛吃完一頓飽飯,還沒來得及打盹!十天期限才過去一個半時辰,你憑什麼——”“因為你的不恰當行為,讓超市員工陷入麻煩之中。”“貧僧什麼行為不恰當了?”暴躁,飯可以隨便吃,話不能亂說!貧僧是堂堂帝休寺高僧,一世清譽怎麼能讓你隨便詆毀!“你在超市外麵跟沈冬說話。”“沈冬是誰?貧僧隻跟——啊!它不是商品嗎?等等,難道你看中它了——”瞻空大師話還沒說完,紙鶴就已經化成灰燼四散飛去。“竟然不聽灑家把話說完!!”大師無比暴躁,趕緊又合掌默念戒嗔戒怒,然後毅然決然的一握禪杖,望著黑漆漆的湖對岸,咬牙切齒:“不逛了,先把那個吃完人還把屍體丟得到處都是的家夥抓住,否則又要被餘昆杜衡找借口克扣酬勞!這世道,想賺點錢買丹藥買鑄造法寶的材料真不容易!”瞻空大師瀟灑的騰空而去,而湖邊樹林裡的刑警們還在拚命搜索。當然最後他們失望而歸,收隊回警局。但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麵等著他們。“搞什麼,我們這邊沒抓到人也就算了,你們那邊好不容易抓到的人卻要放掉?狗屁保釋!我們國家不流行這一套!”“不…我們好像搞錯了一件事。”周隊長神情微妙。“什麼事?這件殺人碎屍案,都驚動公安部了,催了差不多三次,現在好不容易有線索…”“這個你放心,再也不會有人為這個案子給我們施壓了!”“局長你說什麼?”那邊沈冬活動著酸麻的手臂,看著周圍精神緊張的刑警們,心裡納悶無比。他以為警察會跑去查封山海易購超市,或者認為自己在說謊,這是個類似走私販子的暗語電話,他還得繼續在審訊室裡待一個晚上看天花板發呆,沒想到那些審訊的人走後,十五分鐘後就跑回來把他放了。沒有道歉,也沒有說明情況的解釋,沈冬還是搞不懂這究竟怎麼回事。不過算了吧,能這麼快被放就已經是燒高香了,要是被執行槍決n年後才冒出冤假錯案平反公告,那才叫倒黴——嗯,話說應該不會,時代在進步,最多扔進看守所當成重犯關上十天半個月。重要的不是警察,而是街坊鄰居還有同學的看法,樸實的人們,認死理覺得隻要被抓進公安局,那一定就是壞人,甭管中間有啥誤會,反正肯定做了壞事,不然好端端的怎麼會懷疑到你頭上?“我能走了嗎?”沈冬沒好氣的問。“太抱歉了,沒牢飯款待你!”旁邊一個年輕刑警同樣沒好聲氣。其實想想也對,為一條線索興奮激動的追蹤了這家夥好多天,折騰了幾小時最後竟然什麼都不能問,局長聽完一個神秘電話,直接就說把人放走,這不開玩笑嗎!沈冬瞅了他一眼,挺同情,這都晚上七點半了,估計他們全部都沒吃飯,也沒辦法下班,人民警察不好當啊,尤其碰上大案要案。等等他真是操心到太平洋上去了,現在最嚴重的問題是——沈冬無辜的拉開口袋示意:“同誌,我洗澡洗到一半你們就破門而入,我也就隨便套了條居家沙灘褲,連鞋子都沒穿,身上分文沒有,你們這是要我光腳走回家嗎?”“……”那小刑警狠拍了下沈冬的肩膀,但沈冬還是穩穩站在那裡沒動,這讓小刑警很驚訝,表情也緩和了點:“彆貧了…外麵有人接你!是那個什麼超市的人!”沈冬一腦門問號的走出審訊室,順著走廊七彎八扭的拐出來,在警察局鬨哄哄的大廳裡赫然看到杜主管站在那裡。省城人口多,警察局也很忙,大廳裡就有幾個打群架的混混痞子分彆被問話,又有幾個連嫖客一起被抓的流鶯滿不在乎待在旁邊等筆錄,而那些嫖客反而捂著臉抱著頭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有個男人最慘,他家裡的老婆已經趕到了,當場紅著眼睛發狠用高跟鞋追打她男人,勸阻的,看熱鬨的,亂成一團。但杜主管卻好像根本沒看見似的,站在那裡目不斜視,惹得不少人對他指指點點,甚至有一個流鶯故意對他拋媚眼,立刻又被民警厲聲喝止。沈冬忽然莫名其妙的心虛了一下,繼而在心裡大罵,搞什麼,他才是受害人,這家神經病一樣的超市難道不給他一個交代?杜主管走過來打量了他一遍,也沒搭理刑警,更沒說客套話,直接就示意沈冬跟他走。“喂,至少給我找雙鞋子吧!”杜主管低頭看沈冬的腳,然後若無其事的抬頭:“沒關係,我開車帶你回去,超市裡多得是鞋子,隨便你拿哪一雙,不收你錢。”“……”錢不是重點好嗎?沈冬這時鬼使神差的想到那個和尚說的話,立刻警惕看杜主管:“你有駕照嗎?”杜主管頓了一下,表情開始有點奇異:“…有。”“不是自行車?”“不是。”沈冬跟著鬆了口氣,然後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追問:“你不是鬼吧!”“…鬼不能讓你無罪釋放。”“也對。”沈冬後知後覺的抓了下頭發,隨即又瞪起眼睛,“山海易購超市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都說它不存在!搞的像鬨鬼一樣,照片裡都沒有?”“我很樂意回答你的問題,但不是站在這裡。”“呃,好吧…”沈冬低頭躲過那個女人砸他丈夫的鞋子,跟著杜主管往警察局外走。沒有空調的戶外特彆悶熱,但沈冬卻覺得空氣清新,這一晚上的遭遇真是夠了。他跟著杜主管走到停車場,然後看著那輛普通的黑色上海大眾發呆。奇怪,這種十來萬的價位確實是中低層白領會買的,但為什麼他會覺得杜主管的車非常與眾不同呢!肯定是那個瘋和尚的錯。(瞻空大師:阿欠…阿彌陀佛,一念生一念死,貪嗔色毒皆虛妄,是誰對貧僧有執念?)打開車門,沈冬不客氣的蹭上副駕駛座。停車場的燈光很暗,側麵看杜主管的時候,是男人都會有點暴躁,瞧這丫的長相,這輪廓還有這氣質,簡直就是把妹子的利器啊!彆說開上海大眾,就是開奇瑞q\q都有妹子會趕著倒貼!蒼天不公啊!汽車平穩駛出停車場,拐彎上了高架橋。路燈通明,窗外霓虹燈閃爍,車內卻隻有儀表盤上有些許光亮,握住方向盤的五指修長,骨節分明,保養得非常好,看上去就像鋼琴家的手指。沈冬把眼睛移開,心裡嘀咕著怎麼讓超市支付他上班八天的工資,然後趕緊跟這家莫名其妙的超市劃清關係,他乾咳一聲:“那個,杜主管…”“我叫杜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