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後的感覺, 怎麼樣啊?”已經做婦人打扮的符秀蓮來單家老宅送家裡剛做好的薺菜餡餅, 剛進家門, 就被福寶纏上了。“還能怎麼樣啊。”或許是新婚生活十分滋潤幸福, 符秀蓮原本因為常年乾活受氣而略帶蠟黃的肌膚一下子煥發了年輕的光澤, 尖瘦的臉頰,乾癟的身段肉眼可見的豐盈,眼角眉梢都透露著幸福的滋味。聽到好友的打趣, 不知想到了什麼場景的符秀蓮有點害羞,打著馬虎眼避開了她的話題。現在的符秀蓮是真的幸福, 原以為嫁到單家, 她還得接受來自婆婆的考驗,可沒成想這個婆婆在家裡就沒喙的鳥, 壓根就啄不疼人。王春花理想中的兒媳婦,必須是勤勞能乾, 且以夫為天的, 這是她心中認定的好女子的模樣。恰巧作為符家的女兒,符秀蓮從小就被逼著操持家裡家外,地裡的活,家裡的活她都是乾順手的。而單家二房地裡的活自然由單峻河和兒子單福才以及家裡招來的小工負責, 王春花想要使喚這個兒媳婦, 頂多也隻是讓她洗衣做飯順帶著打掃家裡家外, 比起曾經的工作量,現在這樣的任務強度,符秀蓮完全能夠在做好的同時, 留出一點空閒休息的時間。單家二房的人丁單薄,加上符秀蓮,也就四個主人,一家子都是坐在一塊吃飯的,由於家裡條件上去了,單家二房的夥食也跟著豐富起來,頓頓有葷有素,米麵管飽,王春花再想擺婆婆威風,也不可能當著單峻河的麵,苛責這個兒媳婦,連飯都不讓她吃飽。偶爾王春花想趁著四下無人說教符秀蓮,她也裝作乖巧的聽,給足了王春花擺婆婆癮的麵子,在這種情況下,出嫁後的生活,自然比在閨中時來的順心遂意。“秀蓮啊,你和福寶說會兒話,家裡蹲著老母雞湯,等會兒我給你用這裝餡餅的碗盛上一碗帶回去。”蔣婆子笑眯眯地看著這對相處融洽的姑嫂,對著符秀蓮說道。現在正值春耕,由於田地被凍了整整一個冬天,開墾上很有難度,這些日子下地乾活的男人估計都累壞了,蔣婆子想著王春花這人摳,平日家裡估計也隻做一些從牲畜棚要過去的雞雜豬雜之類的葷菜,乾脆家裡燉了點滋補的好東西,給兒子盛一碗回去,也好給他們父子好好補補。“誒,知道了奶。”符秀蓮很早就羨慕福寶有這樣疼愛她的家人了,現在喊起爺奶叔伯來,格外輕鬆,一點都沒有改口的壓力。正巧她也想和福寶多說說話,而且是奶奶開的口,婆婆不滿她送份餡餅耽擱那麼久,也沒有不滿的理由。等雞湯出鍋了,符秀蓮也和福寶聊了不少知心話,知道她婚後過得好,福寶這顆提起來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死丫頭,看到你老子娘還跑那麼快,我看你是欠打了吧。”符秀蓮端著碗往家裡的方向走,碰巧遇到了正蟄伏了一段時間,終於覺得時機成熟,準備去單家找她這個閨女的符娘子,隻是還沒等她避開,符娘子就瞧見了她,並且一手叉腰,急吼吼地衝她走了過來,一副要拽她耳朵的架勢。“這是什麼好東西?正巧你娘我還沒吃午飯呢,把那個雞腿給我,也讓我滋補滋補。”單家熬湯,那是什麼好料都往裡頭加,這一鍋子雞湯,放了許多雨後從山上采摘的菌菇,加上其他香料輔佐,雞湯鮮香濃鬱,香飄四溢。符娘子聞著味兒,津液就開始分泌,想到了閨女出嫁那天在單家喜宴上吃的那鍋雞湯的鮮美,原本伸向符秀蓮耳朵的手換了個方向,直接探向了那個肥碩的雞腿。這一大碗雞湯裡本就隻有四分之一之雞,符娘子要是拿走了那個雞腿,這碗雞湯裡就剩不了多少肉了。符秀蓮心疼自己這些年每天早出晚歸賣力乾活的男人,當即想也不想,就把碗往身後的方向一轉,讓符娘子抓了個空。“好你個賤皮子,這是嫁了人長了脾氣了,再怎麼樣我都是你娘,你要是不把這雞腿給我,我就去告你忤逆不孝。”符娘子氣的要打這個閨女,但又擔心撒了那碗美味的雞湯,隻能頤指氣使地,對著她威脅教訓。“殺天刀的東西,我們老單家這是攤上黃鼠狼了,鄉親們評評理啊,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有人家往出嫁的閨女家裡打秋風的。”王春花就是看兒媳婦出去送個餡餅這麼久了沒回來,擔心她是想要躲懶不乾活,偷偷賴在了老宅子裡,所以特地出來尋人來的,沒想到正好就撞見了這一幕。看著符娘子囂張地要求兒媳婦把屬於他們家的雞腿給她的時候,王春花怒了,這個自來一副怯弱模樣的女人邁著大步衝向了符娘子,伸手就要往她頭發上抓,這也是鄉間女人慣用的打架方式。在王春花看來,她家娶兒媳婦的時候,那可是花了彩禮錢的,既然符家收了彩禮錢,也就意味著他們結清了符家養育這個女兒十多年的花銷,從此以後,符秀蓮就是他們單家的人了。她要是敢拿單家的東西接濟符家,那就是她吃裡扒外,是她不識好歹。“我呸——”剛看到王春花的時候,符娘子慌了一下,可隨即她又想到,她慌什麼啊,當初她王春花不就是因為私底下拿小家攢的錢接濟娘家,所以才被單家人趕回王家的嗎,雖然後來王春花自己偷跑回來了,單家也接納了她,可這並不代表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她王春花自己都做過這樣沒臉沒皮的事,憑什麼瞧不起她符娘子呢。這樣想著,符娘子一改剛剛的心虛,底氣十足地和王春花撕扯在了一塊。“你個老娘皮先將自己的屁股擦乾淨吧,我家閨女孝順我這個親娘怎麼了,我告訴你,我閨女已經嫁到你們單家了,生米都已經煮成了熟飯,你們想要退親,我就去衙門告你們騙婚。”符娘子的態度十分囂張,在她看來,閨女都已經是單家的人了,單家要是敢休妻,她就讓閨女一根繩子吊死在單家,看他們家以後還能不能娶到媳婦。“放你的狗屁——”一聽符娘子扯到了自己曾經做的那些事,王春花一陣恍惚。一直以來,她都不覺得自己曾經的那些做法有多過分,甚至現在,她也不覺得作為出嫁的女兒,在娘家有困難的時候,她接濟一些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之所以這些年和王家漸行漸遠,隻是因為那些娘家人在她被趕回娘家時對她冷漠苛責的態度,但凡王家給她點好臉色,沒準現在的她還孜孜不倦地走在為娘家奉獻自我的道路上。這些年,她雖然回到了單家,可心裡未嘗沒有想過,要是當初單家能夠對她寬容點,對她娘家寬容點,沒準她還活在娘家人其實重視她疼愛她的沒夢裡,她的日子會比現在過得順心,甚至因為這個想法,怨恨自己的男人,怨恨老宅的公婆。可現在,輪到她當了婆婆,娶回家的兒媳婦有一個和她類似的處境,她才發現,當初的婆婆能夠容忍她那麼久,已經十分難得了。她連根雞腿都舍不得分給符家,卻在當時還沒分家的時候,拿著他們小家大半的積蓄去接濟懶惰奸猾的娘家人,甚至還因為這件事和夫家產生分歧隔閡,真是千錯萬錯了。看著囂張的符娘子,王春花仿佛想到了當初利用完她,又對她棄之如敝履的娘家人,眼露凶狠,當即和符娘子扭打成了一團。倆個女人你抓我頭發,我扯你衣領,早就想過娘家可能會上門來找麻煩,並且想過無數應對的方法的符秀蓮看著這樣的倆人,怔楞在了原地。這個場景,是她沒有事先預想到的啊。好在這個時候人來人往的,符娘子和王春花扭打沒多久,就被路過的村人給拽開了。“都是親戚,何必鬨得這麼難看呢。”大夥兒攔著還想湊一塊撕扯的倆女人,忍不住開口勸解道。“呸,誰和她是親戚。”符娘子的臉被抓的生疼,現在她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帶著閨女回家,斷了和單家的這門親事,到時候再給閨女找一門親事,不拘男方是鰥夫還是身有殘疾的男人,得兩份彩禮,她也是賺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是娘從小教我的。”符秀蓮低眉順眼的,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站到了王春花的身後,表明她現在的立場。王春花樂了,覺得這個兒媳婦還算和她一條心,而符娘子則是氣個仰倒,覺得自己養出了一個白眼狼。圍觀了這場戲的村民覺得符娘子做的過火了,再怎麼樣,都不能拆散人家好端端的小夫妻啊,再說了,既然成了親,這姑娘就是夫家的人了,要是人人都學符娘子這樣,隨意將出嫁的閨女帶回家去,這世道,不就亂了套了嗎。受著多方指責的符娘子氣懵了,她就要了個雞腿,怎麼就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