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二年級的冬天。當時我有一個非常喜歡的女孩。為了向那個女孩表達我是如此的喜歡她的心情,我寫了一篇。但是,那篇卻使那個女孩痛苦,把她逼到了絕境。就在初夏的某一天,那個女孩,在我的麵前從屋頂跳了下去。「心葉,你一定不懂吧!」寂寞地微笑著,如此低語。那個女孩子現在就坐在我對麵的座位上。在校門相見之後,我們去了學校附近的咖啡店。在出租車中我的心情翻來覆去,不知道該問些什麼。芥川表情嚴肅地說「我是來照看朝倉的」,美羽卻用明快的口吻說著「好久不見了呢」、「今天我可是按規定拿到了外出許可哦」之類的話。「井上,紅茶可以嗎?」坐在斜前方的座位上的芥川問我。「啊,嗯……」看見我點頭,芥川把我們要點的東西一並告訴了走過來的女服務生,之後把頭轉了回來。美羽也用平和的眼神,一直注視著我。終於,櫻桃色的嘴唇開啟了,忍不住地笑了起來。「不要一直那副吃驚的表情嘛。我可是預告過的吧?等身體好了,下次由我去見心葉呀。雖然可能比預計的要早些。但是比最後一次見麵時,要有精神多了呀。」從孩提時代就憧憬的,宛如樹葉的縫隙間漏過的陽光般耀眼的微笑,在美羽小巧的麵龐上擴散開。我覺得,與美羽再會的這一刻,既是開始的一刻,也是終結的一刻。雖然從芥川那裡一直能聽到美羽的近況,實際相見之後,我強烈地感受到,與我所知曉的孩童時代的美羽不同、與在下雪的屋頂上哭泣著毫不掩飾地表達對我的憎惡的美羽不同,這是一個成長後的新的美羽。「叫美羽來的是流人嗎?」「是呀。」果然——想到這裡,呼吸變的困難起來。之前芥川不滿地說過。流人即使現在都還來探病。「為什麼,流人要讓美羽見我啊……」「櫻井好像想讓心葉再一次開始寫呢。」胸口發出了尖銳地疼痛。美羽的眼神突然變得險惡,表情也僵硬了起來。「他想讓我去說服心葉呢,說是心葉放棄寫作是因為發生過我的事情。」我寫的,傷害了美羽。——我根本就不是樹喜歡的那個羽鳥一樣純潔美麗的人。想起在暴雪中痛苦的訴說著的美羽,我的喉嚨好像就快裂開了,心臟似乎就要被壓碎了。泣血般的慘叫。表白。被奪去安眠的,絕望的巡禮者。我的,讓美羽的世界,崩潰了。在批評將自己父母和天野夫婦的死寫成的葉子小姐的同時,雖然在內容上有著差彆,但是我所作所為和她是一樣的。因為自己寫的東西,將他人的心給切碎了。「不要誤會。關於心葉用我們兩人為原型寫的事情,我已經不再怨恨了。心葉用井上美羽的筆名,獲獎、職業出道的事情——如果我說完全不在意,那是假話……不過心葉想寫新的的話,沒關係哦。隻是——」美羽的眼神又變得險惡起來了。「按照櫻井的意圖去做的話,我不喜歡。」美羽用強調的口吻斷言著。點的飲料被端了上來。美羽含了一口漂浮著奶油的拿鐵咖啡,好像很燙似地皺皺眉,放下了茶杯。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一樣地喝著放了冰塊的茶杯裡的水,然後將這個茶杯也放在了桌子上,又直直盯著我的眼睛說道。「我不會再做櫻井流人的棋子了。但是,聽一詩說心葉的樣子很奇怪,我很擔心是不是櫻井對心葉做了什麼。所以我是憑我自己的意誌,來見心葉的。雖然櫻井說要把心葉帶到醫院去,不過我對他說,我要自己去見他,用不著你做這種事情。」乾脆地說明之後,美羽又慎重地稍微含了一口變涼了些的拿鐵,慢慢地喝了下去。啊……美羽是貓舌頭呢……我竟然在這種時候想起來了。「……心葉想怎麼做呢?」我無法立刻回答。「我……已經不想寫了。」對於好不容易說出口的答案,我有些微微顫抖,軟弱的樣子讓人感到丟人。「是嗎……」美羽的眼神中有些陰霾。「這樣……就好。」這與葉子小姐對我說的話一樣。隻是,葉子小姐的話語如同冰一般冷淡,而美羽的話語裡蘊含著一絲溫暖。雙手端著茶杯,美羽陰沉著臉低語道。「我也覺得……心葉不要再變回井上美羽比較好。因為,變成井上美羽的話,心葉會受傷的。被大家所矚目,被彆人擅自議論著——被不認識的人所憎恨、咒罵、貶低、被言語所切碎。當然,會喜歡上美羽的書的讀者一定也會有很多吧。還有現在仍在期待美羽的第二部作品的讀者——不過啊,心葉。」美羽用凶險的表情,告訴我。「讀者會背叛作家哦。」美羽的話語如同箭鏃一般插進了我的胸膛,剜著我的肉。「即使按照想看到讀者喜悅的表情的想法去寫作,但因為讀者儘提出一些任性的要求,而作家的思想卻無法傳達。讀者擅自地憧憬作家,擅自地對作家失望,擅自地憎惡作家。在某一天會突然變得翻臉無情,並且很快將那個作家忘卻。然後就去尋找彆的作家。」我拚命忍耐著,如同尖銳的箭鏃在體內攪拌般的痛楚。美羽的話是對的。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也是背叛了名為美羽的作家的讀者。擅自對美羽抱有憧憬,沒有意識到美羽傾注在故事的真正想法,向已經無法再寫的美羽,不斷地要求著下一個故事。那時,我做著與現在遠子學姐正在對我的所做相同的事情。「為什麼不寫?」、「呐,寫接下來的部分呀」、「我最喜歡美羽的故事了。所以,再讓我看更多的吧,寫吧美羽!」天真無邪的、自做主張的、殘酷的讀者——遠子學姐,對我而言,是否算是背叛了的讀者呢。「讀者才不會去理會作家的痛苦呢。這種事情,從書的者的立場去看,是無所謂的。就像作家不會去在意讀者的個人情況一樣……」一口氣說了很多之後,美羽稍微有些寂寞地垂下了眼睛。「所謂的作家,就是像要一個人穿越窄門的那樣的孤獨的職業……櫻井的母親,在書的後記裡這樣寫道。櫻井葉子——你知道吧?《背德之門》的作者。」從美羽的口中聽到葉子小姐的名字和那本書的標題時,我嚇了一跳。美羽依然低垂視線,低語道。「她的書,我讀過很多本……雖然我也寫過對心葉的憎惡……但是,那與櫻井葉子的不同……將如泥漿般,那麼黏糊糊、活生生的故事,居然能用那樣的冰冷透明的風格寫出來……書中出現過名為緣子的女孩子吧。那是……」美羽閉上了嘴巴。與遠子學姐同名的女孩子在中到底怎樣了,該不該說出來,即使是美羽也會猶豫吧。在咬了一陣嘴唇之後,美羽用帶著痛苦的聲音小聲說道。「櫻井葉子一定是真正的作家吧……但是,心葉要和她穿越同一個門的話,會很痛苦吧。像那樣舍棄一切,追求唯一的至高的那種嚴酷的生存方式……」美羽像安慰我一般地看著我。「心葉和我不同,原本並不期望成為作家呢……」美羽輕聲說道。她的表情,多少有些痛苦和哀傷。我們在咖啡店告彆。美羽由芥川攙扶著,離開了咖啡店。「我的心情已經已經傳達給你了。心葉,想寫的話去寫就可以了。」最後美羽表情認真地拋出了這句話。一直在美羽身邊沉默地守護著的芥川,在離去時,用誠實的目光麵對著我說。「……井上,無論多麼焦急,人是無法在兩條道路上同時前進的。哪條道路對井上來說是最好的道路,現在可以停下腳步,一直考慮到自己可以認同為止就好了。我什麼時候都會幫你的。」「謝謝。」道謝之後,我目送二人離開。心情依然陰暗。坐在咖啡店的沙發上,我反芻著美羽說過的話。——再次變成井上美羽的話,心葉會受傷的。——讀者會背叛作家哦。背叛的不隻是讀者。作家也背叛讀者。某一天突然,不再寫下去了。讀者與作家——兩者之間紐帶,非常脆弱、纖細、很容易斷裂,根本不存在什麼確實的聯係。明明我明白這個道理。但是當我想起,在文藝部的窄小部室裡,在黃昏的金色光芒的包裹之中,將我寫的原稿細細撕碎,珍惜地放入口中的遠子學姐的身影,喉嚨就開始發燙,胸口在震顫。——唔,好甜~今天的點心,合格!幸福地微笑著的遠子學姐。每天,為了遠子學姐,我寫著三主題故事。無論我寫了多麼難吃的故事,遠子學姐都會全部吃光。即便沒有言語的交流,我麵對著稿紙寫著,遠子學姐在一旁翻著書頁——僅此而已,卻不知為何感到溫暖、心氣平和,感覺仿佛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所聯係著。但是,這一切都隻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嗎?正當此時,從背後的座席傳來了聲音。「因為心葉學長會受傷,還是不寫為好——美羽還真是夠天真的。真是讓人失望。」看到流人從鮮豔的綠色植物後麵出現,我全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雖然一直從手機聽到他的聲音,但是自從琴吹同學去我家玩的那個星期天起,這是第一次見麵。平時圍繞在他身上的那種陽光感、讓人無法討厭的爽朗感都消失了。帶著強烈的危險感與讓人感到透心涼的、毛骨聳然的威壓感,流人坐在了剛才美羽剛才坐過的座位上。從那裡用凶暴的食肉猛獸般的眼神直直地盯著我。就像被那眼神釘住了一般,身體無法動彈。無法閉上眼睛,也無法移走視線。「這樣做的話,我可為難了哦。心葉不寫的話,會有人受傷……會有人絕望……心葉要拋下這樣的讀者不管嗎?沒有天野遠子的話,井上美羽就不會存在。明明心葉學長是天野遠子的作家。」「怎麼回事……你說井上美羽就不會存在……?」因為口中的唾液太多,我說不清楚話。流人的嘴角微微翹起。這樣看起來感覺更加淒慘了。「直接去問當事人本人如何?現在她就在家裡。」看見我在猶豫,流人低聲說道。「快點去比較好哦。現在,說不定她已經被下了毒,就快死了呢。」◇◇◇呐,加奈,Ole-Luk-Oie可是有個弟弟的哦。名字與哥哥相同,也叫Ole-Luk-Oie。無論是對誰,他一生隻會去拜訪一次。他穿著有銀刺繡的上衣,披著黑色天鵝絨的鬥篷,騎著馬。然後讓我們也騎在馬上,給我們講故事。故事隻有兩個,一個是這個世界上誰都想像不到的,無上美味的故事。另一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故事。所有活著的人,都會乘上他的馬,聽著其中的一個故事,進入永恒的睡眠之中。加奈。加奈目標中的至高的故事是Ole-Luk-Oie的兩個故事中的哪一個呢?沉澱在紫羅蘭色心形小瓶裡的,Ole-Luk-Oie的睡眠粉,我把它放到了帶鎖的寶石箱裡,時常會取出來放在陽光下觀賞。在通透的紫羅蘭色玻璃的另一側,銀白色的粉末可愛地沙沙地晃動著。我心醉神迷地觀賞著,把小瓶貼在自己微微發熱的臉頰上,那種清涼的感覺給我以治愈。隻要擁有這個小瓶,我就可以改變命運。也一定也能穿越那雲霄之上的天國之門了吧?現在在我掌心中的,這顆心臟,又究竟是誰的東西呢?我的?那個人的?還是加奈的?◇◇◇到達櫻井家時,大衣的下麵已經大汗淋漓了,頭上也被融化的雪給弄濕了。——遠子學姐被下毒,就快死了。這肯定是謊言。但是,腦海中浮現出天野夫婦和葉子小姐的中寫的事情,不安感漸漸擴大,仿佛胃就快碎了一般,無法再安坐下去。平房結構的古舊日式住宅,也是葉子小姐在出道作品中寫過的,其父親將母親勒死、分屍,之後在屍體旁上吊自儘的事件發生地點的那個家。感覺就像有誰一直在盯著自己,以前來這裡時未曾感覺到的寒氣,讓我渾身發抖。即使我不停地按門鈴,也沒有應答聲。這期間,仿佛緊貼在我後背上一般的寒意一直在持續著。遠子學姐不在家嗎?如果是出門了倒也算了。但是——萬一,就像流人說的那樣就快死了的話——我繼續忘我地按著門鈴。果然還是沒人出來。拉了一下入口處的拉門,沒有上鎖,很容易地就打開了。「對不起,我是井上!」也顧不上禮節了,我大聲地喊著。「我進來了!」脫下鞋,在嘎吱作響的走廊上快步前進。雖然是白天,因為天氣不好,房間中很昏暗,讓人非常緊張。就在這時,我聽到噗通一聲響。我打開拉門,不顧一切地向發出聲音的方向跑去,看見長長的三股辮的女孩子臉朝下倒在榻榻米上。穿著淡淡的紫羅蘭色的睡衣——是遠子學姐!「遠子學姐!是我!請振作一點!」當我抱起學姐時,透過薄薄的棉睡衣,可以感到學姐的皮膚燙的讓人吃驚。眼睛緊緊地閉著,好像呼吸很辛苦,似乎現在就要死了!真的是中了毒嗎?是誰下的毒?該怎麼辦啊!食物中毒的時候,好像大量飲水稀釋胃中的殘留物就可以了,這樣做對遠子學姐有效嗎?還是,喂她吃藥,叫救護車,比較好?正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遠子學姐的睫毛顫抖著,微微睜開眼睛。「……心葉。」「你醒過來啦!被下了什麼毒啊!我該怎麼辦!」看著在自己頭頂上大喊大叫的我,遠子學姐很辛苦地呼吸著,小聲地說。「毒?……什麼……隻是……感冒而已……」「感冒!?」我睜大了眼睛。「是那種一般的感冒嗎!?」「嗚嗚嗚、可不是一般的感冒,是非常嚴重的感冒……啊!」居然還特地更正,我真是無語了。「那麼,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地在被窩裡睡覺啊!是在榻榻米上摔倒了嗎?」「那是因為……門鈴,一直在響……響個不停,想去門口看看,因為發燒腳步搖搖晃晃地,被絆住摔倒了嘛……」因為不知情而狂按門鈴的人是我,對遠子學姐的話我無言以對。「對……對不起……」平時的話學姐肯定會挺起胸脯得意地說「知道就好」,今天隻能卻耷拉著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哇、遠子學姐!」果然身體非常燙。總之必須先讓她回被窩躺下。我把遠子學姐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站了起來,像拖東西一樣地搬運著學姐。巨大的書架上排列著大量的書籍,在掛著淡紫羅蘭色的窗簾的榻榻米房間鋪著地毯,地毯上鋪著被子。直到剛才遠子學姐還睡在上麵吧。床單很亂,毯子和蓋的被子都被推到了一旁。我讓遠子學姐睡下,給她蓋上了毯子和被子。我把手放在學姐的額頭上,灼熱般地燙。「遠子學姐,藥呢?」「剛才吃過了……」什麼藥?那藥到底是否有效?雖然疑問接二連三地在腦海中浮現,現在我決定不去多想。關於遠子學姐的不合常理的事情,這兩年我見到的太多了。山羊也好、鸚鵡也好,送去醫院,通過吃藥、打針都能恢複健康。學姐也是一樣。我去了洗漱間,找到毛巾、向臉盆裡倒了些水,然後從冰箱裡取出冰塊,製作好冰水,又回到了遠子學姐的身邊。將毛巾在臉盆裡浸濕,用力擰乾,放在學姐的額頭上。然後用其它的毛巾,用力的拭去遠子學姐麵孔和脖頸上的汗水。汗水不管怎麼擦,總是立刻又湧出來。因為放在學姐額頭上的毛巾變的非常熱,不得不更換了好幾次。我想起,昨天早晨,遠子學姐還圍巾給我的時候,她觸摸我的手就像冰一樣的冷。在那裡站了到底有多久啊……一定是在那種冰凍般的寒冷中,一個人,在等待我的到來吧。患上感冒,不正是因為這件事嗎?很久以前——我還是一年級的時候,遠子學姐和現在一樣得了感冒,休息了好幾天沒有來學校。那好像是第三學期剛開始的時候吧。那之前,遠子學姐的樣子就有些古怪。倒不是像因為發燒而搖搖晃晃那樣的,而是對我的言談舉止……突然的移開視線,臉驀然變地通紅,「不可以再靠近我了!不要接近我啦!」像小孩子撒嬌一樣,態度疏遠。「我做了什麼嗎?」「總之,就是不行,因為……」也不說明具體原因,就像警戒著我一樣,把椅子拖到遠離我的地方。話雖如此,因為部室窄小,即使離開也遠不到哪裡去。「我,還是不再來的比較好?」「這、這不行!」「那麼,我該怎麼做啊」「全是心葉不好啦!」「所以說,是什麼問題啊?」「反正就是不行!」到最後,學姐垂下眉毛一副快哭的表情,在椅子上轉過身去背對著我,抱著膝蓋。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時,我對遠子學姐的反抗期剛剛結束,即使遠子學姐不來接我,自己也會去文藝部了。聽著看著書的遠子學姐說著賣弄學識的話,已經成了我放學後的習慣了。看著學姐在自己的眼前起勁地吃著撕下的書頁,也完全不會感到奇怪了。不僅如此,看著遠子學姐屈腿坐在椅子上,高興地吃著書,總覺得讓人放鬆下來。像小孩子一樣、愛管閒事、多嘴、給周圍添麻煩——和這樣的學姐一起度過放學後的時光,這也不錯,我那時剛剛開始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就在我和遠子學姐剛剛熟悉起來時,以往毫不在意地牽我的手,在我麵對稿紙時,從側麵,在臉就要貼在一起的距離上盯著我看,並且催促著「快點快點~肚子餓了~忍不住~了啦」的那個學姐——居然在將點心交給她時,隻是指尖稍有接觸,她就立刻紅著臉把手抽開。僅僅是接近到離她還有一米遠的地方,學姐就像是遇到了妖怪一般睜大著眼睛飛快地逃走。對此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這種狀態持續了有三天。去部室看了看,遠子學姐還是沒有來。我以為過一會兒就會來了,於是等著,結果終於還是沒有出現,雖然也不是想見她,覺得很沒有意思地回家了。第二天,心裡想著作為昨天讓我傻等的代價,我要寫些亂七八糟的故事,結果遠子學姐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最近學姐的樣子很奇怪。是出了什麼事情嗎……明明沒有擔心的理由,我還是擔心了——在遠子學姐沒有露麵的第四天的休息時間,我跑到二年級的班級去,偷偷地去查看她的情況。也不是希望遠子學姐能來參加社團活動。隻是明明天天都見麵的人,突然不來了,要確認一下她是死是活。也說不定她是回妖怪之國去了。這樣的話,我也就可以退出文藝部了。雖說如此,高年級的教室讓人感到緊張,很難張口問人,正在走廊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學姐向我搭話了。「咦?你是遠子的學弟吧?遠子的話因為感冒從星期一開始就在休息哦。好像是因為下雪天一直在外麵站著。昨天打了個電話,好像恢複的差不多了,我想明天或者下周就能來學校了吧。」感冒?妖怪也會得感冒?說起來,那麼長的時間在雪地裡乾什麼呢?上周末,市內下了大雪。難道說是那天出門去了!明明連電車都停運了。太冒失了。我既吃驚又生氣——不過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那天,雖然明白遠子學姐不會來,放學後還是去了文藝部,考慮著遠子學姐的事情,一個人度過了放學後的時光。第二天的放學後。當我打開部室的門時,遠子學姐就像往常一樣屈腿坐在椅子上,看著書。然後看著我的臉微笑著,「你好,心葉。肚子餓了。寫點什麼吧~」撒起嬌來。「呐、我一直請假不在,聽說你很寂寞,是真的?」學姐連著椅子一起探出身體,高興地盯著我的臉看,問道。「不是靠近了不行的嗎?」「沒關係哦。因為感冒已經完全治好了。不會傳染了哦。」「不是指感冒。我是說……」「唉?唉?什麼事情?比起這些,快點寫啦~慶祝學姐病愈,拜托要那種非常~甜蜜的哦!」遠子學姐完全變回原先的厚臉皮、沒有防備的遠子學姐了。我非常生氣,給大病初愈的遠子學姐送上了一份爆辣的三主題故事的大禮。難道說那時,遠子學姐在家裡也是這種情況嗎?劇烈地喘息著,多少天一個人吃藥、躺在被窩裡嗎。流人說不定會照學姐。但是,葉子小姐呢……?家中冰冷而寂靜。大概是雪轉雨了吧。紫羅蘭色的窗簾的外麵,發出微弱的雨聲。遠子學姐好像很不舒服。閉著眼睛,喘息著。我用濕毛巾擦著滲出的汗水,心裡十分著急。隻能祈望遠子學姐能稍微舒服一點就好了。我聽說遠子學姐開始在這個古舊的家裡生活的時候,剛剛才八歲。突然之間同時失去父親和母親,那是種怎樣的心情啊。就像流人說的那樣,在這個家裡遠子學姐作為「不存在的孩子」,被葉子小姐一直無視著嗎。想到這裡,心就像被擰了一樣的痛。小學的時候,我感冒的話,母親會溫柔地為我測體溫,喂我吃藥。「沒關係,很快就會好的哦」的說著,撫摸著我的頭,向我微笑。用小勺子喂我吃弄碎的蘋果或者親手做的果凍。房間裡很溫暖,母親身上有著好聞的味道,比平時更加溫柔,這些甚至讓我很喜歡感冒。雙親去世之後,肯定沒有這樣的成年的親屬照顧生病的遠子學姐了吧。我想起,到我家來玩的時候,遠子學姐深情地逐一注視著房間裡的東西,溫柔地說出的話語。「很好的家庭呢。」「心葉是在這樣的家庭中,被那麼溫柔的人們圍繞著……成長的啊……」這些話,與其說是高興——不如說是仿佛是從心底滲出來般清澈的——溫柔微笑。那種微笑又在我眼中浮現,我的心被勒地無法忍受。抱著刺痛般的難過心情,我環視著遠子學姐的房間。焦茶色的木製桌子、椅腿有燒焦痕跡的椅子。舊櫥櫃。巨大的書架擺滿了大量的書籍。日本的古典文學、明治時代、大正時代、近現代、海外的名著、詩集、兒童圖書——各種類彆、時代的舊書,不是用來食用的,而一定是反複過的吧。這其中,發現了紀德的《窄門》。裝訂古舊的精裝書。從傑羅姆麵前離去,向上帝的身邊前行的聖女——阿莉莎。冰冷地佇立在賓館的大堂之中的作家——櫻井葉子。她寫的《背德之門》——為了抵達至高,即使是殺人也在所不辭的火與冰的女人——亞裡砂。三位女性在我的頭腦中浮現,突然喉嚨乾渴起來。走到書架之前,翻開手中的書的封麵,裡麵用鋼筆寫著。致遠子父親流動般美麗的字體,感覺有些女性化。這本書是遠子學姐的父親贈送給遠子學姐的嗎?抽出其它的幾冊書,翻開封麵看了看。不過,都沒有題字。隻是這本書……?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在這本書上,文陽先生寫下了「致遠子」的留言呢?這與葉子小姐和《背德之門》主人公、《窄門》中的阿莉莎的重疊有關係嗎。說起來,《背德之門》中被認為是以文陽先生為原型的陽,對亞裡砂說過「你就像追求天上的愛的阿莉莎一樣」。說不定這是文陽先生對葉子小姐實際說過的話。我繼續翻著書頁。在教會中被牧師所說的「你們要進窄門」話語深深打動的傑羅姆,強烈地期望著能與阿莉莎一起穿越那扇門。「我們兩人穿著默示錄裡記載的白色衣服,相互牽著對方的手,向著同一個目標前進……」對於傑羅姆來說,窄門也是通向阿莉莎的大門,他深信他們兩人可以一起走在通向神的道路之上。文陽先生對葉子小姐又是怎麼看的呢?像《背德之門》裡的亞裡砂和陽一樣,作為有相同目標的同誌,被強烈的羈絆連接在一起嗎。佐佐木先生說過,葉子小姐稱呼自己與文陽先生的關係為「白色的婚姻」。還說過,葉子小姐對妻子結衣夫人可能有對抗意識……為此還在休息日,故意把文陽先生給叫出來……對此與傑羅姆結合的朱麗葉——結衣夫人是怎麼想的呢。翻著書頁的手指停止了。書的中間,夾著照片。似乎是在動物園拍的照片。知性的溫柔麵龐的男性,抱著三股辮的女孩子,微笑著。女孩子似乎也很開心。在旁邊留著的微帶波浪的光亮長發的,小個子、可愛的、飄逸柔和的女性在幸福地笑著。是文陽先生與結衣夫人——那個孩子肯定是遠子學姐。結衣夫人的微笑與遠子學姐一模一樣。文陽先生的那種清澈的眼神,與遠子學姐偶爾露出知性表情時的那種清爽眼神很相似。看著這非常和睦、幸福的一家的樣子,我的喉嚨就像被堵住了一樣。身後遠子學姐在痛苦地喘息著。合上書,把書放回書架,更換了放在學姐額頭上的毛巾,又為學姐擦了汗。臉盆裡的冰已經完全融解,化成了水。除了寂靜的雨聲與遠子學姐的呼吸聲,聽不到其它任何聲音。時間感變得淡薄。不過差不多該是傍晚時分了。這個家裡的人什麼時候會回來啊……流人看樣子說不定是不會回來了。甚至有可能在什麼地方觀察著我的情況。佐佐木先生說過,葉子小姐好像在其它地方有工作場所,說不定正在那裡寫作。葉子小姐平時是幾點回家呢?還是說,幾天才會回一次家呢。打開手機,發現琴吹同學發過來的短信。為什麼要突然早退?身體不舒服嗎?親戚的病情又惡化了嗎?琴吹同學在替我擔心。因為感覺到我的行為中的不自然感,明明很想問清楚卻很猶豫的琴吹同學的樣子浮現在我眼前。那種樣子跑出教室,被人覺得可疑也是沒有辦法的。胃就像被擰了一般的痛。因為做了對不起琴吹同學的事情而產生的罪惡感使我感到刺痛。對不起,請不要擔心。我隻寫了這麼多,發了出去。想到這是第幾次的「對不起」了,我的心越發愧疚。明明我很清楚,對琴吹同學說請不要擔心這種話是沒有用的。也給母親發了短信,說可能會回家遲些,就不必為我準備晚飯了。關上手機的時候,感覺胃中囤積了又黑又沉的東西。那之後,我繼續為遠子學姐更換額頭上的毛巾,為她擦拭汗水——遠子學姐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快晚上八點了。燒還沒有退,很痛苦吧。輕微地喘息著,用濕潤的眼睛看著我。「……心葉,現在,幾點?」「四點左右吧。」「騙人……外麵天都黑了。」「幾點都無所謂吧。要吃藥嗎?放在哪裡了?」「被子的下麵。」「被子?」微微掀開被子的一角,發現了銀色包裝的感冒藥。「我去倒水。在吃藥前先吃點東西吧……咦?」墊在地麵上的被子的下麵,露出了似曾相識的簡裝本。抽出來看了一下標題,果然是暑假時在麻貴學姐的彆墅時買的《奧特海德爾堡》。這本書就像是德國版的《羅馬假日(RomaHoliday)》,是皇太子與旅店的女兒間的傷感戀愛故事——學姐曾用陶醉的表情對我說過。還留著啊……明明其它的兩冊——《托尼奧·克勒格爾》和《水妖記》裡麵的書頁已經早早消失了。我翻開《奧特海德爾堡》,發現有反複的痕跡,大約全書的1/3的書頁,已經被撕掉了。「遠子學姐,晚飯吃這個可以嗎?」正當我打算撕下書頁的時候,遠子學姐——「不行!」拚命地叫住我。「這本書,不行!」學姐麵朝著我,眼睛濕潤地低語著,這使我心跳了一下。「為什麼?」「吃了的話……就沒有了……就隻剩下《奧特海德爾堡》了,就隻剩下這本了……所以,不能吃……」聲音變得嘶啞。遠子學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從我手裡奪過書,緊緊地抱在懷裡。大概是因為突然的運動,身體又搖晃了起來。我急忙扶著遠子學姐,讓她在被窩裡睡下。緊緊地抱著《奧特海德爾堡》,遠子學姐蜷起了身子。「……」學姐那幼兒般的姿態,使我心痛。「那麼,哪本書好呢?或者還是我做點普通的食物吧?白粥之類的,我還是可以做的。」遠子學姐一定是因為發燒而意識朦朧了吧。懷裡依然緊緊地抱著書,抬頭向上看著我,皺著臉,用哭泣般的聲音低語著。「媽媽的……」「唉?」「想吃,媽媽做的……」仿佛年幼的孩子一般。語氣軟弱、眼睛濕潤。仿佛是說出了心中一直在祈求的事情,聲音顫抖。——母親和我一樣是文學少女。——總是為我和父親寫出美味的食物來。在照片上看到的幸福的家庭。年幼的女孩子和溫柔的父親、母親。想起學姐曾經高興地說過,爸爸和我都非常喜歡母親寫的食物,我的胸口就像被充滿了一般,快要裂開了。即使是在母親去世之後,遠子學姐還是不斷地想念著母親寫的食物吧。祈望著能再吃到母親寫的食物吧。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明明學姐本人應該是最清楚的……遠子學姐緊皺著眉頭,越發地顯出要哭的樣子,用書隱藏著麵孔,低著頭,咬著嘴唇,顫抖著。「……心葉,今天,為什麼來了。」語氣就像是在責備我。「這是因為……」「圍巾……明明已經還給你了……明明已經說過告彆了……我也想過《奧特海德爾堡》必須要……全部吃掉。結果……為什麼……你會在我的房間裡……」「……」「心葉,欺負人……!」遠子學姐轉過身去,背對著我。這種時候該說什麼話,我想不出來。就像胸口被摩擦著一般,我感受著軋軋般的疼痛,說不出話來。於是我打開書包,取出數學筆記本。在空白的頁麵上,用HB自動鉛筆,開始寫著小小的故事。「學校的午餐」、「點心」、「母親」——。回想著從遠子學姐那裡聽過的她母親的事情——回想著在照片上見到的三股辮的小女孩和她身邊可愛的女性——回想著她們二人幸福的笑容,我編織著文字。寫滿一頁後又寫下一頁,下一頁寫滿後又繼續寫下麵的一頁。就這樣我在遠子學姐的身旁念著剛寫好的兩頁半的故事。就像夏天時,遠子學姐在我的身邊念著百合的日記時一樣。就像在入睡前,母親給孩子故事一樣——剛成為小學生的一個女孩對學校的午餐很頭疼。即使大家都吃完了,自己一個人還是盯著碟子發呆。被老師訓斥,被同學開玩笑,女孩向母親哭訴著「不想去學校了」。母親溫柔地對女孩子說。真的不能吃嗎?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忍耐著吃吃看吧。這樣做的話,作為獎勵,媽媽會給你做美味的點心的。第二天,女孩將燉菜中的胡蘿卜放了點點到嘴裡,屏住氣吞了下去。向母親彙報之後,母親溫柔地擁抱著女孩,親手為她做了甜蜜的點心。第二天,第二天以後的日子,女孩一點一點地變得可以吃學校的午餐了。每次,母親都會擁抱著女孩,溫柔地說真了不起,你努力了啊,然後為女孩做點心。就這樣女孩終於可以一點不剩地將學校的午餐吃完,微笑著說,我吃好了。女孩心裡想著,要早點把這個消息告訴母親……——今天的點心,一定是到現在為止味道最美味的吧。「……」遠子學姐依然背對著我,看樣子因該是在傾聽我的故事。我用寧靜的聲音……一句一句慢慢地念著自己寫的笨拙的故事。希望這個故事能夠傳遞到遠子學姐的心裡,能夠讓學姐母親的飯的味道在學姐心中複蘇,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希望這種味道能傳遞到遠子學姐的心裡、舌尖上。包含著這種願望。即使念完了最後的一句,遠子學姐也沒有轉過身來。我從筆記本的邊緣細細地撕下一小片,將手伸到遠子學姐的嘴邊。「不轉過頭來也沒有關係,請吃吧。」「……」在就像呼吸停止了一般的沉默之後,學姐柔軟的嘴唇觸碰到了我的指尖。喀嚓哢嚓的……咀嚼紙張的輕微聲音……遠子學姐轉身仰麵朝天。軟弱的表情,哭哭啼啼的……「……還要。」低語著。「好的。」我微笑著點著頭,從筆記本的邊緣撕下紙片,送入遠子學姐的口中。就像被母親喂食的小鳥,遠子學姐從我的指尖吃著故事的碎片。學姐的嘴唇、舌頭,不時地接觸到我的指尖。這時我的指尖會突然發起熱來。手指被學姐牙齒咬到,「請不要咬」我提醒學姐。學姐害羞地「……對不起」道著歉。那之後,學姐小心翼翼地用嘴唇接著紙片,用濕潤的眼神望著我,不停地咀嚼著。我將最後的一片碎片塞進學姐張開的嘴唇,遠子學姐將紙片完全吞下之後,表情變的寂寞起來。「……要吃藥嗎?我去倒水。」「……心葉。」遠子學姐叫住了起身要去廚房倒水的我。我回頭看去,學姐表情傷感地低語著。「我吃好了。非常的……甜蜜、美味呢……」我微笑著說。「太好了。」抬起頭的遠子學姐,果然還是用快哭出來的眼神凝視著我。那晚,我在遠子學姐的身旁,一直陪到了天亮。向母親發了我會在流人家裡過夜的短信。雖然母親回信說「不會給人家添麻煩嗎?我想向人家打個招呼,告訴我那邊的聯係方式吧」,不過我並沒有回信。也許是藥起效了,遠子學姐沉沉地進入了夢鄉。我從書架上取出《窄門》,一直著。「我希望你至少能夠記得,我無上地愛著你的事情……」「我期待著,你的孩子,將你所喜歡的這個小十字架,作為我的紀念掛在脖子上的那天的到來。在不知道是來自誰的禮物的情況下……」「可以用我的名字……為那個孩子命名嗎……」阿莉莎希望傑羅姆能收下二人回憶的物品——紫水晶十字架。並且說希望將那個十字架交給傑羅姆結婚後生下的女孩。希望給那個女孩起名為阿莉莎。仿佛是在稱頌天使般的純潔。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會與其它女性結婚生子啊,傑羅姆很生氣,擁抱著阿莉莎,懇請她改變想法。但是阿莉莎將悲痛隱藏在心裡,一副冷靜的表情斷言到。「啊啊、就不要再回想那些過去的往事了吧。」「已經翻過了新的一頁了。」「告彆了,我深愛的朋友們。今後那——更美好的東西(somebetterthing)【譯注:出自——聖經新約希伯來書第11章】就要開始了。」阿莉莎所相信的比愛情更佳美好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得到阿莉莎的名字的朱麗葉的女兒,那之後度過了怎樣的人生呢……◇◇◇想到可能是和加奈在一起,我很猶豫是否要給文陽打電話。睡不著覺,坐在床上,正在把拓海君給我的紫羅蘭色小瓶放在手掌上仔細觀看的時候,在隔壁孩子的房間睡覺的遠子,揉著眼睛進來了。「媽媽……晚飯.」「還沒有到晚飯的時間呢。回床上去吧。」「嗯……媽媽,這是什麼?」發現遠子正在看著紫羅蘭色的小瓶,我嚇了一跳。「這是Ole-Luk-Oie的睡眠粉哦。不過不是哥哥的,而是弟弟的。Ole叔叔的故事,遠子也知道吧?弟弟是騎馬而來的死神。所以,這些粉末隻要碰到一點點,就會被帶上馬,被帶去睡眠的世界,再也回不來了哦。所以遠子千萬不能碰哦。」我慌慌忙忙地拉開想去觸摸心形小瓶的遠子的手。因為遠子好像睡迷糊了,到了明天就會忘記這個小瓶的事情了吧。我把遠子帶回床去,在她的臉頰和眼皮上吻了一下,遠子就這樣很快地睡著了。遠子的身旁,流君也正呼呼地睡著。兩個人就像天使一樣。能有遠子在,真的是太好了。我是多麼的幸福啊。寶石箱的鑰匙就藏在櫃櫥的最上層吧。放在那裡的話,以孩子們的身高是夠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