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靜謐的詭異,仿佛隻能聽見人們喘息的聲音。我垂著頭,腦子裡轟然一片,麵對父王如此的愛意,竟然不知道該想些什麼,拒絕或同意,仿佛此時都與我無關。當聽到成親王的那一瞬間我大概是想要回駁的,可是過後,眼前便好像詛咒似的又出現了吉瑪與景唐帝香豔的一幕,那抗爭的心,就像是被灌了重重的泥沙,再次沉下穀底。“臣弟請皇上賜婚。”就在這難熬的靜默悄悄流動時,成親王突然一個跨步向前,我猛然抬起頭,卻見他昂著臉,衝景唐帝綻開一絲自信的笑意,仿佛是得了勝的將軍在麵對狼狽的俘虜,渾身上下洋溢著的誌得意滿,竟有一種如此刺眼的灼熱,“既然王爺有心信賴臣弟,還請皇上做主。臣弟當下便可向皇上發誓,注定好好對待公主,如有違誓……”“夠了!”未等成親王說完,景唐帝便一聲怒喝,像被人激怒的雄獅,霎那間怒氣席卷了整個皇宮。眾人見狀紛紛伏地叩拜,隻有我仍然是木然的站在原處,靜靜的看著這個發怒的男人。“傳朕旨意,”,隻是掠過我一眼,他的怒氣便像是被人澆滅的火焰,頓時消沉下來,我的心卻像是繃緊了一般,猛地被提起,他是要宣旨了麼?我真的要屈從於父王愛的名義,嫁給成親王?“傳朕旨意,”景唐帝又重複一遍,旋過身子,紫金的龍袍在我眼中立刻成為虛迷的幻影,霎那間讓我有一種捉摸不定的落寞與無力,他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無視於跪拜地父王與成親王,徑直的走上了那華美的龍椅上坐下,凝神看向我。墨瞳猶如千年地深潭,幽魅卻又清澈。我譏嘲的看著自己。突然覺得自己無比渺小。“傳朕旨意,”像是要思考很長時間一般,景唐帝第三次重複起了這個平日裡要說起十遍二十遍地常用之語,大殿之上的人雖然仍然驚懼,但也耐不住納悶。都微微抬起頭來聆聽聖意,景唐帝環視眾臣,那群臣子便像是受到驚嚇一般,再次把頭重重的垂到地上,“封容安公主為皖妃,從三品,五天後舉行冊妃典禮。至於冊文,著禮部文官速速擬辦。”我瞪大眼睛看著這個剛宣完旨意的男人,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動一樣。竟然沒有一絲知覺。景唐帝眼睛微眯,大概看到殿下所有人均是一副目瞪口呆地模樣,便猛地將手裡的的折子狠狠的一甩。霎那間啪的一聲,所有的人都被這聲音驚醒起來。又是恭敬的低下頭去。而為首的幾個老臣則兩腮漲紅。頗有一種想要反駁卻有沒有膽量的尷尬與憤懣。“殷全兒,著人記清楚了麼?”景唐帝眼睛微縮。像是凝聚成了一道針孔般地視線,輕易便可戳透眾人的心事。在眾人都驚慌不已的時候,隻見他慢悠悠地端起茶碗,眼瞼下垂,似乎毫不在乎眾人那驚疑的表情,完全恢複了那般淡定了然地模樣。“公主,還不謝恩?”殷全兒小聲地拿著眼風兒瞟我,我怔怔的站在原處,任由自己木然突兀地呈現在大殿烏壓壓跪著的人群裡。父王的臉色已是灰暗陰沉,仿佛也沒料到是這種結果,嘴唇微張然後又再緊緊抿起,下巴上細刺般的胡須微微顫動,良久,他才微微躬了躬身子,仿佛思考了千萬遍一般,顫聲問道,“敢問皇上這是為了什麼?早在小王剛來皇朝時,皇上您便說要給皖雅一個特殊的生日禮物,這樣的冊封,隻是那份恩賜的禮物麼?”我再次愕然的抬起頭,什麼?景唐帝還說要給我禮物?這樣的冊封,當真隻是對我的恩賜麼?想到這兒,心仿佛被細細的繩子纏繞一般,稍稍一扯,便會又緊又疼。我回過頭,衝著父王自嘲一笑,父王心疼的看我一眼,再次抬眸看向那個高傲的帝君,“若是隻為恩賜,那難保對皖雅不公平……請恕小王不敬之罪,看到皖雅如此,小王隻想找一個能護他能愛他的男人……”“堂堂皇朝裡,還有比朕能護的了他的人麼?”隻聽砰的一聲,景唐帝猛地將手裡的茶碗摔到案子上,“汗王心疼女兒固然值得讚賞,但是也要考慮清楚,朕若護不了他,誰又能護的住?”說完,淩目微掃殿下一周,充斥著不讓人辯駁的權勢與威嚴,視線轉移到我與父王身上,那如冰的瞳眸竟然像是遇到春風一般,奇跡般的回暖,一抹自信但又驕傲的笑容揚在嘴角,“王爺敬請放心,您大可以將皖雅放心交給朕照顧。”“我……”,父王擔憂的看向我一眼,順又看向成親王,隻見成親王臉色鐵青,緊緊的垂下頭,左手用力的握緊酒碗,眼睛死死的盯在碗上麵的紋路上,目光陰鬱但又令人恐懼,“小王……”父王依然欲言又止,我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霎那間頭腦像是被攪渾的泥水,茫茫然攪成一片。微微抬頭,恍然間看到了父王鬢角的絲絲白發,那樣閃耀的白色,竟亮的讓我觸目驚我離開時,父王那如黑緞般的長發,曾經是我記憶裡最為溫暖的一部分。短短幾年,父王的頭發竟然白了這麼多。我的心仿佛被又被勒緊了一般狠狠一抽,想這幾年在玉城,父王肯定也是操勞到了極致。內憂外患的父王,隨著年華無情流過,他又怎麼能憑借一顆對玉城的熱心,擔保夏族的大小倉民安然無恙的生活?玉城內部的紛擾部爭,皇朝時時刻刻準備征伐的野心……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避免的成為父王心中的刺痛。想必我臨走時架在玉城城牆外皇朝的幾門大炮,早就成為父王的噩夢了吧?我怔怔的看著父王的白發,內心酸澀不已,無關乎感情,單是在帝陵時雲霜那番話就足夠讓我出人意料的清醒。已然和親,當下的我已經彆無選擇,彆說我還是有幾分喜歡景唐帝,就算是全無感情,為了讓我和親的價值更加擴大些,我也應該順從旨意……說來說去,這隻是遲早要來的事情罷了。“小前跨過一步,大概以為我的為難,再次想要申請恩準。“父王……”,我微微一笑,將父王已經躬下去的身板慢慢扶了起來,他錯愕的看向我,“皖雅……”我輕輕搖頭,隨即慢步走到大殿中央,擺出了一個最為端莊的跪姿,迎眸淺笑,清洌的聲音在大殿回響,“玉城八公主皖雅叩謝皇上恩典!”,話音未落,便慢慢垂下頭去,緊緊的盯著大殿華美的瓷磚,再也不願意抬頭,直到眼睛發痛,才不由自主的微閉眼簾,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被我消極的隔離起來。我情不自禁的在心底苦笑,沒想到我往日千方百計抗拒的和親的名聲,如今竟是我自個兒主動的扣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