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習慣了,也不能自找苦吃嘛!”田蜜把自己的杯子推開,為了今晚能夠正常入睡,也為了不自虐般的自討苦頭,她決定不碰那杯黑咖啡第二次。梁美玉靠坐在柔軟的布藝沙發椅上,頭微微向後仰著,她垂著眼皮打量著田蜜,沉默了足有幾分鐘才長長的歎了口氣,感慨道:“年輕真好啊!”田蜜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索性也不開口。梁美玉又喝了一口咖啡,一手把玩著馬克杯,另一隻手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桌麵,發出噠噠噠的輕響。“你既然那麼想和我談喬瓊的事情,怎麼現在又不開口了?”她臉上噙著淺淺的笑意問田蜜。田蜜回答得倒也在理:“如果你自己打定主意不想跟我談,我就算問了不也是白問麼?還不如等你主動開口。”梁美玉笑了,雖然笑容中夾雜著些許的疲憊,但看得出來,那笑容倒不似偽裝出來的。“我承認,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低估了你的智商。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她說:“你一定想問問我對喬瓊的死有什麼看法吧?”梁美玉的說法等於間接承認了她知道喬瓊,甚至知道喬瓊和黃猛之間的關係,見她主動把話題拉到這個上麵,田蜜也識趣的不打斷,點點頭作為回應。“照理說,你還這麼年輕,我不該當著你的麵說這種消極話,”梁美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其實人活著就是一場有期徒刑,隻不過沒有人知道自己的刑期是多少。喬瓊隻不過是提前釋放而已,未必不是一件幸事。”田蜜皺起眉頭,她不喜歡梁美玉的這種說法,不過她也不打算去爭論,畢竟今天來這裡的目的為的不是進行一場人生觀的辯論。“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來這裡麼?”梁美玉忽然改變了方向,問了田蜜一個與之前話題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田蜜搖頭。“因為這裡有回憶!”梁美玉環顧著四周極似八十年代的懷舊布置,眼神有點迷離:“不是說這間包房裡有回憶,而是這裡的環境總能讓我想起過去的時光。”“梁女士,我們今天……”田蜜剛開口,梁美玉便抬手止住了她的話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不過我希望能夠從頭說起,反正很多事情都是不說則已,開了頭兒就希望能夠一吐為快。人都有傾訴欲,我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當聽眾。”“沒問題,我這人沒什麼口才,但當聽眾絕對是很合格的!”同為女性,田蜜忽然意識到梁美玉此刻心中的感受,即便年齡和經曆的差異讓她不能夠真的感同身受,但至少她能夠體諒。“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怎麼說來著?哦,對,‘人生若隻如初見’,”梁美玉笑了,有點惆悵的意味:“這話都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弄出來的,不過倒也真的說到我心坎兒裡去了。最初的,總是最美好的,因為美好源於不了解,一旦了解了,瑕疵就多了,毛病就多了,讓人失望的東西也就多了。這就和神話故事一樣,牛郎織女鵲橋會,故事就隻給你講一些皮毛,你就會覺得這是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但如果繼續發展,到最後牛郎在人間又找了一房妻子,這樣天上一個地上一個,他在中間‘欺上瞞下’的偷偷享受齊人之福,你還會覺得美好麼?”田蜜不語。“這就是我說的,喬瓊不過是被提前釋放罷了,她很幸運,在沒有看到男人醜惡嘴臉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不用等到曲終人散。”梁美玉說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又濃又苦的咖啡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麼說來,你早就知道黃猛和喬瓊的事嘍?”田蜜雖說答應做個好聽眾,卻還是忍不住直奔主題。“我先生,你應該已經見過了吧?你是不是覺得他看起來很不像樣?其實我當初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不是這副樣子的,這歲月啊,總是能讓人變得麵目全非。”梁美玉答非所問,有些自說自話的兀自講著:“二十多年前黃猛可不是現在這副模樣,雖然說不上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好歹也是個白淨清秀的男人,而且充滿了拚搏精神,不過說來也可笑,那個時候他各方麵條件都還蠻不錯,可是就因為家境貧寒,硬是沒有姑娘喜歡他,現在呢?人到中年,胸無大誌,腦滿腸肥,偏偏就因為闊綽了,反倒招了些蒼蠅。”“你恨喬瓊麼?或者應該問,你恨喬瓊和黃猛這件事麼?”田蜜能夠聽出梁美玉話中蘊含著的情緒,於是索性來個直截了當。“恨?”梁美玉擠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怎麼恨?恨什麼?恨喬瓊?沒必要!現在社會上像她這樣的女人不少,黃猛身邊也並不止她一個,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她們都隻是蒼蠅,如果說惡心,或許我會有一點,但是恨,絕對不至於。恨黃猛就更不可能了,他是我先生,是我當初自己看上,不顧父母反對一定要嫁的人,如果說要恨,恨他倒不如恨自己眼拙,或者恨這個社會的不正之風。”“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他們兩個人的事情的?”“不記得了,總之不是最近。”“怎麼發現的?”“女兒告訴我的。”梁美玉的眼中閃過一絲苦澀:“我們這一對父母,可真是給孩子做了好榜樣了!”“你女兒?她……”“你是想問她是如何發現的麼?這個我也不知道,也沒打算問,我不想讓孩子在這件事上加深印象,”梁美玉冷靜的說:“她告訴我之後,我告訴她一切都是誤會,爸爸在外麵沒有彆的女人,然後我們就不再談論這個問題了。”“黃猛似乎並不知道你已經對他****的事情那麼清楚了,為什麼不告訴他你知情呢?”田蜜繼續刨根問底。“因為沒必要。”梁美玉乾脆的回答:“讓他知道,他會尷尬,我們的生活就會變得很不自在,大家都會很累,不如像這樣更好。”末了,她又說:“男人嘛,在外麵逢場作戲的感情總會有幾場到底,重要的是他的心還係在這個家上麵,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