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翊放下了給林染笙把脈的手,微微一歎道：“她體內的毒實在太過霸道，蔓延速度極快,現已侵入五臟六腑，已經無力回天了,況且就算是毒解了,也是傷了根本,活不了多久了。”沉玨身子狠狠一顫，眼睛紅了個徹底,他根本就聚不起來一點兒眸光，眼神渙散,無措的望著蕭長翊：“怎麼會……我尋來的藥材怎麼會一點兒用都沒有……”這些日子，明明是有起色的……怎麼會……怎麼會……蕭長翊看著好似陷入瘋魔的沉玨,忍不住的開口道：“她是打從娘胎裡便帶出來了病症，本就藥石無醫，你也彆太過自責了，那些名貴的藥材擱在普通人身上那是能起死回生的神藥，可在她身上隻不過能解一時燃眉之急罷了……”這話像是壓垮沉玨的最後一根稻草。林染笙的身體，早已是虧空狀態，若是早裡麵發現還好，現在補救早已為時已晚,就算沒有中毒,也很難活過雙十年華。沉玨的聲音緊繃，抖的不像話，他眼底全是不敢置信的恐懼,呆滯道：“一定……一定還有法子的……”蕭長翊微微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轉動了輪椅出了房門。蕭長煜走後，沉玨發了瘋似的將林染笙抱在懷裡，整個人都在發抖，眼裡的惶恐跟隨著淚水從猩紅的眼底徹底溢出。實在忍不住的低低的嗚咽了一聲，如同那困獸的悲鳴。不知過了多久，像是有整個餘生那麼長似的。待到懷中人傳來淺淺的一喚：“非辭……”他像是還沒回過神來，眼神都是空洞的。林染笙抬起手來觸碰他的臉，將他眼裡的淚抹乾淨，又喚了一聲：“非辭……”她看到他這副樣子什麼都沒問，隻是眼睛閃了閃，將眼裡翻湧而上的淚死死的憋了回去。沉玨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他將手又緊了緊，將她死死的抱在懷裡，額頭碰上了她的，從嗓子眼兒裡撕扯出來她的名字：“笙兒……”隨後扯出一抹實在難看的淺笑，小心翼翼的商量道：“我們明日成婚罷。”他聲音嘶啞，強笑道：“八抬大轎，鳳冠霞帔，早就給你備好了，就等你答應了。”林染笙閃了閃眼睛，將指尖捏的泛白才強壓下她想脫口而出的那句答應的話，她抱住他精壯的腰肢，將臉埋在他的懷裡，聲音帶著輕快，想插科打諢過去：“這麼著急乾嘛……”剛剛……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她多想嫁給他啊。可她就要死了，怎麼能讓非辭當個鰥夫。沉玨著急道，聲音帶著央求：“你什麼都不用準備，都交給我……”林染笙輕輕搖頭，抬頭望沉玨，眸光輕輕柔柔的：“非辭，我們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將清荷接出來，再也不回林家了。”沉玨見到她眼底那仿佛什麼都洞悉了一般的釋然，心下一顫，被她眼神刺的心坎兒疼的要命，轉頭讓那眼底的淚掉了個乾淨。他大口的喘息了幾下，才顫聲回道：“好。”京城外不遠處有一塊兒不大不小的桃林，春日正是桃花盛開的時候，漫山遍野都紅豔豔的。林中有一木屋，是交沉玨武功的師父留下的，沉玨也有好久沒來了，喚了屬下將木屋裡裡外外的打掃了一番，生火做飯的地方都一應俱全，可卻在隻有一張床這件事上犯了難。林染笙看了看房中還散發著幽幽桃花香的小木屋，實在歡喜極了，跑進屋子裡去看，發現沉玨站在床前不動，還皺著眉頭。林染笙率先坐上了床，拍了拍床榻，抬頭看一臉正經的沉玨，商量道：“一起睡吧？我想和你一直在一塊兒……”本來和你待在一起的時間就不多了，她實在不舍得浪費一絲一毫。沉玨心下一顫，避開她的眼睛，輕輕的回了一個字：“好。”日子如沙漠中的夜風，轉眼便是千裡，一不留神便過了半月，沉玨的傷已無大礙，但林染笙的氣色卻是越來越不好了，人都瘦了一大圈。林染笙抱著一個小壇子，進了房中，看到正在給她編花環的沉玨，笑道：“非辭非辭，我用桃林中撿了些桃花瓣，釀了壇桃花酒，但是放在窖中的時間太短，沒那麼醇厚，你喝喝看？”沉玨將手中的花環放下，趕緊隱藏住眼中那這些日子都未曾散過一分的緊張和慌亂，笑著走過去，端過來那桃花酒，喝了一碗，誇獎道：“好喝。”林染笙閃了閃眼睛，殷勤的又給他倒了一碗：“那就再多喝點兒。”不得不說林染笙真的很不適合隱藏些什麼，一雙眼睛就將什麼情緒都攤明白了，今天殷勤的不正常，眼睛也不敢直視沉玨。沉玨垂下眼睫，默不作聲的又將碗中的酒喝光了，十分乖順。夜裡，兩人之間蔓延著混著微微桃花香的清酒氣，十分香甜，兩人相擁著睡著，月光淺淺的照在兩人身上。沉玨在睡著，林染笙突然睜開了眼睛，微微起身，仔細的看了看沉玨，隨後輕輕的喚了一聲：“非辭……”沉玨沒有醒，眼睛都沒動一下。林染笙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輕手輕腳的下床，隨後摸索著，將他隨身帶著的匕首取出。咬了咬唇，走到床前，借著外麵投進來的月光，挑起沉玨的烏發，輕輕一劃，匕首削鐵如泥，更何況是區區一縷烏發。林染笙抓著沉玨的一縷烏發，也割了自己的一縷秀發，隨後將那兩縷頭發放在一起，用紅繩綁緊。用儘了力氣。她輕輕的推開了房門，走到了木屋前麵的桃花樹下，緊緊握著兩人的同心結，輕喃道：“如此，也算是跟你做了結發夫妻。”隨後掏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帕子，將兩人綁在一起的頭發緊緊的包裹在裡麵，隨後埋在了樹下。桃樹枝繁葉茂的，經得起風吹雨打，一定能保護好它。林染笙忍不住的抽泣，內心已經痛的泛濫成災，但又怕吵醒沉玨隻敢壓抑的抽噎。她實在是不舍得。眼裡的光都滅了，灰灰暗暗的，但還是望著躲在雲層中的半個月亮，紅著眼眶雙手合十的祈求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她心中劃拉的刀子，一字一句都是鮮血淋漓的血口子：“老天爺，我和非辭還沒有成親，我這話不作數的，您可千萬不能讓非辭成了鰥夫。”她身後，是不知道何時站在那裡的沉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