壩江縣的父母官沒事又往平柳村的單家跑了的消息, 如同長了翅膀似得, 傳遍了縣城裡那些有頭有臉的人家的耳朵。尤其這一次榮信乾脆不藏著掖著了, 光明正大帶著手下的人, 從官邸出發, 走的時候,下人還帶著一堆東西,那一株紮滿了糖葫蘆的靶子, 格外顯眼,一看就知道是給孩子準備的, 想到單家還有一個年幼的孫女兒, 這些糖葫蘆是給誰的,可想而知了。不管縣令大人是為了什麼對單家刮目相看, 連帶著單家的孩子都那麼得他眼緣,反正現在父母官的態度是表現的格外明顯了, 那些對單家有什麼想法的, 也得掂量掂量動了單家的後果,想想自己能不能承受榮信的怒火。那些個已經去過單家的人,心裡琢磨著,什麼時候還得再去趟單家, 那些還沒去過的, 呈觀望態度的, 想著一定得選個日子也去一趟瞧瞧了。*****“你是說縣令又往平柳村去了,去的還是單家?”溫家的大宅院裡,溫老爺和溫夫人坐在主位上, 聽著下人的回報。這些日子,他們也算是煩透了心,原因無他,就是自家那個寶貝兒子,自從從單家回來後,見天的吵鬨著想要再去鄉下玩,明明家裡有自己的莊子,莊子裡的宅院裝飾還比單家好上千百倍,可那寶貝蛋子一點都不好哄,除了去書塾念書的時間,在家又哭又鬨的,央求著夫妻倆再帶他去一趟單家。溫家的老太太已經被乖孫給哄的沒了脾氣,下了命令讓兒子媳婦得空的時候再帶她的寶貝蛋下鄉,可溫夫人並不怎麼樂意,於是就僵持住了。不同於上一輩才發家,過過一段時間苦日子的王懿王大善人,溫家上數四代,就已經是壩江縣有頭有臉的鄉紳了,溫夫人是府城從六品通判家的庶女,雖然在家的時候不怎麼得長輩的重視,可總歸也是官家的女兒,嫁來壩江縣後,自持身份,不論做什麼,都要講究排麵和規矩。溫家這對夫妻在這一點上脾氣相似,之前去單家,隻是因為看在縣令的麵子上的緣故,可實際上,對於單家的很多東西,他們並不怎麼看得上。就好比那修建了好些年,在村裡人看來依舊氣派,可是在他們眼中卻破舊不堪的房子,還有他們家裡那些簡陋的,已經有了磨損的桌椅,讓人坐下去的時候,都懷疑是不是會坐斷椅腿,或是藏汙納垢,臟了他們的衣裳。溫夫人也不喜歡那些鄉間小道,因為單家的雞鴨牲畜還有不少都養在之前家附近那個由荒宅改建的牲畜棚裡,即便收拾的再仔細勤快,也不免會有一些難聞的味道,還有放雞鴨出來時,那些活蹦亂跳的小家畜們隨地排泄的汙物,讓溫夫人每走一步,都擔心自己會踩到一些不該踩到的東西。其實這些對村裡人來說,都是一些小事。哪家的家夥什不是敲敲打打用爛為止的,哪家不養雞鴨,院子裡沒點雞屎鴨屎的?城裡那些有錢人的矯情讓他們理解無能,可同樣的,貴人們也接受不了鄉下那樣臟亂的環境。這種心理上的不適應,可不是美麗的風景和可口的美食能夠彌補的。“要不,讓奶娘帶著幾個護衛陪著凜兒去鄉下?”溫夫人臉上難掩糾結彆扭,從平柳村回來,她洗了足足三桶水,總覺得自己身上還有那股子怪味兒,想到還得再陪兒子下鄉一趟,她的臉色都變得青白了。“縣令昨個兒,可是又去了一趟單家呢。”溫老爺長歎了一口氣,沒有直麵的回答嫡妻的問題。要說單家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做菜的手藝了,前些日子溫老爺帶著妻兒下鄉,感受最深的就是這一點,明明就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可是味道就是要比他家裡的廚子高上幾分。他也算是品嘗過不少美食的,包括縣城以及周邊的鎮子上的飯莊酒樓,他也去遍了,可算下來,也就好運來飯莊近些日子最紅火的那幾道招牌菜,和單家老太太的手藝有一較高下之力。如果單家不是被縣令看中的,威逼利誘,他都想哄著單家的老太太來家裡當掌廚。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榮信那樣靈敏的舌頭,那些吃了單家飯菜的人都當飯菜美味的秘訣是蔣婆子自己的手藝,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原材料,溫家夫婦同樣如此。“算了,不就是再去趟鄉下嗎,縣令還是侯府出來的,也沒見他嫌棄鄉下的那些東西,我們還得在這個父母官手下做事呢,上行下效,總不能讓他覺得,我們心裡頭不服他吧。”溫老爺歎了口氣,還是默認下了下鄉的事:“等過些天,書塾臨休的日子,我們再帶著孩子,去一趟單家吧。”想著哭鬨的兒子,以及做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新任父母官,溫老爺咬了咬牙,對一旁的溫夫人說道。“也隻能這樣了。”溫夫人靜默了片刻,想著白日裡剛剛叫她過去訓話,說她虧待了凜兒的婆婆,心裡那口氣,出也不是,憋也不是。算了算了,到時候讓底下的人準備一些軟墊,再備上一套換洗的衣衫鞋襪,大不了真的臟汙了衣裳,換了就是,家裡也不缺那點裁剪衣裳的銀兩。溫家的小霸王還不知道爹娘允了他的要求,正拿著那天上山分到的山果子,得意驕傲的向自己的同伴,炫耀自己的所見所聞呢。“凜哥兒,凜哥兒,鄉下真有那些會排排坐分果果的鬆鼠兒嗎?”“凜哥兒,凜哥兒,鄉下真有那些甜嘴的紅果子,還有那些咱們都沒吃過的點心嗎?”“凜哥兒,凜哥兒,鄉下的孩子真的能下河遊水,捉魚捉蝦嗎,自己捉上來的,還能比家裡的廚子做的好吃?”這些天,溫凜簡直成了書塾裡的風雲人物,每到課間,總會有一群孩子圍繞著他,像他打聽鄉下的事。“他是吹牛的,鄉下哪有什麼好東西,我家在鄉下還有莊子呢,那片莊子還靠著山,怎麼從來就沒有見過鬆鼠給我分果子。”和溫家家世相當的小霸王不服溫凜能夠得到比他更多的注目,氣急敗壞之下,跑出來想要戳穿他的謊言。“就有,就有,你看我這袋子山果,就是小鬆鼠給我的。”溫凜那可是親眼見到的,現在被人質疑了,心裡哪會好受,當即就拿出自己寶貝似得荷包,證明自己所言非虛。“你們要是不信,等臨休的時候,我帶你們下鄉瞧瞧,我祖母可是答應我了,一定會說服我爹爹再帶我去單家玩兒的。”溫凜有些心虛,他還不知道爹娘已經同意了這件事,隻是在心裡琢磨著,既然誇下了這個海口,就算是為了不在死對頭麵前丟臉,都一定得把爹娘給哄好了。“去就去!”溫凜的死對頭,另一個小霸王壓根就不信溫凜的鬼話,想也不想就應了下來。而書塾裡的其他孩子都對溫凜描述的事情起了濃厚的興趣,當即也決定回家好好和爹娘說說,在臨休那一天,去鄉下逛逛。青山書院的學生,除了一部分成績斐然,年紀輕輕就已經考取了童生以上功名的孩子,剩下的全是縣城裡家境殷實人家的公子少爺,和溫凜玩得好的,自然後者居多。福寶的心思沒白花,哄好了溫凜這個小少爺,這不,人形種草機自動就幫她吸引了一批潛在的客戶。*****“去什麼去,我和你爹辛辛苦苦磨豆子,點豆腐,不是為了讓你去玩樂去的,等到了休息的日子,你給我在家老老實實念書,回來我就讓你哥抽查你,要是沒把功課背熟,小心我和你爹抽你。”呂秀菊最近的日子有些煩惱,因為自從分家後,三房就是獨立的個體了,家裡的田地多數都給了老二,大房並沒有分到丁點,因此從分家後,家裡的日常所需的蔬果就得自己從集市買了,這麼一來,每個月的開支就大了不少。這對於愛錢如命的呂秀菊而言,無疑是割她的肉。而且這一次分家,總體來說也不符合呂秀菊的預期,想著倒找給二房的二十兩銀子,這些日子,呂秀菊是吃不好,喝不好,抓耳撓心的,也不知道這股子鬱氣,要等什麼時候才能消散了。此時她正在院子裡清洗她剛從集市上買來的一把青菜,就聽到了隔壁院子裡傳來的叱罵孩子的聲音。“劉妹子,孩子還小呢,可不興打孩子啊,有什麼不多懂事的地方,罵罵就得了。”呂秀菊最愛湊熱鬨了,聽到隔壁院子裡的動靜,心情好了不少,她可是知道隔壁人家的兩個孩子也在青山書院念書的,那個大兒子,還和她的福宗差不多年紀,自然常常會被附近的鄰居放到一塊比較。在呂秀菊看來,自家兒子是頂頂好的,誰都比不上,也因此,她一直都不怎麼喜歡隔壁那戶人家,現在聽到隔壁的劉娘子訓兒子,她比三伏天吃西瓜還涼快。“單嫂子你是不知道,我家這個小畜生不學好,今天回來就鬨著我去鄉下玩,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能有什麼好玩的,這不是耽擱學業嗎,你說是吧。”隔著一堵牆,劉娘子也不甘示弱。她怎麼會聽不出來呂秀菊的幸災樂禍,對方不喜歡她,她也不見得喜歡呂秀菊這個嘴碎又刁鑽的女人。對方最忌諱自己鄉下出生這件事了,現在劉娘子直接稱呼鄉下為窮鄉僻壤的地方,表達自己的嫌棄之意,實際上,也是給呂秀菊沒臉。果不其然,呂秀菊聽到牆另一邊的反擊,當即氣的眼睛都瞪圓了。“娘,我們書塾裡很多學生都會去,聽說平柳村可有趣了,那裡還有給人送果子的鬆樹,據說很多貴人,都往平柳村跑呢。”劉家的小兒子執拗的和親娘講道理,但是對兩個孩子給予了厚望的劉娘子可聽不進去。再然後,呂秀菊就聽不到什麼響聲了,估計對方也是不想被她聽牆角,帶著孩子回屋教訓去了。呂秀菊撇了撇嘴,回到院子裡的水井邊上,準備再將青菜過一道水,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海裡就一直想起剛剛劉家的小崽子說的平柳村,貴人之類的詞,心裡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更新時間會有點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