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謝允先去了書房。
窗子大開,日光迤邐,謝允一到書房,便看到這一幕——
又換了一身衣衫的申令禕,站在矮凳上,在書櫃頂格擺放書冊,如果不是他識得她,知道她是一個嬰兒的母親,定會誤認為是蓬萊仙島的仙僮。
他不敢喚她,隻輕手輕腳過去,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緩緩下來。
“夫君,沒有找到字帖。”申令禕扶著他的肩,站穩後說道。
“許是我記岔了,不找了。”謝允說完,垂眸看了看她身上的這件哆羅呢藍褂子,妝發齊整,笑容恬靜淡雅。
瞧著很有家中婦人的那種溫馨親近。
申令禕心裡明白,也不多問,隻微笑了一下,就要出去。
“勿走。”
謝允忽然牽著她的手坐下,說道。
“夫君,還有什麼事?”申令禕問道。
謝允道:“今日難得休沐,居家辦公,你陪著我。”
“哦哦。”申令禕內心有些不情願,陪著他,那自己要成為研墨鋪紙的丫鬟了。
宮裡來的太監,送來疏議足足有半尺高,申令禕拿起兩本看了下,道:“這麼多,裡麵都寫的什麼呀?”
“地方上的雜事。”謝允說道,從最底下抽出了一本,打開翻閱。
“為什麼從最底下看?”申令禕不解道。
謝允苦笑了一聲,說道:“這些人啊,把不想讓我看到但又不得不讓我知道的事情,通常都放到最底下。”
“真傻,放到底下,難道就不會被看到了?”申令禕出聲笑道。
“他們就是要讓人一天到晚工作根本做不完,工作日程也排得滿滿的,他們把想蒙混過去的事情都排在後頭,尋思著閣臣一天工作日程排的滿滿的,一天到晚工作根本做不完,有些事就摸過去了。”
“事情太多,我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妥善或者甚至僅僅過得去也都快不可能了。”謝允無疑對此十分不滿。
申令禕聽他苦惱,做得離他近了些,輕輕為他按摩腦袋,關心道:“那怎麼辦呢,你每天豈不是都很累。”
“嗯。”謝允輕笑,索性躺在了她腿上,閉著眼睛,感受著來自於頭皮的輕鬆,
說道:“所以我打算整肅吏治,提升全國衙門工作效率。”
申令禕不大懂,也不多問,安安靜靜的為他按摩著頭部。
謝允目光瞥見了她的衣衫,問道:“不是早上才換了一件麼?”
“咳咳,你彆管我。”
謝允沉思了一會兒,說道:“脹奶會不會讓你每天都不舒服?”
申令禕搖搖頭。那種脹,談不上不是多不舒服,女人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謝允認真道:“你要是不舒服,你和我說一聲,我去找太醫拿一個可以斷奶的法子。”
申令禕不懂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覺得有些突然和莫名其妙,以他對自己的剝削程度,竟然舍得讓自己的奶水不給孩子吃。
謝允接著道:“你也不用擔心衡姐兒,有奶媽子呢。”
“還好,沒有你說的那樣。”申令禕搖了搖頭,說道。
謝允不再說話,枕在她軟軟的大腿上,閉目不語。
鼻間的一股體香,謝允唇角微勾了勾,忽然走過去把窗子關掉了。
他回來後,走回來跪坐著,捧著申令禕的小臉,對著櫻唇親了一會兒。
申令禕心裡嘖嘖,她發現,謝允特彆喜歡親吻她的任何地方。如果他不要求自己也要這樣親他,倒也不是什麼苦差事。
……
午飯後,謝允回房去睡午覺了。
單一個上午,謝允就把這成堆的奏疏看完了,他好像做事風格和自己的為人不一樣。這些奏疏被他亂七八糟的扔滿半個桌子。
午飯是丫鬟送進來的,倆人一起用過後,他就這樣管也不管的回去睡覺了。
申令禕跟過去,服侍他歇息後又回了書房收拾殘局。
她有些好奇,隨手拿起了幾本,翻看了一下這些奏疏的內容,裡麵有幾本,竟然都提到了霍家。
她想起了京城第一勳貴霍家的事,結合奏疏上的內容,忍不住嗤道樹倒猢猻散,見這些惡人昔日裡的舊賬都被一一翻了出來。
心裡頭隱隱痛快,她很不喜歡,甚至是有些恐懼,可以草菅人命的貴胄霍家,忍不住又回想起了夢境裡讓人冷汗連連的那一幕。
……
孫家的老夫人海氏來了,她人剛到後門,門房就把她乘坐的一輛騾車安排妥當。
趙氏聽回來報信的丫鬟說了,心情沉了沉,騾車?她這輩子自做了謝天束的妾後,就沒在見過騾車了。
兒子和自己說孫家挺好的,這騾車,就不像是挺好的樣子。
謝雲嵐毫不把趙氏的疑慮聽進去,隻道是翰林學士家,清儉了些。高閣老高大人家,聽說以前還賃屋住呢。
趙氏今天穿了新做的一身衣裳,醬紫色的六福臨門團花長褂,石榴紅的齊胸抹裙,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貴婦。
申夫人叫她來東院,一起見見未來親家——
婚事雖還未定,如無意外,十有八九了。
海氏跟著申夫人身邊伺候的婆子,進了後院,一路沿著整齊四方鋪成的青石小道進來春曦堂。
海氏被申夫人迎去羅漢榻上上坐,又命丫鬟把廚房剛做好的的幾樣拿手糕點呈上來。
海氏容長麵孔,瘦高身材,簪環衣裳還是第一次見麵時的風格,乾淨利索,很對申夫人的眼緣。
趙氏見了孫母海氏後,不失熱絡地問道:“老姐姐,您今年幾十了?”
孫老夫人神情不冷不熱,說道:“我今年四十七了。”
這位親家,比自己小三歲呢,看起來卻大了自己十歲都不止。趙氏心裡頭樂。
申夫人保持著笑容,向趙氏投去一眼。很難說,她其實是有點佩服趙氏的,趙氏好像什麼煩心事都往心裡去不了,謝老爺走了這些年,歲月在她的麵孔上,留下的痕跡不大。
趙氏心裡頭樂,麵上不顯,笑著說道:“老姐妹,咱們倆年齡相仿的呀。”
對著申夫人和趙氏的親近示好,孫老夫人端起桌幾沏好的茶水,喝了幾口,臉上露出的拘束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