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揚與楚小白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一旁的胡曉璐看到昨天還高高在上、到處擺官架子的周副縣長突然把姿態放得這麼低，即便她再後知後覺，也知道這個周副縣長肯定是被方總給掐住了命門，再聯想到下午愈演愈烈的大目山風景區負麵新聞，胡曉璐突然就明白了，她深深地看了方揚一眼，對這個年輕人泛起了極大的好奇。方揚淡然說道：“周縣長怎麼會有責任呢？您工作如此認真負責，硫鐵礦的項目評估都完成了，還想著再去做一次，而且還發現了國有資產被嚴重低估的問題，是吧？我聽說您還經常去什麼煤礦、鋅礦視察工作，可謂是當代領導乾部的楷模啊！政治上的事情我是不太懂，但要我是縣委書記的話，對周縣長這樣一心撲在工作上、廉潔自律的好乾部一定是要大力表揚的！”方揚夾槍帶棒的反諷讓周平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從方揚的話語中，周平也聽出了深深的怨氣，他知道自己這兩天把人家得罪慘了，現在政治生命都捏在人家手中了，又過來想要修複關係，談何容易啊！周平隻得陪著笑臉說道：“方總，我做過調查，評估小組最後一次的資產評估的確存在很大的問題，對硫鐵礦的估值並不正確，對此我已經嚴厲批評了國資委和國土資源局的相關負責同誌，當然，作為主管領導，我也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的，所以我也要向你和楚總做個檢討，也希望我們雙方能儘快恢複談判……”周平頓了頓，見方揚臉上神色淡然，似乎興趣並不高的樣子，又咬了咬牙說道：“方總，我知道之前我對你們過來投資的事情，重視程度不夠，下午去煤礦視察的時候，我是真的忘記了石局長下午還有一場跟你們的談判，否則我也不會拉上他了。這件事情造成了我們雙方很多誤會，我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方揚眉毛一揚，順著他的話，作出一副關心的樣子問道：“哦？周副縣長，如果經常忘事的話，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啊！說不定是身體出現器質性病變的征兆呢！你最近身體有沒有感到什麼不舒服的？”周平聞言，眼中神色變幻不定，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掙紮，少頃，他艱難地說道：“最近還真是感覺身體有些不對勁……方總，商談完我們雙方的合作之後，我會……我會請兩個月的病假，回省城好好檢查一下。”他的掛職時間也就剩下兩個月左右了，這話一出口，就意味著他已經徹底服軟，準備提前結束南浦的掛職之旅，灰溜溜的回去了，目的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政治生命。方揚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說道：“還等什麼談判後啊！擇日不如撞日，乾脆今天你就開始請假吧！周副縣長，工作再重要，也得保重身體呀！很多領導同誌就是因為在任的時候太拚了，結果退下來之後全身都是病，晚景淒涼。前車之鑒不可不察啊！”開玩笑，硫鐵礦這個合同如果談成功了，對於主管的縣領導來說，未嘗不是一筆很好的政績，周平還想撈一把政治資本再走？他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方揚的意思很明白，要想恢複談判，沒問題，換個人來！周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彆無選擇，方揚的出招極為狠厲，直接就衝著自己的要害去的。如果現在不果斷處置，等到負麵影響擴散開來，自己就不是被架空坐冷板凳這麼簡單了，搞不好公職和黨籍都會丟掉。因此他當機立斷，咬牙說道：“方總說得有道理，我這就去找縣委陸書記請假，那……談判的事情？”方揚淡然笑道：“讓接手你分管工作的同誌跟我們聯係吧！周副縣長，這邊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安心把身體養好，才能更好地為黨和人民服務不是？”周平點了點頭，反正都已經決定“病遁”了，這件事情就跟他沒關係了，他雖然不能說拿得起放得下，但事已至此到也不至於戀棧這一點點小權力，其實他關心的是那篇負麵報道的事情，還有國家電視台，眼看著明天攝製組就要到南浦了，你說他能不著急嗎？因此，周平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方總，那……那大目山……”方揚沒等他說完，就擺了擺手說道：“周副縣長，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其他的事情讓接替你工作的同誌聯係我們之後再說吧！”雖然雙方都心知肚明，大目山的事情就是方揚鼓搗出來的，但是方揚卻不願意落人口實，及時地打斷了周平的話。不過周平還是聽明白了，這小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啊！“我明白了……”周平頹然說道，“那我就不打擾幾位了。方總、楚總，我先告辭了。”方揚沒有說話，倒是楚小白微微笑了笑，跟周平點頭示意了一下。周平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就邁步離開了縣委招待所。方揚一行人也朝房間走去。胡曉璐跟在方揚身旁，問道：“方總，恢複談判之後，我們應該采取什麼樣的策略？”胡曉璐已經看明白了，南浦縣方麵是被方揚給拿捏住了，她知道關於硫鐵礦的談判很快就會重新展開，而且可以預見的是，談判應該會非常是順利。因此出於職業習慣，胡曉璐已經在考慮如何為自己這一方爭取更大利益了。方揚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們還是按照來之前定下來的幾個原則底線跟他們談，合作本來就是雙方互惠互利的事情，我們不要太咄咄逼人了。”“我明白了。”胡曉璐點了點頭。到現在為止，他們的投資之行漸漸地變成了以方揚為主，而楚小白也樂於撒手不管，隨方揚可勁兒地去折騰他都是樂嗬嗬地看熱鬨。……陸進聽了周平的彙報之後，當即就批了兩個月的假給他，並且囑咐他這邊的事情一了，就立刻返回榕城去。沒辦法，人家都把住你的命門了，而且又是周平無禮在先，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是要給對方一個交代的。至於周平分管工作的事情，本來這就是政府工作的範疇，陸進也很光棍地放權給了錢如風縣長，讓周平直接去與錢縣長請示，同時他請假的事情在程序上也是需要向縣長請示的，於是周平又顛顛地跑了一趟錢縣長的家。不出方揚所料，他們回到房間坐了沒一會兒，南浦縣方麵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不過讓方揚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這回是縣長錢如風親自出馬，他告訴方揚縣裡已經批準了周平的病假，同時關於硫鐵礦的合作事宜，他將親自跟進，談判也會全程參加。錢如風是正兒八經的南浦縣長，正處級乾部，而且韓大海也透露，這件事情錢縣長是傾向於方揚他們這邊的，隻不過是因為縣委書記陸進壓著所以沒什麼辦法。因此方揚一聽說錢如風親自主持談判，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了。這個麵子必須給。“羅子哥，我方揚！”與錢如風通話完後，方揚就撥打了遠在京城的羅彬的電話，“嗯，事情基本上解決了。你跟華夏新聞社那邊打個招呼，那篇報道可以撤下來了……嗯，其他轉載的小網站就讓南浦的人自己去協調吧！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也活該他們倒黴……嗯，國家電視台的攝製組讓他們照常來東南，不過不用來南浦縣了，我還有個很好的新聞素材，相信成主任一定會喜歡的……好的，那就這樣！謝謝你啊羅子哥！”周平從錢縣長家出來之後，就在自己的宿舍裡坐立不安，華夏新聞網那篇新聞發布出來已經整整五個小時了，負麵影響正在一步步擴大，而且國家電視台的攝製組此刻也在整理行裝，明天一早就會搭飛機飛來東南省。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周平快速接聽了手機：“喂！”“周縣長，我文濤……剛剛錢縣長通知我，明天上午進行硫鐵礦承包的談判，他親自主持。”電話裡傳出石文濤的聲音。“我知道了……”周平低沉地回答道。掛了電話，周平迫不及待地打開電腦，進入華夏新聞網的首頁一看，頓時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那篇令他焦頭爛額的關於大目山景區亂象的報道已經被撤下來了。雖然在這五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裡，不少網站都轉載了這條消息，但這都是比較容易協調的了，而且華夏新聞網的消息撤掉了，負麵影響立刻就降低了許多。一會兒工夫，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這回是陸進打來的，周平連忙接聽了電話，恭敬地說道：“陸書記，您好！”“你收拾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回榕城吧！”陸進的聲音充滿了疲憊。“陸書記，那國家電視台……”周平遲疑道。“市委宣傳部剛剛通知我們，國家電視台攝製組的行程有變化，不來我們縣了！”陸進說完這句之後，就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周平整個人幾乎虛脫了，把手機隨意往沙發上一丟，疲憊地坐了下來。這次他是徹底輸了，也見識了方揚手段的狠辣。周平甚至在想，還好方揚不是體製內的人，否則任何人都不會願意對上這樣的政治對手。周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東西，他把能帶的東西都裝上了。因為他知道，以後他基本上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