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唯患不均確不是大莊子,李高地想:但能有百十畝地,在他們村,也是一等一的人家了。不過,李高地轉念一想:村裡有這些地的人家,都是人丁興旺的大戶,滿囤家人口少。哪裡看顧得了這許多地。李高地想了一刻又問:“滿囤,你得了這些地,可想過怎麼種嗎?”李滿囤懂李高地的意思,但經曆過上次的分家,要說李滿囤對李滿倉、李滿園沒一點想法,那就是騙人。即便後來李滿囤建房,李滿倉,李滿園有過來幫忙,李滿囤也不打算再讓這兩個弟弟染指自己的莊子。兄弟歸兄弟,建房歸建房,莊子也歸莊子,李滿囤分得清清楚楚,絕不含糊。一句話,以後李滿倉,李滿園,不拘誰建房,李滿囤都會過去幫忙,但莊子的事,即便是他爹,李高地,他也不會讓他沾手。有些事,經曆過一次,就夠了。李滿囤笑了:“是啊,爹。開始,我也愁呢。”“家裡現這四畝地和一個山頭,就夠我和家裡的,忙的了。”“過去一個月,我不過蓋了個房,這枸杞便就摘不出來,全爛在了地裡。”“所以,我這平白得了一百來畝地,可要怎麼種?”李高地想接話茬說讓你兄弟幫忙,但張著嘴卻說不出口。過去一個月,李滿囤家一個山頭的刺棘果全爛在地裡,是全村都知道的事。就是族裡也有人跟他說怪話,說李滿囤護食,寧可果子爛在自家地裡,也不願讓給兄弟和族人摘。李高地也曾與於氏提過此事,當時於氏回說自家兩個山頭都還摘不完呢,而且滿倉、滿園已在幫滿囤建房了,枸杞實在是有心無力了。反倒是貴林和貴銀的媳婦幫著摘過幾次,但她們也有自家的山頭要摘,所以也是杯水車薪,有勝於無。失去了插話的時機,李高地隻能聽李滿囤繼續往下說:“結果,我發現我壓根不要操心。”“這是城裡謝家的莊子。莊子裡的所有事都由先前謝家的管家分派得極其妥當。”“不管是啥時候種啥,還是啥人乾啥都分配得清清楚楚。”“而且每季莊裡出息,都有賬可查。”“所以,我竟是隻要坐在家裡,等出息送來就行。”“你看,這幾天,我在家打井,這莊裡的人就自己尋過來給我送葡萄了。”李滿囤這番話一出,李高地更無話了。難道他能說滿倉、滿園比謝家的管家還能耐,還會派活嗎?“當然,”李滿囤說:“我什麼都不管,也不行。”“我想等兩天,家裡井打好了,地裡也收了,我便去莊子裡看他們秋收。”“乘機也學學活計的分派。”“這樣,慢慢的,我就能自己個兒把莊子管起來了。”“自己個兒”四個字刺痛了李高地,但他不死心,依舊問道:“你就不怕你一人拿主意,萬一錯了,莊子虧了嗎?”“虧了,你要怎麼辦”“爹,”李滿囤誠懇地說:“您說虧,是有這可能。”“但是,我不怕虧。”說到這兒,李滿囤忍不住自嘲道:“我家人口少啊。”“隻要這一百來畝地在,再虧,也餓不著我們。”“最壞,也不過是把莊戶賣了,地賃給人種而已。”眼見自己的每一句話都被李滿囤給堵了回來,李高地把煙鍋一收,自顧自地走了。李春山瞧見,趕緊也站起來,跟了上去。李滿囤瞧見他爹憤而離開的背影,也是滿心無力:他爹的心果是偏的。明明他才是長子,明明他才掙了這麼大一份家業,偏他爹誇都沒誇他一句,滿心裡想的都是他兩個弟弟的得益和機會。李高地走的極快,李春山小跑了近百米,才追上了李高地。“我說,”李春山喘著氣扯著了李高地的衣裳:“兄弟,你走慢點,行不行後麵又沒狗攆你。”“我寧可被狗攆!”李高地悲憤道:“哥,剛你都聽到了,他都說了些啥?”“自己個兒,自己個兒,”李高地憤怒之極:“他這麼能,也不想想,沒老子我,他能長這麼大嗎?”李春山想了想道:“滿囤也沒說不孝敬你啊。”“不說八月節的節禮,就是今兒他得了些葡萄,不也記得送你一籃子嗎?”“連帶的,我和豐收也都沾了你的光。也都有葡萄。”“咦,葡萄呢?拉下了”李春山扯著李高地往回走:“走,回去拿去。”李高地為他哥這番胡攪搞得沒脾氣,無奈叫道:“哥,咱正經說話,行不行?”李春山瞧瞧李高地,放開了手,點頭道:“行”。李高地取出煙鍋,往地上一蹲,開始抽煙。李春山見狀,也陪著蹲了下來。李滿囤家附近荒僻,入目都是人高的野草。李春山、李高地往地上這麼一蹲,正適合私下說話。“唉,”蹲下良久,李高地方長談一聲道:“哥,你說,滿囤咋變成了這樣?”“這才發了幾天財,便即就連兄弟都不認了!”李春山看著自家的弟弟,無奈笑道:“那依你說,滿囤要怎樣做,才算認了兄弟?”李高地覺得他哥語氣不祥,但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哥,”李高地說:“我也沒想怎樣。”“我就覺著,滿囤有了這麼多地,家裡日子過得好。”“不妨就幫襯幫襯滿倉和滿園兩個弟弟,把他們日子也過好才是。”李春山看李高地依舊執迷不悟,禁不住反問道:“滿囤地多,日子好過,是靠幫襯得的嗎?”李高地不服,反駁道:“是,滿囤是比他兩個弟弟有能耐。”“一個吃食就能換一個莊子。”“但,他是大哥啊,哥哥幫襯弟弟,還不是天經地義?\'”“是,哥哥幫襯弟弟是天經地義。”李春山點頭道:“兄弟,現我問你。”“咱們兩個人的大哥,也有能耐吧?”李高地不知李春山為何提起過世多年的大哥,但還是點了點頭,於是李春山接著說道:“那咱們兄弟分家的時候,大哥咋拿了七成,你我各隻拿了一成半呢?”“大哥咋沒想著幫襯幫襯你我?”“明明,你我兩家的孩子,比大哥家都多。”李高地無言以對,想了半天,方說道:“他是大哥啊。”“他比你我都大,家業都是他和爹一起掙的。”李春山就等著李高地呢,當即反問道:“難道滿囤不比滿倉、滿園大?家裡的房子,地,不是滿囤出力最多?”李高地……李春山搖頭:“兄弟,剛你說,咱們大哥是大哥,七成家業是該得的。”“那麼,我問你,滿倉、滿園兩個弟弟可有當滿囤是大哥”“他們拿他大哥的家業,就拿得那麼心安理得”“他們的手足情分呢?”李春山越說越生氣,他質問李高地道:“兄弟,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你知道的道理,滿倉、滿園兩個會不知道?”李高地被李春山教訓得慌了神,下意識地追問:“為什麼?”“因為你不公!”李春山痛心疾首。“你的不公,養大了滿倉、滿園的心。”“讓他們以為奪哥哥家財,是天經地義。”“他們在你這兒的根子,就歪了。”“你看,滿囤離了你,一下子就發了財。為啥?”“因為先前他啥事都被你壓著,隻顧幫襯兩個弟弟了。”“幫襯得兩個弟弟都兒女成群,獨自己連一個兒子都沒有。”“現你又讓滿囤幫襯。”“兄弟,你這是要讓滿倉、滿園越長越歪呢,還是真心要讓滿囤絕後?”李春山的話問得誅心,李高地不能認,當下反駁道:“我也不是一味的讓滿囤幫滿倉,滿園。”“這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滿囤再能乾,也少不了兄弟扶持。”“我讓滿囤幫襯兩個滿倉、滿園,其實,滿倉、滿園何嘗不也是在幫襯滿囤?”“幫襯滿囤?”李春山氣極反笑:“誰幫襯滿囤?”“滿倉還是滿園?”“滿園是自己能種地啊,還是能管家啊?”“分家都兩月了,滿園有自己一個人下田乾過活嗎?”“至於管家,他連自己家的房子都沒蓋起來,還能管家?”“你先讓他把自己房子、地,該蓋的蓋起來,該種的種起來,再想著幫襯滿囤吧!”“至於滿倉,”李春山道:“你讓他先幫襯著滿園把日子過起來再說。”李高地被李春山說得滿臉通紅,隻喏喏的反駁道:“滿倉、滿園,乾活是不如滿囤,但也還好,哪有你說的那麼差?”李春山無奈地看著李高地:“兄弟哎,你竟然還覺得他兩個沒問題”李春山搖頭:“今兒,我去你家吃飯。”“你看看你,家裡都吃的啥?”“啥?”李高地莫名其妙:“油渣燒白菜啊,咋了?”“還問咋的了?”李春山搖頭:“這個夏天,你家沒摘枸杞,沒賺錢嗎?”“你家兩個山頭,過去兩月,少說也掙了五六十吊。”“你剩這麼多錢,過節就沒舍得多買點菜?”李高地趕緊道:“枸杞錢,我都給滿倉、滿園自己收起來了。”“我想著分家了,再收著滿園的錢不合適,所以,乾脆把滿倉的也給他了。”李春山一聽就更怒了:“你把錢給他兩個,他兩個不該孝敬孝敬你嗎?”“八月節,他兩個給你,或者家裡買啥了?”李高地心裡咯噔一下,終於感覺到了不對。整個八月節,因為滿倉買了牛,所以他的整個心思都在牛上,壓根沒注意滿園給家裡買了啥。不過,滿園送他老丈人的禮,倒是於氏給置的。當時於氏一氣置了四份節禮,一份給他舅家,一份給她自己娘家,一份給郭氏娘家,一份給錢氏娘家。李滿囤禁不住回想,他當時就在旁邊,為什麼竟然沒覺出不對?以前,於氏置禮,是因為沒分家,家裡的錢都由於氏收著。現在既分了家,雖然沒分徹底,但滿倉、滿園今年都賺了大錢,滿倉甚至都買了牛。結果,這送嶽家的節禮竟然還要他娘置備。不該是他兩個給他爹娘送節禮才對嗎?李春山瞧著李高地的臉色,冷笑道:“不會吧?難道兩人一樣東西都沒往家裡買?”想了想,李春山又道:“滿倉倒也罷了。中秋前,滿倉給家裡買牛,聽說花了有十一吊。”“這馬上秋收了,滿倉舍得掏錢買牛,也算是知事。”“但我可聽你滿園嶽家同村的人說了,滿園送他嶽家的節禮可是除了過往的魚肉糖酒之外,還有兩套衣裳的布。”“整個禮加起來有一吊錢呢。”李高地的臉色難看起來,他是看著於氏給東西的cc於氏根本沒有給布。“哼,”李春山不滿地問李高地:“滿園有錢孝敬嶽家,卻不孝敬你。”“兄弟,你現還說滿園不歪?”李高地沉著臉道:“我這就回去問問這事。”“嗯,”李春山點頭:“記得仔細問問。”“這是誰的主意?”“是滿園的還是他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