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梭，又到夏日。夏天的夜晚，悶熱如蒸籠，一台破電扇根本不能解決問題，想開窗戶透透氣，外麵的蚊蟲又多，破舊的窗紗根本不起作用。學校事務多，王學敏又帶著課，天氣熱，想出去走走也沒有時間，好不容易處理完手頭的事情，想睡卻睡不著，再加上蚊蟲到處亂飛，更攪擾得他心緒不寧。落後的地方真落後，什麼都落後。王學敏不得已出屋坐在校園中院的水池旁乘涼。四周寂靜無聲，涼風習習，這倒讓他感覺非常愜意。好，就在這裡眯一會吧，王學敏閉上了眼睛。月光如水。突然，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寧靜。半夜，敲門聲格外響亮。王學敏回頭看去，瞧見有人在他的門口徘徊。“誰？！”“我，黃亮。”黑影說完便順聲音找準位置摸了過來，走近一看，果然是黃亮，王學敏一看清人，好心情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癟了下去，一個方麵他實在想睡覺，不睡覺明天怎麼上課怎麼工作，腦子犯糊塗了，工作也好上課也好都沒有質量，平常的經驗告訴他了這麼一個結論。這個黃亮實在不長眼色，臉皮也真厚，上一次那麼譏諷他，他怎麼又來了，不是臉皮厚，而是沒臉沒皮，世界上就有這麼一種人。另一方麵，他也反感黃亮這個人，十足的小人，兩個人根本不對路，平時見麵王學敏都懶得理他，不得已才應付兩句，要是不當這個校長，他一句話都不會和他說的。當然，有哩不打上門客，何況他還是校長，自己的手下找自己，你總不能趕走他吧。王學敏隻好強打精神問他有什麼事。黃亮涎著臉笑著說沒事來看看你說說話。王學敏一聽心裡很難受，你還想乾什麼。他氣得想罵，但最後強忍住了。黃亮因為以前的問題被重新安排了工作，雖然降級使用，，但一年了悄無聲息，隻是早出晚歸不太好意思見大家，連王學敏都很少看見他，除非開會的時候才能瞧見他坐在下麵孤孤單單的樣子。一年過去了了，黃亮又有些不甘寂寞想重新做人，他實在忍受不了做黎民百姓的寡淡，想起原來劉校長在時的無限風光，他一意孤行準備再次冒險一試。一年多了，王學敏應該有所變化了吧，他說不來會改變態度的。想當年的劉校長也不是這樣的嗎。剛當校長也是一身正氣，沒有一年時間就變得俗氣了。試試，行不行，不行拉倒另想出路，說不來會有轉機。這一年他也體會到了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滋味，不當官一輩子都不要當官，當官當半截子被人拉下來最難受還不如不當官。上次的處理，王學敏也覺得對他處理得有些過分，雖然對他從心裡感到厭惡，但總覺得欠他一個人情，覺得自己做事有點殘忍。人麼，退一步想都是為了生存，誰來世上走一趟都不容易，大多數人畢竟都是平常人，不可能超凡脫俗。人首先要謀生，所以你讓他高尚必須有條件，沒有條件你讓誰高尚都有點拔苗助長。高尚是貢獻，不高尚是本分，隻要不乾壞事就行了。生存方式不一樣，目的都是為了活得好一點，真應了一句話，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何必要求彆人都和自己一樣呢。王學敏校長一直想找一個機會再和他談談，最近卻總是很忙，再加上黃亮也不來找他了，所以一直未能如願，今天正好是個補救的機會。想到這裡，王學敏的心態總算調整過來了，他客氣地讓黃亮在他旁邊坐下，黃亮像個孩子一樣聽話，自然就乖乖坐下了。“過去有什麼對不起的地方，請多加原諒。”黃亮一聽，不禁怦然心動暗中竊喜，是不是有戲？他繃緊的神經馬上就放鬆了，這句話最起碼證明王學敏對自己的作為有點耿耿於懷。憑他的經驗，在對方為你感到愧疚的時候是個大好機會，這個時候你可以乘虛而入，總會大獲成功。這空子一會來，過一會就沒了，於是他說道：“王校長，你可彆這樣說，你要再這樣說我們做下人的就沒辦法活了。上一次的事情責任全在我，今天你要是這樣說，小弟真是無地自容了。今天您就給我個臉，我也沒事，我們出去喝個酒好不好，我請客。”王學敏一聽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一年的工作經曆，使他對吃飯的內涵有了新的認識，這裡麵大有學問，也可以加以利用。但他有自己的想法，於是說不能讓你破費，今天這個飯錢必須我掏。黃亮還要爭，王學敏堅決的說不要爭了，你要請我，我是不會去的。怎麼會這樣，黃亮有一種踏空的感覺，心裡感到十分遺憾，飯錢要是王學敏掏，隻能證明自己這一趟沒有結果，王學敏顯然是想通過這個飯局彌補自己的虧欠，看來沒有彆的意思，隻是給以前的事情畫一個句號。黃亮不知道怎麼辦了，無奈隻好同意，兩人便出去走到街上，黃亮一臉的諂媚跟在王學敏後邊。王學敏找了一個大排擋坐下，叫酒叫菜。欠人的債用一場酒就要還清了，值！王學敏自然顯得很輕鬆很大方。酒過三巡，黃亮的臉又紅了，臉紅了的黃亮的話突然特彆多特彆俗，校長長校長短地叫個不停。王學敏聽得直反胃，他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嚴重的判斷上的錯誤。看來黃亮老毛病還是沒有改。他這是要故伎重演呀，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王學敏最喜歡人叫他王老師，他不喜歡人叫他校長，誰叫他校長他就對誰有一種市儈的感覺，距離一下就遠了。在黃亮把王校長重複了十遍以後，他每聽一次王校長，渾身就起一層雞皮疙瘩，而黃亮隻習慣叫他校長，從來想不到他還叫王學敏王老師。黃亮繼續，他對王學敏說你得防著張三，注意李四，又指導他要注意拉上一批骨乾分子為自己效力。最後終於漏了底，他的意思是自己教書不行，乾個後勤主任還是沒有問題的。這不是明著要官麼。真是愛官不要臉，也沒有想想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更沒有想到群眾會不會答應，簡直是天方夜譚。王學敏聽不下去了。王學敏對黃亮說你能不能說些彆的，說些正經事。黃亮睜大了眼睛問，他心理疑惑這些難道不是正經事情？“小弟就想靠老哥提攜提攜，看能不能混個一官半職，看能不能為您效犬馬之勞。”說完，他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瞅著王學敏。“你就沒考慮靠自己出人頭地？”“老哥你不要考慮那麼多，你願意抬舉老弟是我的老哥；你不願意幫忙也是我的老哥。無論怎樣，您一輩子就是我的哥。”“黃亮，其實你挺有想法的，心眼也挺多的，隻要好好乾好好鑽研，將來肯定會成為一名優秀教師的。”“王哥，現在興的是短平快。行不行還不在您一句話。社會上不是流行說‘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好不好，還不是您說了算。”“你說的這些我不認為就是真理，我也不愛聽。法律社會，人人平等，如果把一切建立在一種不平等無正當競爭的基礎上，這個國家是沒有前途的，這個人也是沒出息的。”說到這裡，王學敏站起身招呼服務員算錢。如今的王學敏已不再優柔寡斷了。黃亮頗感意外，說再喝一會行不行。王學敏說再喝也沒啥意思，讓黃亮和他一塊走，說明天還要上班呢，早點睡覺。，黃亮喝多了，他不從。王學敏說那好，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一步，就隻好對不起了。說完轉身就走，那情景仿佛躲避瘟疫一般，隻留下黃亮一人站在那發呆。王學敏這麼一走，黃亮激靈了一下一下子清醒過來了，他知道王學敏還是原來的那個王學敏。發呆的黃亮灰著臉走到酒桌前，端起啤酒瓶一口氣把它喝了個光，喝完他恨聲恨氣地把酒瓶子蹲在桌子上：“王學敏，你不也是憑你同學的麵子當上校長的嗎，回過頭在這裡還教訓老子，什麼東西。老子最恨他媽的這種假正經貨，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黃亮現在明白，在王學敏這裡自己是徹底沒有前途了。他和王學敏的誌趣是完全不同的，他們不是一條道上的朋友，也做不了朋友。王學敏本質上是個書生，他有點不食人間煙火，而自己是個實用主義者。碰到這種領導，算我黃亮倒黴。黃亮欲哭無淚，他醉眼朦朧搖搖晃晃的走在街上，街上空蕩蕩陰森森讓人看了心慌。黃亮心裡難受，他想瘋狂地發泄一番。現在他一肚子的邪火使他胸腹漲滿，幾乎要撐破他年輕的皮膚，這時對麵歌廳的紅燈閃亮了他的眼睛。這個歌廳他知道，門口站的小姐他也認識。門口站的小姐吳小倩是他的初戀情人也是他的學生。當年，吳小倩的父母嫌黃亮是老師太窮，他們說如今的社會是笑貧不笑娼，就這樣他們一掃帚把黃亮掃出了她們家的門，並把黃亮提的煙酒扔到了大街上，絕了黃亮的念頭。不過，吳小倩媽的嘴也真毒，吳小倩後來果然入了娼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