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到彆墅的時候,好像發生了什麼巨大的騷動。「小姐,您要是這麼隨意就決定下來會讓我們很困擾的。如果沒有家主大人的許可的。」「在夏天的這段時間裡,我就是這幢房子的主人。不要再多想了,趕快開始吧。」「小姐!」我們被巴倫一路追著跑進了玄關的時候,麻貴學姐和管家先生正在為什麼事情爭吵的樣子。家政婦和庭師也是一副滿臉困擾的樣子,他們四周圍著一群帶著測量器具等工具的作業工人,穿著沒有見過的衣服的這些人,在周圍騷動著。「這、這是怎麼回事?」遠子學姐睜圓了眼睛。「哎呀,歡迎回來哦,遠子,心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如果想要毀掉這間屋子,總要先做點準備工作吧。」麻貴學姐乾脆的回答,遠子學姐馬上一副焦急的樣子反問。「誒誒?這裡的開發不是因為住民的運動停止了麼?」「建工廠的事情的確如此呢。但是想要處分我自己的個人居所的話村民也管不著吧?看他們被那個是否真的存在都不知道的白雪,嚇成現在這種傻樣。我就想乾脆啪——的把這屋子毀了,向大家證明根本沒有什麼作祟的事情。」「怎麼能這樣……要是真的發生了怎麼辦?」「啊啦,遠子你不是不相信幽靈和妖怪什麼的嗎?」「嗚咕……話是這麼說……」遠子學姐臉色有點發青。我感覺到了一股冰冷的實現,回頭一看,發現魚穀小姐正站在走廊的一角,瞪著麻貴學姐。那是寄宿著憎恨的冰冷眼神——為什麼會要用那種眼神看著麻貴學姐呢?而且,為什麼她要反對?是因為害怕妖怪作祟麼?還是想批判觸犯禁忌的麻貴學姐呢?「爺爺的做法實在是太天真了。我會用我自己的方法來乾的。絕對沒有什麼白雪,也沒有什麼妖怪作祟。全部都是妄想而已。就算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也會由我來全部承擔下來的。大家安心的開始作業吧。」麻貴學姐臉上浮現了溫和的微笑,斷言著沒有什麼可以害怕的東西。而就連這「公主」式的堂堂正正的說法和態度,好像也沒說服管家等人的樣子。「但是這也太亂來了。」遠子學姐用有點擔心的聲音說著。是啊,事先都不知會一下,就突然聚起了工人們,實在是太性急了吧。這樣不是反而會讓住民更加反感麼?魚穀小姐也繼續瞪著麻貴學姐,連握著圍裙的手也在輕輕顫抖著。麻貴學姐麵對一個穿著製服的中年男性說了句。「對了,這是收舊書的人,就全部按照他說的價格賣給他吧。紗代,你帶他去書庫好了。」魚穀小姐嚇了一跳,身軀輕輕顫抖著,漲紅了整張臉。那是混雜著羞恥和憤怒的表情。她好像想要說什麼似的輕輕動了動嘴唇,遠子學姐卻先慌忙的說了出來。「等等,你想要把書全部賣掉麼?」「嗯,就算留下來也沒什麼用吧。像這種根本沒有價值的東西,還是早點廢棄掉比較好吧。」麻貴學姐麵向了那個中年了,像是想要繼續對他說些什麼。啊——完了。遠子學姐被廢棄這個詞完全激起來了。我就好像聽到了嘭——的一聲什麼東西繃斷的聲音,衝天的怒火從遠子學姐的身體裡湧了出來。「你在說什麼傻話啊!廢棄掉比較好的書,在這個世界上是一本也不存在的!」憤怒的吼聲響徹了整個屋子,正準備開始作業的工人們,也被這不尋常的憤怒所壓倒,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在一旁滿臉發青的傭人們全都盯著遠子學姐。魚穀小姐也完全啞然了。啊~看來已經沒辦法善了了,我產生了一種想要抱住腦袋的感覺。隻有麻貴學姐還是平常的那個樣子,輕輕哼了一聲,好像看著傻瓜一樣的說道。「這些破書裡麵,全都已經生了蟲子,根本已經臭的不能了哦。而且早就出過一樣的新裝版了,真的要看的話看那些不就好了?」的確如此,裡麵的內容又不會改變。但是對於深愛著書本的「文學少女」來說,這種說詞是沒有用的,隻是火上澆油而已。「才不是這樣的!老舊的書本裡不僅僅記錄著原作者的各種想法,而且在這麼多人的過程中,讀者的想法也早已融入這本書裡了!作為文學少女的我,絕對不會允許有人無視這些想法的!」不知道為何,連門外的巴倫也在「汪汪!」的大聲吠叫著。遠子學姐推開愣住的工人們,像是門神一樣站在了走廊下的入口前。「我絕不允許你們處理這間房間中的任何一本書!就由我來保護它們!」於是,遠子學姐在書庫展開了籠城戰,發布了絕食宣言。「我不需要要任何水、糧食、點心。直到麻貴悔改,停止對於包含書庫在內的整幢房子的破壞為止,我一口食物都不會吃的!隻要能和書本在一起,就算餓死了我也是情願的!」餓死……遠子學姐本來就是靠吃彆的東西活下來的,就算不吃正常的食物,也完全不會有問題的嘛……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他們根本不可能想象到這種事情,肯定都會以為遠子學姐是真的憤怒起來了吧。從遠子學姐絕食開始已經過了十小時了。當然,她既沒有吃午飯,也沒有吃點心,晚飯時候也沒有出現。而我則一直往返於遠子學姐和麻貴學姐之間,擔任著傳話筒的角色。「遠子學姐,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哦。」「我才不要。」「遠子學姐說,直到麻貴學姐哭著道歉,並且發誓從今以後我會一定無比重視每一本書的,遠子大人。為止,她都不會吃東西的。」「哎呀,這樣啊~」「麻貴學姐這麼說,你要是早點屈服的話,就不用再繼續這種無意義的節食行為了哦。要是你再繼續瘦下去的話,本來就沒有什麼的胸部可就要消失了。」「她說什麼!」「遠子學姐要我這麼傳達給你,你又沒有看到過,不要擅自決定了。我隻是穿上衣服顯得瘦而已。我倒是奉勸麻貴你多讀一點書,好好鍛煉一下你的想象力吧。……」「真是毫無實質的抵抗啊。」「麻貴學姐說……」「腹黑女,討厭!」「那個,遠子學姐她——」「啊啦啊啦。」就像這樣,我為了傳話往返於走廊和樓梯中,我這到底是在乾什麼啊……但不管遠子學姐怎麼努力,麻貴學姐也一點也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樣子。遠子學姐越來越生氣,而麻貴學姐隻是很享受似的和這樣的遠子學姐戲耍著。「好,麻貴又說什麼了?這次肯定被我說的話鎮住了吧?」我回到了書庫,遠子學姐馬上靠了上來。大概是因餓了的緣故吧,腳底已經有點不穩的樣子了。明明隻要把我送給她的書吃掉就好了嘛,但好像她真的決意要絕食的樣子。從早上吃過托馬斯·曼以來,除了團子就再也沒吃過什麼東西了,對於一直很貪吃的遠子學姐來說,肯定是相當辛苦的。「?怎麼了?心葉?」「……我愛你。」「!」遠子學姐突然迅速向後倒退,從臉上到耳根都紅了起來。「什、什什什什什什什……」「和我結婚吧。」「心、心葉……」「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遠子學姐直直的看著我,雙唇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我的臉頰也好像要燒起來一般的發熱。「——麻貴學姐讓我這麼對你說。」「麻、麻貴?」遠子學姐的臉漲得通紅,然後突然像是失去了力氣一樣,整個人倒在了長椅上。用像是軟體動物一樣的姿勢,趴在了椅背上。「嗚嗚嗚,太失策了……剛才的事情害得我更加餓了啦。」她好像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呆呆的趴坐在那裡。啊啊,果然麻貴學姐那邊遙遙領先啊。遠子學姐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呐。「遠子學姐,還是吃一點東西吧,我給你寫點好了。」「不行不行,除非麻貴放棄破壞這幢屋子,否則我一定會絕食下去的。」「隻要不吃普通的東西不就好了嘛,就算偷偷吃點紙的話大家也不會發現的。」「那樣子太狡猾了啦。」遠子學姐這樣堅持著,她總是在這種地方很頑固呢。「心葉……給麻貴的傳話還要拜托你了哦。」「還要繼續麼!」我不禁喊了出來。癱在椅子上的遠子學姐,緩緩的抬起頭。就好像是餓著肚子的倉鼠一樣鼓著臉頰,微微撅著嘴唇說了。「我,才不會嫁給不好好對待書的人,死也不會。」麻貴學姐坐在革製的椅子上,輕聲笑了起來。「哎呀,我被甩掉了呢。」「你們還是饒了我吧,我再不接受傳言的要求了啦。」「真是殘念,我剛剛想到了強烈到可以讓遠子昏過去的愛的話語呢。」「那也是要讓我來說的吧?太惡趣味了。」我隻要一想起剛才那個「求婚」就覺得臉頰像燒起來了一樣。「遠子學姐是不會多想的一根筋那種人啦,她真的會絕食直到倒下為止的說。至少這個暑假裡,暫停一下房屋的拆毀怎麼樣?那之後的事情就隨便麻貴學姐好了。」「哦,你也頗為腹黑的嘛。」「我還不想被你這麼說。」特意集中了八十年前的受害者的子孫們,還讓高見澤先生把我帶到這裡,讓我說出那種帶來混亂的台詞,麻貴學姐到底想要做什麼呢?就算我問她,她也不會告訴我的吧。而且我自己也不想再扯上這麼麻煩的事情了。麻貴學姐的臉上浮起了如同刀刃般尖銳的微笑。「不過呢,心葉。等到夏天結束的話就太遲了哦。如果不是現在就乾的話可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陽台那邊的窗戶發出了哢嗒哢嗒的聲響。空調中吹出的涼風,忽然讓我感覺到一種寒冷的感覺。然而麻貴學姐的表情轉瞬間就已經恢複了平常的親切和明朗。「就是這麼回事啦,心葉就去弄點什麼東西給遠子吃吧。你很擅長伺候遠子吧?拜托咯。」麻貴學姐這麼說完後,我不由得歎了口氣離開了房間。要是真的想要和學姐對抗下去的話,根本不用特意讓我這麼做嘛。我一邊想著要寫一些什麼比較好,一邊正走向文學少女正等著的那間房間的時候,魚穀小姐突然出現在我麵前。魚穀小姐端著盛了飯團、醬菜還有味噌湯的盤子,一副沉默寡言的表情看著我。「?魚穀小姐?」「……給遠子小姐。」她輕輕說了一聲,馬上鼓起臉頰看向了一邊。「謝、謝謝了。」我吃了一驚接下了那個盤子,魚穀小姐抬頭看了我一眼,馬上又轉過了身去。「餐具放在廚房就可以了。」她生硬的說了聲,就跑開了。……雖然看上去是個很難相處的人,但好像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孩子呢。那個離開的身影,總覺得哪裡和琴吹同學有點相似。我打開了房門,遠子學姐仍舊攤倒在長椅上。「啊嗚……心葉,那是什——麼呀……」遠子學姐好像實在是餓過頭了的樣子,眼神也有點朦朧的樣子,半哭著鼻子看著我手邊的東西。「這是夜宵啦。」「隻有你自己有的吃嗎?明明都吃過晚飯了的,好過分噢,太壞了,心葉是惡鬼。」「不是的啦,這是給遠子學姐的哦。」我把那個盤子放在了桌子上。「這是魚穀小姐因為擔心你才特意拿過來的。」「是這樣?」遠子學姐用手觸摸著那個盤子,呆呆的看著那些飯團。「……多虧我的人品好呢。」我不禁一愣。魚穀小姐送來的這些東西,好像讓遠子學姐有了什麼深刻的感觸。「就算吃了這些也不能算你是吃過了吧,為了魚穀小姐的心意,你就把它們解決掉吧。」「嗚……我知道了啦。」遠子學姐一副沮喪的樣子,拿起了嘗不出味道的飯團,從一頭開始嚼了起來。「能夠感覺到人情的味道呢……雖然有點鹹,但還透著甜甜的哦。」我坐在遠子學姐的邊上,拿出一個本子開始寫了起來。「……你在做什麼?」「隻是打發打發時間而已。」那盤子終於乾淨了的時候,我也已經寫完了兩頁紙的小故事。是一個黃昏的時候,母親來迎接孩子的故事。就是這麼簡單的故事而已。看著滿臉驚訝的遠子學姐,我把小本子遞給了她。「可以讀一下看看麼?隻是讀讀的話不算吃過東西的吧?」「……嗯,嗯。」遠子學姐用雙手接過了本子,慢慢的讀了起來。最初的時候表情有點困惑……但是漸漸的緩和起來,眯起眼睛中散發出溫柔的光芒。終於讀完了,她輕聲說道。「很不錯的故事呢,行文的方法,真的……很漂亮呢。」「題目是蜻蜓夕陽和迎接。」我這麼說著,從遠子學姐的手中把本子拿了回來,撕下了其中的兩頁紙。接著把它們撕碎,把那些碎片像是花瓣一樣的撒在了遠子學姐的膝蓋上。遠子學姐睜圓了眼睛。「……心葉。」「已經再也沒有人能讀到這個故事了。就算你不吃掉,也隻是浪費掉而已。」我毫不客氣地說著,遠子學姐的雙頰微紅,目不轉睛的盯著我。真希望她可以不要再這樣看我了。我的心口已然泛起一種癢癢的感覺。「謝謝。」遠子學姐笑了起來。她用纖細的手指拿起我撕破的紙片,緩緩放進了嘴裡。明明平時總是會批評我寫的東西的,今天卻一副要一個字一個字品嘗味道一樣,開心的繼續吃著。要是繼續看下去的話,總覺得會越來越不好意思的。越發不能冷靜的感覺,讓我把頭轉向另外一邊,拿起了那本有著刺繡封麵的《夜叉池》。「給我的女兒」我翻開了寫著如此文字的書頁,在遠子學姐坐著的那張長椅的另外一頭坐了下來,看起了這本。實際上,我基本沒有看進去什麼內容。雖然能夠感覺到眼前流過的這些文字的美麗,但是我本來就沒有讀的心情,也不太能夠看懂舊式的假名。「我吃飽了。」遠子學姐滿臉幸福的說著。我裝作還在讀那本書的樣子。這時,遠子學姐探出了身子,從旁邊偷偷看了過來。聞到那股紫羅蘭花的香味時,我心臟都跳得好像要飛出來了一樣。「好像看得沒什麼進展呢。」「!因、因為很難懂,文章的內容……也不太容易明白。」「但是,在鏡花的作品中,《夜叉池》已經算是比較容易理解的作品了哦。像是《草迷宮》的故事裡,還套著另外一個故事,有時候會讓人弄不清楚究竟在講哪一個呢。會讓人感覺到一種像是在迷宮中徘徊一樣的危險感,讓人為之陶然呢。鏡花作品的時候千萬不要認真去考慮他究竟在說些什麼哦,隻要看著優美的文字本身,像溺水一樣漸漸沉入其中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嘗試掙紮,隻需要一點點的深深的沉下去便可以了……不要用頭腦去感覺,而是要用心靈來感覺哦。要是這樣還不能看明白的話,對了——就試試看把他的作品讀出來吧。」遠子學姐一副想到了好主意的表情。「我們兩個分彆扮演不同的角色一起讀吧!戲曲類絕對是發出聲音去讀一遍才能體會到其中真意的哦!」「咦咦?」我其實挺想拒絕她的,但是吃飽了肚子的遠子學姐非常的有精力,馬力全開。「我是女生所以我來扮演百合囉,心葉就是晃啦。白雪也由心葉來。」「白雪是女的哎!」「不要在意這種小事了嘛,白雪的手下和乳母的角色就交給我了。啊對了,晃的友人也由心葉來扮演哦。」「好像我這邊的台詞比較多啊。」「途中我會適當的幫你的啦。這就來吧,開——始!」我稍微有些猶豫的樣子,遠子學姐就用手肘撞了撞我的前胸。真是沒辦法,為什麼我非得做這種事情不可呢。我像是上課時被老師點到名一樣,讀起了晃的台詞。水麵真是美麗呢。不管何時看到……都這麼美麗啊。嗯。扮演百合的遠子學姐,溫柔的回答了。很漂亮的水啊。不過看上去顯得有些白呢。百合在說完這句話後用手梳了梳頭發,遠子學姐也和書上寫的一樣作了這個動作。果然對於女孩子來說,就是喜歡這種扮家家酒似的遊戲吧……這對夫婦間溫暖對話,一直持續了不少的時間。百合小姐的樣子,就像是盛開的菖蒲一樣透明,而那映在水中的倒影就顯得更加美麗了呢。我才不知道呢。哪有人被誇獎了還會生氣的啊?要是你隻是說來耍耍我的話還是算了。啊啊,這種對話真的是太讓人害羞了啦,就算隻是角色扮演。而且,遠子學姐好像混入了點微妙感情的樣子……兩個人又靠的那麼近,耳朵邊都能感覺到她的呼吸了,學姐的三股辮也撓的我手上有些癢癢的。我真想早點結束這個故事,但是現在才剛剛開始,後麵一段是百合一個人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晃的友人學円,兩人聊起了行蹤不明的學円的朋友的話題。百合因為不想讓晃就這麼回去,想要趕快把學円趕走,但就在這時晃也出現了。麵對不安的百合,晃安慰著她我不會回去的。。看到這兩個人的樣子,學円也加入了對話。被你這麼一鬨,把我吵醒了,害得我正在猶豫是不是要回東京去……不會吧,隻是看到我的臉這種程度,荻原——你根本不會從這個夢裡醒來吧……再說了,要是這是個好夢的話,我又怎麼敢來把你叫醒呢……「這裡開始的對話,都是晃和學円之間的對話了。」「我知道了啦,我來讀學円就好了嘛。」是因為晃和百合的對話總算暫時沒有了的緣故吧,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害羞的感覺也漸漸淡了下去。而且,像這樣和遠子學姐兩個人呆在被書包圍的房間裡,一起看著誦讀著同一本書,發出聲音,讓我漸漸有種心境非常舒暢的感覺。「演戲真的有很有趣呢,會讓人有種上癮的感覺。」遠子學姐這麼說著的時候,我不知不覺就,「的確是呢。」……這樣回答了她。就像你知道的……我為了想要聽到不同地域的各種故事,一直在北國這塊地方周遊著。但是現在,我自己……我本人,已經成為一個故事了。語言讓我的想象飛散開來。我們兩人就好像是在夢境之中,坐著長椅形狀的小船,緩緩漂浮在那美夢的海洋之上。周圍是無限延伸的水麵。水麵被月亮染成了銀色,上麵還流淌著白色的花瓣,散發著清新的香味。我好像看到了這樣虛幻而又不現實的幻想。遠子學姐緩緩吐出溫柔的語言。我也用清澈的聲音回複著她。那是如同美麗的夢幻一般,穿梭於我們之間,如花似月的,包含著魔法的話語。白雪終於登場了,她描述著對於住在劍鋒下愛人的熱切的思念。好想和他見麵。但是,隻要村人們一直遵守著約定,每天讓大鐘鳴響三次的話,白雪就會永遠被封印著。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離開那個池子。那樣的話,隻要把大鐘毀了不就好了!姥姥,不管你怎麼說我都要去。我一定要去劍鋒。隻要沒有那口鐘的話,盟約什麼東西也就不存在了……我要讓大家去搶下那口大鐘,把它砸成粉碎!那些村人的生命會怎麼樣,我怎麼知道!……這愛情對我來說,比我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啊。我讀著白雪的台詞,其中所包含的熱情和焦躁的感覺湧入我的頭腦,就好像整個腦袋都熱起來一樣的感覺。那是多麼激烈的感情啊,龍的公主——為了我的生命,我不能沒有愛情,你們都退開吧!就算我的身體被打的七分八裂,就算要讓愛我的人染上鮮血,就算我的靈魂都被殘燒到隻剩下螢火蟲般微小的光芒,我也要到劍鋒去!如同風暴中閃現的雷電一樣的叫喊,讓我想起了一個已然不在這世上的少女。雨宮螢——拚上了性命也要貫徹自己的戀情,那個堅強的、如同夢幻一般的少女。她的愛情是任誰都不會祝福的破滅之戀。她用自己的整個靈魂,愛著一個最不該愛上的那個人。緊緊抱著自己最愛的人,輕聲說出「……爸爸」,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微笑的那個笑容,我一生都不會忘記。如同風暴一樣,把周圍的一切全部卷入,全部破壞,如此痛苦的戀情。而且,這瘋狂的龍之公主的身影,也同麻貴學姐有些重合。彆人的生命會怎麼樣,我怎麼知道!那個身姿如此傲然的斷言————我會用我自己的方法來乾的。絕對沒有什麼白雪,也沒有什麼妖怪作祟。全部都是妄想而已。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也會由我來全部承擔下來的。雨宮同學和,麻貴學姐。無論是外表還是性格,兩個人都剛好相反,但是現在我卻覺得她們就像是一個硬幣的正反麵那樣相似。而且,兩人所懷抱的這種激烈的情感,或許也很相似。麻貴學姐一定會像雨宮同學那樣,當想要從心底實現什麼願望的時候,即使全身接受火雨的洗禮也在所不辭吧。把彆墅裡的用人全部慘殺的「白雪」也一定是這樣的一個存在吧。被封印在黑暗的池底,感受著憤怒的心情,懷抱著想要毀滅一切的瘋狂想法。就像《夜叉池》中的白雪發起洪水淹沒了整個村莊一樣——姬倉百合所害怕著的那個「白雪」也將彆墅染成了一片血海。《夜叉池》中的白雪,曾因為聽到了等著晃的百合所唱的子守歌,而鎮靜了下來。於是決定為了百合,暫時遵守與人類的約定。但是……這兩個人,讓我有點嫉妒,卻又有點羨慕。姥姥,能夠唱出那種聲音,一定是很幸福的人吧。我也來唱唱看吧……我一邊讀著台詞,一邊思考著,如果白雪沒有聽到百合那歌聲,一定會不惜一切,就算自己會受到懲罰,也要把那口鐘破壞掉的吧,心中不禁泛起一陣害怕的感覺。正在這時。二樓突然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我和遠子學姐兩人的肩膀不禁向上跳了一下。「剛才的是什麼?」「好像是兩樓。」「難道是麻貴的房間!」遠子學姐臉色難看的站了起來,從房間裡衝了出去。我也慌忙追了上去。現在大概是淩晨兩點的樣子,我們一邊打開走廊的電燈一邊跑著,衝上了樓梯。在前往麻貴學姐房間的途中,我們看見了走廊裡滴落的紅色液體,遠子學姐的臉色越發青了起來。「啊!這是……血?」遠子學姐拚命忍耐著恐怖,搖著頭,推開了麻貴學姐的房間。「麻貴,我進去了哦。」下一個瞬間,遠子學姐摒住了呼吸,愣在了房間的門口。我從旁邊向房間裡望了一眼,也不禁僵在了原地。陽台的玻璃窗被完全砸碎,破裂的碎片散落在地板和桌子上。麻貴學姐拿著一張滿是皺褶的紙片,直直盯著它看著。「麻貴?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啊!」「哎呀,你來了呀。」麻貴學姐看了看我們。「我隻是剛好路過這附近啦。」遠子學姐一邊不忘口頭上對抗麻貴學姐,一邊走進了房間,她看了看麻貴學姐手上的那張紙條,聲音突然高了八度。「這、這這這——這是!」麻貴學姐直接把紙條拿給我們看了看。是一張習字時會用到的那種和紙,表麵滿是皺褶,上半邊還裂了開來。那上麵,用猩紅色的文字,寫著這樣的話語。不要忘了那個約定。好像有什麼冰冷的東西爬上了我的後背。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警告——但是誰?又是為了什麼?麻貴指了指桌上的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說著。「那東西就是用來包這玩意兒的哦。我剛想著差不多該睡覺了,就突然扔了進來呢。怎麼在這種半夜裡給人家添麻煩呢。」「你怎麼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啊。要是被這麼大的石頭打中了的話可是很危險的呀!幸好沒有站在窗邊,真的是太幸運了,要是運氣一不好的話可是會受重傷的。還有這個——這個——像是用血寫出來的紅色的字。」輕輕顫抖著說著,遠子學姐看了看窗戶,突然間一動不動了。被割破的窗戶那裡,有一隻小小的飛蛾。而它的周圍,漸漸出現了一滴滴紅色的顆粒,慢慢散了開來。然後終於變成了紅色的液體,從窗戶的頂上,拖著蜿蜒的痕跡,漸漸的流了下來。我的脖子間汗毛直豎。白色的飛蛾。粘稠著流淌下來的,數條紅色的痕跡。它流到玻璃破碎的地方時,又再度變成了水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了房間裡。就好像被冰冷的手掐住了喉嚨一樣,我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大家都用僵硬的表情,看著窗口。窗外吹來的微熱空氣,同空調吹出的冷風混合在一起,帶來了一種魚腐臭的味道。「不要……什、什麼啊……」遠子學姐終於擠出了一陣低吟聲。纖細的雙腿也微微的顫抖著。麻貴學姐果斷地走向了窗邊。「危險,麻貴……!」麻貴學姐沒有聽從遠子學姐製止的聲音,打開了窗戶來到了陽台上。白色的飛蛾啪的一聲飛上了天。「麻貴,回來!」遠子學姐大叫著。「沒事的啦。」麻貴學姐抬起頭的瞬間。大量紅色的液體,澆在了她的頭頂上。伴隨著嘩啦的水聲,紅色液體的奔流將麻貴學姐的身體淹沒了一瞬。「麻貴!」「麻貴學姐!」我們衝向了窗邊,酸澀的味道直撲口鼻。像是腐爛奶酪一樣的味道,就好像是把魚的腸子全部拉出來那樣,強烈刺鼻的味道。我不禁用手捂住了鼻子,停下了腳步,麻貴學姐轉向我們這邊,慢慢的抬起了臉。「!」掛在空中的青色明月,照出了一個淒絕的身姿。她波浪般起伏的長發遮住了整張臉孔,從上麵緩緩地滴落著散發著腥臭味的液體。無論是她身上那件絲綢的上衣,還是合身的長褲,都被紅色的液體浸濕,從略顯通透的衣服中,可以看到麻貴學姐身體的曲線,散發著一種淫靡的氛圍。而且,那紅色液體之中,真的漂浮著一些魚類的腸子鱗片眼珠什麼的,那些穢物從麻貴學姐的肩上頭上緩緩垂下,散發著讓人想吐的惡臭味。到的晚了一些的管家等人,在門口發出了「嗚哇!」的叫聲,立刻向後退了一步。在他們看來,麻貴學姐肯定是一個從水池地下爬上來的,渾身鮮血的妖怪吧。我和遠子學姐隻能用手捂著臉,一動不動的看著麻貴學姐。她用一隻手拂開了粘在臉上了頭發。那右半張臉露出來的時候,我們不由得戰栗了一下。因為麻貴學姐,她正在笑著。嘴唇的一角翹起,眼中散發著光輝,在月光的沐浴下,渾身披著鮮血,散發著腐臭味,但那張臉卻滿載著歡喜之情。那張臉上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害怕或者憤怒,隻有近乎於邪惡的滿是愉悅的表情,鮮明地存在著。背後的戰栗感不禁傳遍了全身,全身的汗毛都逆豎了起來一樣。我們現在是不是正看著非人的某樣事物呢——從微笑著的那張嘴唇中,發出了豔麗的聲音。「白雪,你總算出現了啊。」就好像是等待已久的仇敵終於來訪了一樣,歡迎著它的語調。隨著麻貴學姐用力拂開了粘在另外半邊臉上的頭發,幾條魚腸飛了起來,粘在了遠子學姐的額頭上。遠子學姐並沒有發出尖叫。隻是安靜的暈了過去。◇◇◇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才感覺到了那些破綻呢?她總是仔細地注意著,編織著故事,把那些事情隱藏了起來,讓我一直都沒能發覺。但是,在那間小小的滿是書的房間裡,她曾給過我許許多多的提示。比如說,突然陷入沉默的時候、比如說,低下悲傷眼神的時候、比如說,臉頰染上紅色稍稍離開我的時候、還有生氣地說著不要接近她的時候。這些難以理解的行動,其實都有著它們的意義。有一天,她突然疏遠著我,一副慌張的安定不下來的樣子,總是躲避著我。雖然那是隻持續了兩、三天的小事。那之後的一段時間,她患了感冒臥病在床。當她再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已經恢複了以前的明朗笑容,也牽起了我的手。於是我就,很快的忘記了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