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
申令禕因為哭過一回,雖然現在心情好轉了些許,但是這會兒身體也感到累了。
她因腳傷,吃過飯後謝允將她抱到榻上休養。丟下了一句有事就走了。
申令禕便坐在榻上靠窗的地方,拿著一本謝允從帶來的行囊裡找出的《訓儉示康》打發時光。
眼見日頭逐漸隱入山中,飛鳥群歸。
這時候,她再也撐不住沉沉的眼皮,把書放在了窗邊,回到裡麵的臥房裡睡了。
行走時,腳踝後麵的擦傷有一些痛,申令禕腦海裡全都是不甘心,她想了一天,越發覺得這件事有可疑之處。
可是,她絞儘腦汁將會害自己的人想了一遍,都想不到是誰。
趙盼雁……她與她的夫婿遠在新鄭,柴寧容……遠在雲南,趙氏……最近好像極忙碌,經常出門,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她想不出來,爬上床榻睡下了。
睡夢裡,她好像聽到了院子裡一陣裙角擺動的聲音,起先輕微,由遠到近,漸漸清晰。
猶如琴聲的韻律美感,可以想象,走路女子的姿態,應該是怎樣一番的風吹柳動,嫋娜生姿。
她去開了門。
門口出現了一個常服素麵的年輕婦人。
申令禕看著她,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不清。
漸漸地,又清晰了。
這個少婦,看起來和謝允年紀相差不大,二十四五的年紀,青絲梳得一絲不苟,容貌甚是嫵媚華貴,尤其雙眸生的出色,眼尾上勾,視人猶如俘獲。身姿極好,一身家常衣裙也掩不住呼之欲出的豐熟,端莊的發髻又額外替她添了幾分不同味道。
少婦行至廊下,到了門檻之前,微微提起裙裾,在一旁侍女的引領下走到申夫人麵前,盈盈一拜,說道:“舅母妝安。”
申夫人麵容驚訝,半晌,拉著申令禕要下跪行禮。
還未跪下,張美人俯身將申夫人扶起,鼻音有些濃重,似乎要哭出來一般,說道:“都免了,無外人在,咱們親戚之間,莫讓這些繁文縟節疏遠了。”
申夫人還有些驚疑不定,拉著申令禕一起謝了恩,側身讓張美人上坐。
行過禮後,張美人說道:“皇上仁愛,讓姝妤出宮來散心,剛到這裡,就聽聞舅母到了,多年沒有見過舅母了,十分歡喜。原本想求了皇上恩典,讓外甥女見上舅母一麵。
隻是想到舅母一向喜歡清淨,姝妤怕打擾了舅母清修,這才忍了下去。今日實在思慕心切,顧不得這些了,貿然打擾,唯盼未擾了舅母的清淨。”
說罷,再次福身。
她一開口,申夫人的臉上便有些意外,雙目複雜。
隻不過迅速地掩了過去,申夫人語氣恭敬地回答她的話,兩個多年不見的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小敘著。
申令禕微微低著頭,安安靜靜地站在姨媽身後,一語不發,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的原因,總覺得身上有一道打量的視線,像是黏在了自己身上一樣。
似是回想起了什麼,張美人突然眼眶一紅,彆過臉去,輕輕拭淚。
申夫人站起身,湊近了些,說道:“娘娘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張美人垂目,麵露哀傷,看上去楚楚動人,說道:“隻是忽然想起了弟弟,有些難過,沒什麼,讓舅母擔心了。”
“阿彌陀佛”申夫人道了一聲佛,又輕聲安慰道:“令弟上個月不幸病故,我也聽說了。娘娘節哀,勿傷心過度,傷及鳳體。”
張美人纖指捂著胸口,點了點頭,說道:“姝妤謝過舅母關愛。必定謹記長輩之言。前些日子舅母壽日,姝妤據於深宮,未能到府上祝賀,隻能在宮中遙拜舅母壽日。
因知舅母一心向佛,故讓家仆送了一座蓮花盞,舅母可還喜歡?”
聽起來,她和姑媽已經認識很久了。
申夫人垂眸,露出一抹淡淡笑容:“勞娘娘掛心老身,蓮花盞老身很喜歡,隻是有些受之有愧。”
張美人笑意如水,點了點頭。
申令禕覺得那樣的笑容令她發冷,想著想著,
張美人又側過頭,看向了站在申夫人手邊稍後位置上的自己,雙眸在她麵龐上定住了一瞬,隨即露出親近笑容,對申夫人說道:“她想必就是表兄的新婚夫人了,我在宮中也有所耳聞,聽說表兄娶了一個有沉魚落雁之容的女子。一見之下,果然令我傾倒。
方才隻顧著和舅母交談,是我的不是。阿姐這廂向妹妹賠個不是。”
說完朝申令禕行了女先生都會教的婦人初次見麵的禮節。
申令禕泰然處之,微微欠身,回之於禮。
按理說,這會兒申夫人當為申令禕引見她的這位外孫侄女,但是申夫人好像有些心神重重,並沒有多說一句。隻麵帶微笑,看著張姝妤和申令禕相互見禮。
張姝妤道:“今日見到妹妹,驚為天人,我心甚喜,好像之前就見過了一樣。往後若有機會,盼妹妹能進宮多些往來,才不負我一見如故。”
申夫人既然不為自己介紹她,申令禕便也不敢照她自己口風稱她“阿姐”,隻恭敬回道:“娘娘盛愛,我亦同心。”
張美人麵上笑意絲毫未減,目光在申令禕臉上最後停了一下,朝申夫人道:“終於如願得見舅母一麵,姝妤心滿意足,舅母今日想必也是乏了,姝妤不在多行叨擾,先行告退,他日若有機會,再來問舅母安。”
***
夢境中的女子身影,漸漸地消失在了她的視線裡。
張美人是誰?不免好奇。因為她在謝家四年,從未知道張美人和謝家有親戚。
一種直覺湧上心頭,這讓她莫名地把謝允和張美人聯係到一起。
至於兩者之間有什麼聯係,她苦想不出。
申令禕懷著滿腔的心事醒來,她看了眼窗外,發現醒來時已經是天就要黑了,屋子裡黑漆漆的,安靜得十分可怕。
背後出的冷汗凝成水滴,落入她的腰窩裡,冷得她打了一個激靈,心慌意亂地拉高了被子,縮進了裡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