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府寶玉闖禍,驟起波折林海發怒五六月份的天氣雖然算不得熾熱,但下午的日頭依舊很是毒辣。眾人在大日頭底下辯駁許久,不知不覺都有些大汗淋漓。賴瑾抬眼看了看天色,低聲歎道:“有王爺也不必大動乾戈,有什麼話,我們進屋說去便是。”忠順親王冷哼一聲,撩著衣擺進了屋子。眾人也尾隨而進。一時間有小丫頭子上了茶水。賴瑾方才向蔣玉菡問道:“此事皆有蔣兄所起,如今蔣兄有什麼話便可直說。我們也想看看蔣兄你的態度。“蔣玉菡一直低著頭,半日,聲音細微卻十分堅定的說道:“我不會回忠順王府。倘或要我回去,我寧可一頭碰死在這裡。”他的嗓音原本清麗婉轉,猶如黃鸝啼鳴。如今卻因為喝了壞嗓子的藥而變得低沉沙啞,再配上他那宛如槁木的沉靜麵容,越發叫人覺得心酸。忠順親王又是生氣又是著急的冷哼一聲,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賴瑾問道:“我記得當日蔣玉菡離京之時,王爺已經將蔣兄的身契還給他。如此說來,蔣兄也不算是王府的戲子了。”忠順親王被蔣玉菡問的一滯。沉默半晌,訕訕說道:“我也是為了他好。既然都是寄人籬下,柳家處處都比不得王府,他還不如跟我回了王府去呢!”賴瑾心思一動,有些恍然的看了柳湘蓮和薛蟠一眼。蔣玉菡麵上閃過一絲羞惱,硬邦邦說道:“不勞王爺費心。我如今身子已經好了,自會離開柳二哥家,不會給他添麻煩的。”薛蟠有些擔憂著急的脫口說道:“你不能走。你現下這模樣去哪兒我們都不放心。”忠順親王也接口說道:“是啊,我也是這麼想的。你最好還是跟我回王府。”蔣玉菡沉默不語,麵上抗拒的神色分外清晰。賴瑾開口說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好了。”屋內眾人將視線盯在賴瑾的身上。賴瑾笑道:“我記得蔣兄在京城郊外二十裡處的紫檀堡有處宅院,貌似還有兩畝薄田。如今蔣兄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他既然不喜歡在京城呆著,又不能走的太遠,不如就回了紫檀堡居住。一來他自己有了清淨日子,二來我們也方便照應。”忠順親王想了想,又看了看蔣玉菡一臉堅決的神色,開口歎道:“紫檀堡也好。本王知道你不喜歡王府裡的人事,那你就回紫檀堡。本王會和那邊的人打招呼叫他們不要去煩你——”頓了頓,有些不甘不願的說道:“要是沒什麼事兒,本王也不會去的。”蔣玉菡聞言,有些心動的看了一眼柳湘蓮和賴瑾。賴瑾頷首笑道:“那邊的房子已經空了幾年沒住人。倘或蔣兄心意已定,我這便派人過去拾掇拾掇,不過月餘功夫蔣兄就可以回去住了。”賴瑾很技巧的用了“回去”的字眼。果然,蔣玉菡聽在耳中,隻覺得沒那麼刺心了。那紫檀堡的宅子好歹也是他自己的,住在裡頭比在旁的地方更踏實一些。既然幾方人馬都沒什麼異議,這件事情就算定下來了。隨後如何指派下人修葺舊屋,張羅田地,敲打當地鄉紳都是瑣碎小事,不必一一記敘。一個月後,蔣玉菡果真在柳湘蓮等人的幫助下收拾細軟重新住進了紫檀堡的宅子。之後每隔幾日,惦念他身體的柳湘蓮和薛蟠兩人都會過來看看,忠順王府那邊也隔三差五的會派人過來瞧瞧。待看到蔣玉菡慢慢在那地方站住腳後,也慢慢的不過來了。忠順親王也果然信守諾言,並沒有再上門糾纏。賴瑾這邊還有些不放心,指使人隱晦的打探幾次。隻聽說南邊有人托關係走門路向王府進獻了兩個身段兒好,顏色好的揚州瘦馬,迷得忠順親王這幾日興頭正盛,恐怕是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舊愛身上。時日長了,就連柳湘蓮和薛蟠等人也都慢慢放下心來。六月中旬的時候,沈軒、馮紫英等少壯派將領奉聖上之命前往西海沿子戍邊。而原本定下來一同前往西海沿子興建市舶司的賴瑾卻沒有動靜。乾元帝這邊沒有發話,賴瑾也不好開口詢問。左右這事情已經定下來的,他也不是很著急。看在乾元帝眼中,賴瑾倒是越發沉穩了。因上回所表的那位老太妃已薨,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選不得不推遲一年。且舉凡誥命等皆入朝,隨班按爵守製。一年之內不許筵宴音樂,庶民三月不得婚嫁。所以秦牧和林黛玉的婚事不得不又往後頭推遲了一年。這讓秦、林兩家人都覺得有些彆扭。誰知在這樣的檔口,賈寶玉又生怕不熱鬨的捅出了一檔子大事——他竟然將去歲臘月二十九,眾位姑娘於蘆雪庵賞雪賞梅時候所聯的詩句,拿到北靜王府中任人點評。並且言語之間甚為推崇林黛玉所做的幾句詩。雖然竭力掩飾,但字裡行間愛慕之情表露無遺。眾人不覺聯想到林黛玉當年剛剛入京之時,據說是和這位榮國府的寶二爺同吃同住,兩人一直黏黏糊糊長到十二三歲大小,林黛玉被林如海接回江南才算分開。又想到在此之前,榮國府傳的沸沸揚揚的“金玉良緣”和“木石姻緣”。聽說那榮國府的寶二爺在林姑娘訂婚前後那可是鬨了一場又一場,直到如今都念念不忘。想來那林府的大姑娘是何等絕代風華,要不然,也不至於讓慣會溫柔小意的寶二爺情深意重到如此模樣。且聽說那林如海當初將林黛玉送上京來,也果然是有著結為姻好的心思。隻是那寶二爺的生母,榮國府的二太太死活不同意,又從金陵接來了自己的侄女兒薛寶釵,想要促成“金玉良緣”。林黛玉爭不過這薛府的姑娘,才不得不抱憾退出……霎時間,寶黛釵三人的桃色新聞在坊間巷口,酒樓茶肆大肆流傳,為京都世家子弟添了多少茶餘飯後的談資。消息傳出,就連平日裡低調做人許久的薛寶釵都被迫躺槍了。聽說這位向來冷靜自持的薛姑娘終於忍不住把自己關進房裡一頓發泄,聽說這兩日來,皇商薛家報廢的瓷器都比往年一年的分量還多了三成有餘。與此同時,林家的姻親秦府也是勃然大怒。之前林黛玉和榮國府的瓜葛他們家也是有所耳聞,但想著表兄妹兩個都是年幼無知,且還有雙方長輩壓著,不至於鬨出什麼事情來。最重要的是林黛玉這姑娘容色絕代,才學也好,家世更是不俗。秦家人看中林家的家風氣節,方才主動上門討了親事。和如今原本以為的好媳婦竟然出了這麼大的醜聞,讓書香世代的秦家如何忍得下這口氣?這人還沒嫁進門來,昔年的桃色新聞就風風火火的傳了滿大街,這樣不守婦道的女兒,誰家敢娶,誰家敢要?於是秦家老爺子在宗族大會上親自開口要取消婚事,甚至派人找到林如海當麵質問,氣勢洶洶的要討個說法。彼時林如海也被賈寶玉的舉動弄得措手不及,異常尷尬。又見秦府是真心動怒,竟然還起了悔婚的念頭,不由得越發著急憤恨。向來清淡儒雅的氣質也被煩躁冷厲取代。相信這會子賈寶玉要是敢出現在林如海的麵前,林如海甚至會罔顧王法律例親手把人掐死。昔年讓林黛玉上京由榮國府教養,是林如海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情,沒有之一。可如今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哪怕林如海腸子都悔青了,該麵對的局麵還要麵對,該解決的事情還得解決。隻是林如海到底是個愛女如命的。哪怕是在這等慌亂的情況下,還不忘囑咐家中下人萬萬不能把消息傳入內宅,生怕引的黛玉不痛快。隻可惜林如海能左右得了自家下人,卻左右不了彆人的嘴巴。事情發生之後接二連三探視林黛玉的閨蜜當中就有那起子好奇心大又沒有分寸的世家姑娘,言語間便試探著林黛玉和賈寶玉的關係。林黛玉雖然深處後宅,但冰雪聰明,舉一反三。見眾人如此反常也不動聲色地套話反問回去,兩三句便推測出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向來身子嬌弱又心思細膩沉重的林黛玉在聽到外頭的閒言碎語之後更是氣得口吐鮮血,頹玉山倒玉柱的病倒了。秦、林、薛三家都被賈寶玉一個動作攪得雞犬不寧。此時此刻,罪魁禍首賈寶玉也被賈府下人押到了榮慶堂中。自己也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的賈寶玉畏畏縮縮的站到眾人跟前。賈母又是心痛又是傷心又是氣惱的說道:“寶玉啊,你如今也十八大九的年紀了,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你應該有個分寸。你這麼一鬨,豈不是把玉兒往死裡逼嗎?”賈寶玉慘白著一張臉麵,神情惶恐的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想這麼妹妹們很有才學,本不該明珠蒙塵,就將大家聯過的詩句拿去給北靜王和王爺身邊的那些詞人鑒賞。我隻是想著讓他們知道妹妹們的好處,我不是故意的。”賈母看著賈寶玉被嚇得語無倫次的模樣,不是滋味的歎息一聲。是寶玉行動莽撞害了黛玉,是她們榮國府對不住林家。可是寶玉是她嫡親的孫子,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寶玉受罪。隻是玉兒——倘或真的被秦家退婚了,今後該怎麼辦啊?王夫人在一旁窺著賈母的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動,開口說道:“老太太疼玉丫頭的心,我們都是知道的。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是誰的錯已經無意。還不如想想該如何解決問題才是。”賈母歎息一聲,疲累的說道:“事情都到如此了,還怎麼彌補,還怎麼解決?”王夫人脫口說道:“倘或秦家真的退了親事,就讓寶玉娶了玉丫頭好了。”賈母霍然抬頭,目光冰冷的看著王夫人。王夫人心下一寒,硬著頭皮笑道:“既然事情是寶玉引起的,就該讓他自己去擔當。如今玉兒要是真被秦家退了婚事,又有了這樣的名聲,恐怕以後也嫁不到什麼好人家。不如索性就嫁給了寶玉——好歹寶玉也是榮國府的嫡次子,論起爵位來咱們家還比秦家高上許多。玉丫頭嫁入咱們府上,她本和寶玉有舊,還有老太太照應著,想來也比嫁入秦家好的多。”坐在一旁的邢夫人嗤笑一聲,不屑的搖了搖頭。嫁給寶玉比嫁給狀元郎還好,這話也虧王夫人臉皮厚的說出口來。她有些看戲不怕台高的挑眉說道:“話也不是這麼說的。那秦家姑爺可是響當當的狀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也是五品的官身。秦家又是一門親貴,秦大學士在聖上跟前兒的得意恐怕比我們榮國府這功勳世家也不遑多讓。嫁入林家和嫁給連舉人都還沒考上的寶玉沒什麼區彆?二太太也真有臉說。”王夫人有些尷尬的撇了撇嘴。賈寶玉不服氣的說道:“伯娘胡說,林妹妹豈是那等豔羨浮名的人。”邢夫人冷笑道:“玉丫頭是否豔羨浮名我不知道。不過你如今把她的那麼慘,聲名儘毀還要被人退親。倘或我是她的話我這會子恨不得一把刀戳進你的胸口。這輩子寧可剪了頭發做姑子或者一頭碰死,也絕不會嫁個害了我一生一世的人。”邢夫人這話說的狠戾,說的賈寶玉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晃了兩下。賈母有些不忍的斥責道:“好了。都什麼時候了,就彆說這樣的風涼話了。”邢夫人冷哼一聲,漫不經心的說道:“這事情與我們大房無乾。我自然無所謂。不過有這會子後悔的,還不如當初狠下心來教導一番,哪怕是不成材也不要放出去害人才是。”說著,也不等賈母和王夫人說話,徑自起身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老爺還等我回去說話。恕我不奉陪了。”言畢,揚長而去。隻留下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賈母和王夫人。一屋子丫頭靜悄悄的,沒人敢發出動靜兒來。半日,王夫人率先開口說道:“老太太明鑒,我這法子,也是為了玉丫頭好。嫁給寶玉,總好過苦守青燈一輩子。”沒了邢夫人在旁,賈母也索性撕破臉似的說道:“究竟是為了玉丫頭好,還是為了你自己。你心裡清楚。”半日,突然目光灼灼的盯著王夫人,寒聲說道:“這件事情,該不會是你在背後挑動的吧?”王夫人心下一跳,立刻開口辯解道:“老太太明鑒。我雖然不是很喜歡玉丫頭,但也不會為了一己之私毀了玉丫頭的後半生。還請老太太明鑒。”賈母冷哼一聲。帶著惱怒的眼睛掃過地上依舊站的搖搖欲墜,滿麵癡呆的賈寶玉,不由得心下一軟,歎息一聲。“倘或寶玉今後真的有福娶了玉兒,你這個做婆婆的要對玉兒好才是。”王夫人心下一喜,滿口應道:“老太太放心。玉兒好歹也是我的外甥女兒,我哪裡會虧待了她呢!”何況林黛玉的父親可是內閣大學士林如海。寶玉將來入朝為官還得靠他這個嶽丈提攜。王夫人是瘋了才會同自家兒子的前程過不去。想到這裡,王夫人眼含讚賞的看了一眼賈寶玉。這小子雖然是呆了一些,但關鍵時刻還真是頂用。要不是他先前在北靜王府鬨了那麼一出,自己也想不到順水推舟將林黛玉牽扯進來。且當中竟然不知不覺還能牽扯出一個薛寶釵……王夫人心中竊喜,已經做起了讓薛林二人仿照娥皇女英共事一夫的美夢。自然也就沒有留意到,賈寶玉眸光之中閃過的一抹晦澀和決然。至次日一早,拿定主意的賈母帶著王夫人前往林府拜會。與此同時,賴瑾也一臉急切的登了秦府的大門。同之前幾次前來的熱絡親切不同,此番前來的賴瑾被秦府管家客客氣氣讓到了花廳。足足喝過了兩盞茶的功夫,一身青色儒衫的秦牧姍姍來遲。麵上的神色寡淡冷漠。賴瑾起身見禮道:“見過子野兄。”秦牧冷冰冰的說道:“不敢當。”言畢,穿過賴瑾的身邊在上首坐下,一臉冷淡的問道:“我記得小賴大人從小和林姑娘、寶二爺一同長大。他們之間的私情難道小賴大人一點兒也不知道?”當日秦牧就是因為賴瑾和林黛玉從小長大,所以總是向他打聽林黛玉的為人喜好。聽著賴瑾點點滴滴的描繪林黛玉的美好和靈氣,秦牧的心中充滿了慶幸和期待。可是如今……當初有多麼期待慶幸,如今便有多少悔恨和恥辱。連帶著對至交好友賴瑾都有了兩分怨懟。既然早就知道他們間的私情,又為何瞞自己瞞的這麼緊?眼睜睜的看著兄弟頭上的顏色綠油油的,小賴探花的心裡一定很得意不成?留意到秦牧臉上的怨懟,賴瑾歎息一聲。打起精神說道:“正如子野兄所說,我和林姑娘、寶玉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兩人之間若是有私情,我不會不知道。既然我不知道,就證明他們之間絕無私情。”秦牧冷哼一聲,硬邦邦的說道:“狡辯。”賴瑾歎息一聲,細細解釋道:“子野兄向來聰穎多智,請子野兄以常理忖度。那榮國府的寶二爺倘或真與林姑娘有私情,豈會自己笨到張揚出來?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毫無顧忌,分明是心胸坦蕩之舉才是。”秦牧漫不經心地開口接道:“也興許他就是要攪了我們兩家的婚事,然後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賴瑾心神淡定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倘或真是如此。為何當初秦、林二家訂婚的時候寶玉不這麼做,反而要拖到這麼久以後?”秦牧接口說道:“也許他是才想到的主意也未可知。”話一出口,自己倒也覺得理由薄弱異常。遂訕訕的住口不語。瞧見秦牧氣撒的差不多了。賴瑾這才正色說道:“不說彆的,隻講林家的家風,子野兄以為林姑娘會是那樣與人私相授受的人嗎?”秦牧想了想林家的清正風骨,沉默不語。賴瑾又道:“如今且不談兩家聯姻。隻說兩家的情分原是舊交,如此緊要關頭更應該慎重行事才對。子野兄莫怪,恕我說一句不當的話。出了這樣的事情,秦家固然受到影響,但首當其衝被卷入其中的是林家,受到傷害最大的是林姑娘。林姑娘不過深閨女流之輩,往日間兢兢戰戰,恪守婦道。何其無辜卻經受這樣的風波。林姑娘本就身子單薄,心思厚重。隻怕聽到這件事情就已經去了半條命。倘或秦家再……恐怕林姑娘真真是無法再活了。”秦家本是忠厚之家,秦牧也不是那等落井下石的人。倘或這次事情他沒有被首當其衝的牽連在內,每日聽著閒言碎語怒火中燒,也不會輕易就下了悔婚的決定。可是現下聽到賴瑾娓娓道來,不由得又想到了林姑娘的處境。若林姑娘果然與那寶二爺沒有私情,如今過的最艱難的恐怕就是她了。想到此處,秦牧微微一歎,心中不覺起了兩分憐愛。再次問道:“子瑜你跟我說實話,林姑娘與那寶二爺果真沒有半點兒私情?”賴瑾聞言,立刻說道:“林姑娘光風霽月,絕對不會做出有辱家風的事情。”秦牧聽聞這話,立刻追問道:“那榮國府的寶二爺呢?”賴瑾淺笑應道:“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林姑娘風華絕代,文采斐然,冰雪聰明。秦公子明白,自然也有旁人知曉。隻是世人也都愛牡丹之雍容,梅花之風骨,菊花之恬淡。自古文騷墨客追捧無數,難道也能責怪這花兒長的太好了麼?”秦牧聞言,微微一笑,隨口說道:“那倒是。外間流傳的詩詞我也看過,林姑娘的筆墨果然不俗。”賴瑾見狀,故作不經意的提道:“等會子我還要去林府給林伯父請安……”秦牧遲疑半晌,開口說道:“我也很久沒見林伯父了,陪你一道過去就是。”賴瑾心下一鬆,繼續說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過去吧?”秦牧似笑非笑的看了賴瑾一眼,開口說道:“容我先回去換一身衣裳來。”賴瑾心知肚明,含笑應道:“我在此等候子野兄。”秦牧頷首應了。邁出花廳的時候徑自往秦府老爺子的書房走去。彼時秦府的老爺子正在臨摹王羲之的《蘭亭閣序》,秦牧走上前去悄然站定。秦老爺子沉聲問道:“怎麼,被賴家的小子說動了?”秦牧低頭應道:“果如爺爺所料。”秦老爺子輕笑一聲,開口說道:“賴家和林家的關係本就非同一般,賴瑾的弟弟如今又是林如海的關門弟子。如今林家有事,賴瑾為之奔走忙活也是情理之中。”秦牧卻道:“我想去林府看看林伯父。”秦老爺子筆鋒一頓,一點墨跡滴在宣紙上。好好的一幅字就這麼廢了。秦老爺子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伸手將桌上的宣紙團成一團扔到旁邊的紙簍裡頭。“就算那林府的大姑娘光風霽月,可想來她與榮國府的寶公子定然是有些親密旁人才會如此說她。她目下的名聲已經是這樣了,你要是娶她,恐怕將來你都會被她連累。”秦牧淡然說道:“爺爺從寫到大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最清楚。由他教導出來的女兒我也放心。隻是你要是不能自己跨過這道坎兒,我硬逼你同林姑娘完婚那是害了林姑娘也害了你。可如今你既然主動提出要承擔責任,那麼以後完婚了你就不能再以這件事情口角。你能做到嗎?”秦牧細細想了一回,很是堅定的說道:“我能。”秦老爺子滿意的應了一聲,開口說道:“既然如此,你就跟著子瑜去趟林家吧。”秦牧點頭,轉身去了。還不忘去內院兒換了一身外出的衣裳才回到花廳去尋賴瑾。對於秦牧異常漫長的換衣時間,賴瑾一個字也沒有多問。兩人坐著轎子一路到了林家。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一聲暴喝,林如海怒氣衝衝的喊道:“給我滾。你們這群恬不知恥的畜生。我的玉兒就算這輩子守在家裡我也不會讓她嫁到榮國府。統統給我滾。自此以後,我林家與榮國府恩斷義絕!”說話間,就是被林府下人推搡著趕出門外的賈母、王夫人和寶玉三人。坐在轎子裡頭的賴瑾和秦牧不由得一愣。賈母三人卻沒工夫注意林家門口的兩輛轎子,隻得一臉羞愧的上了馬車離開。直等到賈家的馬車完全消失,賴瑾和秦牧兩人方才下轎進了林府。在廳上怒氣衝衝的林如海猝不及防聽到門房的稟報,一時間還有些愣神。站在旁邊的林府管家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瑾公子和姑爺既然登門造訪。您看我要不要吩咐廚房……”林如海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接口說道:“叫廚房做一桌子好的席麵。老爺我要款待貴客。”林府管家聞言,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賴瑾和秦牧被林府下人客客氣氣的迎到了花廳上。林如海居然站在門外等候。瞧見兩人的身影,上前一步。向秦牧開口說道:“子野能在此時登門,林某感激不儘。這次的事情,是我們林家對不住你們秦家。”秦牧溫潤一笑,開口說道:“林世伯多慮了。這件事情不過是個意外,之前也是我們秦家太過衝動了。”這麼說兩家的婚事還有救?林如海眼前一亮,立刻拽著秦牧的手進了大廳,口中不忘說道:“子野能這麼想就是最好不過的。子野放心,這件事情世伯一定會給你個交代。”姿態如此謙卑,可憐天下父母心。賴瑾歎息一聲,不免想到了自己遠在江南的父母雙親。林如海看著賴瑾,有片刻遲疑。賴瑾開口問道:“林伯父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就是了。”林如海其實是想讓賴瑾去勸勸林黛玉。隻是這個檔口正是風聲最緊的時候,他又有些不好開口。不免想到早逝的賈敏。心想要是這會子賈敏還活著,定然能體貼勸慰林黛玉,自己一個男人,能做到的終究有限。好在秦牧不被怒氣衝昏頭腦的時候也是個善解人意的。當即開口笑道:“此番前來,子野有一個不情之請,實在不好開口。”林如海立刻說道:“世侄有話但說無法。”秦牧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並一隻上好的白玉鐲子遞給林如海,開口笑道:“子野想求世伯將此物與此信交給林姑娘。”林如海有些遲疑,不知道這封信裡寫的是什麼。秦牧開口笑道:“這個鐲子是我們秦家的傳家之寶。當年我太祖母傳給我的祖母,我的祖母又傳給我的娘親。如今我的娘親囑咐我把鐲子帶過來,希望能交給林姑娘。”林如海心下大喜,當下也顧不得什麼旁的。立刻說道:“既然如此,有勞世侄以及親家費心了。”說著,便叫過一個小丫頭子將書信和鐲子送給後宅的林黛玉。小丫頭低聲應了,轉身而去。順著抄手遊廊一路行至內宅林黛玉的閨房。彼時林黛玉蓬頭垢麵的歪在床榻之上,目光呆呆的望著床前正燃燒的火盆兒,形如槁木。那些被她珍藏許久的從榮國府帶來的細小東西一點一點的被扔進火盆中,燒成灰燼。林黛玉隻覺得自己的心自己的人也被一點點的燒沒了。一旁大丫頭雪雁哭著說道:“姑娘就吃點兒東西吧。已經兩天兩夜了,您滴水未進。您不吃東西怎麼吃藥,這麼下去您撐不了的。奴婢求求您了,姑娘您就吃點兒吧?”“心都死了,還吃湯藥做什麼?”林黛玉緩緩開口,低聲說道:“我現在隻有死了,方才一了百了。”“那姑娘哭一場也好。大夫說了,隻要姑娘能哭出聲來,這才顆晶瑩的淚水自眼眶中滾落,將寫滿字跡的宣紙暈成一團一團的。枯枯忍著許久的林黛玉終於忍不住的落下淚來。與此同時,看戲不怕台高的乾元帝在大明宮中長笑出聲,搖頭歎道:“正愁功勳世家與寒門清流之間的嫌隙不夠深,這榮國府的二太太就鬨出這麼一出來。真是天助我也。”太子殿下站在一旁,淡然笑道:“父皇若是將此事掀開,一來拉攏了以林家和秦家為首的書香清貴;二來分離了功勳世家與寒門清流之間的關係;三來又可以示恩與賴瑾,四來又能打消了王家與賴家結盟的心思,讓他從此以後更死心塌地的跟著父皇,真可謂是一舉數得。”乾元帝聞言,挑眉笑道:“既然如此,就照皇兒說的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