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謝允和馮振這對難兄難弟準備和高肅卿打持久戰時,局勢卻出現了進一步的惡化——
宮外高肅卿一直以來,都沒有對謝允放下過戒備,從住宅到出門都派人監視著他。宮裡的馮振過得也不容易,雖然沒有引起高肅卿注意,但是每天要被一個廚子指派來命令去。
在宮裡日子過得屬實煎熬。
可是現在時機未到,隻能默默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為保存實力,謝允與馮振商定,遇到事情由馮振出麵,謝允躲在暗處打黑槍,兩人不公開聯係,總是私下交流。
本朝明令,大臣和內監不可私下往來。事已至此,他們已經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
……
這天,發生了一件意外之事。謝允突然得到馮振送來的消息,說元慶皇帝病情加重,雖然沒說到底是加重還是要不行了,馮振沒說。
但是他既然急報過來了,這必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情報,但此時天色已晚,謝允想了很久,還是覺得需要冒險一回。
為了給馮振報信,謝允便寫了一封密信,連夜派人交給馮振。信安全送到,也安全返回了,謝允還沒來及鬆了一口氣。
翌日,下了早朝的他,當他剛剛邁入內閣辦公室的時候,一聲大喝鎮住了他:
“昨天晚上,你為什麼送密信給馮振?信上寫了什麼?如果有事情,為什麼不與我商量?!”
“是什麼事情啊,說。”這回高肅卿也不兜圈子了,反正內閣裡隻有我們兩人,既然是要事,咱們也就彆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他死死地盯著謝允,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事情太突然,謝允沒有準備,一時間手足無措,但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片刻之間,他就想出來對策——
一語不發地回應高肅卿,也不表態。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老子死活不表態,看你怎麼辦?
這大概算是耍無賴的一種,於是在對峙一段時間後,高肅卿撤退了。
“彆在我眼皮子底下亂來。”他用警告的語氣說道。
謝允微笑,問道:“閣老何意?我聽不明白。”
高肅卿給了他一個跟我鬥,我還不把你放在眼裡的眼神,冷笑一聲,揚長而去了。
***
事情已經這樣了,謝允當機立斷,幾乎是攤牌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當日,立即找到了馮振說了此事。
一聽說聯係暴露了,馮振就炸了鍋:“高老頭是留不得了。”
這可不是問題的重點。於是謝允便詢問道:“皇上還有多少時日?”話裡的意思含有提醒。
馮振恍然大悟。臉上困境煙消雲散。
聖上的身體,他再清楚不過,已經是時日無多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那麼,就讓皇帝的生命結束在可以救自己一命的時候吧。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既然高肅卿都知道了。索性速戰速決吧,我們兩個一齊對付他,未必沒有勝算。”
“世間上的事,反正也不過是到頭來付之一笑罷了。”
馮振神色從凝重恢複到了正常,他斂目凝氣,沉思片刻,忽然抬起一道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謝允,語氣輕鬆地說道。
馮振的這個反應,謝允明白馮振這樣是對的,現在情況緊急,高肅卿可能已經有所察覺,所謂先下手占儘先機,後下手差強人意。
如果現在動手,還能搶占先機,再晚就麻煩了。
最關鍵的時候到了,動手還有一絲勝算,在選擇等待下去,好像毫無生機,會必死無疑。
麵對著極端不利的局麵,謝允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抉擇。
“再等等。”
無與倫比的天賦,以及數十年來朝廷打滾的政治經驗,最終拯救了謝允,讓他做出了一個極為準確的判斷:“高肅卿依然是信任我的。他之所以懷疑上我,隻是在試探我。”
麵對謝允的遲疑,馮振也不著急,反正他已經拿到了一張逆風翻盤的底牌。
於是他們選擇繼續隱藏下去,等待事情的轉機到來。
元慶六年,八月二十六日,末伏天,乾清宮。
“萬歲爺……”馮振跪在層層帷幔之外,傷心道。
寢殿內,太醫院的太醫都在一旁侯著,太醫院院正正在寫方子。
元慶皇帝快不行了。這位雖然平庸但心底也不壞的太平天子,膽戰心驚做了二十多年的儲君,但是,估計他隻能當六年的皇帝了。
他的身體其實一直不好,再加上他也實在沒有彆的愛好,就一點:臨幸嬪妃。
這位能力一般的的皇帝知道自己不能乾,所以把工作交給能乾的人。這樣做也沒什麼,反倒是也可以算得上是明智之舉。
齊桓公把國家大事交給丞相管仲,自己享受生活的同時,齊國也沒窮變弱。
元慶皇帝也算是複製了齊桓公的成功,登基後坐起了甩手掌櫃,把國家交給了內閣大臣。
由於他的不管事,在他統治期間,他爹留下的這個爛攤子,窮攤子,算是被醫治好了。這六年裡,經濟得到了快速的發展,百姓安居樂業,連蒙古人不僅都消停了,還成了大明的小弟。這算是相當不錯了。
就在這一天,這位老實人感覺自己快要不行了——
“小振子,傳高肅卿、高宜,謝允,速速進宮。”
氣若遊絲的元慶皇帝,強撐著這一瞬回光返照帶來的精神頭,緊急下令。
馮振已經解決了高肅卿安排在元慶皇帝身邊的眼睛,這會兒皇上信任的,可以用的人,隻有自己。
他叩頭後,急急出了宮。當然,才不會先去通知從來都瞧不起自己的高肅卿。更不會是高宜,這裡說一下這位高宜,雖說他姓高,卻絕非高肅卿的親戚,這位大人是高肅卿的同年,也算是高肅卿的人。
為人勤勤懇懇,謹慎小心,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實人。他是被高肅卿舉薦入閣的,是個人都看得出來,高肅卿拉這個人入閣,就是用來充數的,不足為慮。
在他看來,高宜不過是個老實本分、反應遲鈍的人。然而令他萬萬沒有算到的是,恰恰就是這樣一個看似擺設的人,幾乎讓他差點再難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