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火蝗每一個晝夜間,晨時的那一抹微光,透過黑壓壓的那重重黑幕時,總是最美的時刻,華光溫馨,旭日由東放緩緩升起。那一刻,才真的可以讓世人忘記煩惱,也能讓人世人明白,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美不勝收;但唯一掃興的是,或許,現在雲中城內外的人,對於這樣的美景,已經,大概都沒有心思去看了吧;又或者,即便是想去領略,但在此時大雨瓢潑下,能看到什麼,那也是未知數了……無論如何,新的一天,還是來臨了;而這一天,絕對是可以載如雲中名冊的一日,決戰的號角,也終於響起。淩晨三刻,就在陰沉沉的天空下,此刻的雲中城外三十裡處,正有一路人馬晝夜急行,風塵仆仆的往雲中而來。這一小隊人馬裡的人,各個在困倦的臉上,也能看到疲憊的又興奮的神情,而破破爛爛的衣著,血跡斑斑的鞋襪,這一切都可見這一隻正冒雨行軍趕路的軍士們,是如何的充滿了日夜兼程的風霜勞碌……這一隊蜿蜒的人馬,人數不是很多,但是卻可以看的出,各個都是英勇善戰的漢子;而就在陰霾的天空下,他們身後,那些馬拉的戰車上麵,厚厚包裹在布中的龐然大物,高高突起的輪廓,雖然是裹的嚴嚴實實的,但是隱約依稀還是可見大致形狀!——裡麵,到底,是什麼呢?沒有多餘的心思,原本經過長途跋涉,應該勞累不堪的隊伍,此時兵卒們現在的臉上,也已經慢慢露出狂喜的神色:這一路趕下來,不眠不休,此刻終於眼看著目的地在望。這叫他們又怎麼會不開心,又怎麼能不狂喜呢?破曉時分,在李懷仙叛軍的帥帳之內,李懷仙一身青袍,正襟危坐,大有一派儒將之風,而就在他手中地,那就是在用棉布輕拭著。跟隨自己出征多年的寒鋒寶劍了。這一夜,李懷仙可說是幾乎徹夜未眠:隨著探馬每隔半個時辰的一次稟報,此刻,後路隊伍隻在營外數步之遙,而隨著後方部隊的來臨,那麼期盼以久的大戰勢必一觸即發;而同樣的,隨著戰事的臨近,那麼。此戰的結果,究竟是建功立業,還是馬革裹屍,那麼也就看今日見分曉了。“唉,”在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李懷仙不禁想起,自己自接到史思民的使者後,自己為這次行動,做的所有準備。而那個計劃,就早已經在慢慢成形了!雲中易守難攻,依仗天險,城外的護城河,城牆的青石基,無疑是固若金湯。這兩日試探攻城的經驗也在告訴李懷仙,這樣的城池,這樣的帥將。相加在一起實在是非常地棘手;想他李懷仙十八歲入伍從軍,到今日可謂是身經大小戰役過百上千場,此戰麵對的敵人也的確算得上是平生最大的考驗了。心裡是這樣想著,嘴角也是這樣的苦笑著,一瞬間,李懷仙忽然腦海中又閃過,初次交鋒時地場景,想起那個現在被人譽為唐廷第一智將的年輕人:木臨風;再想起他手下眾人的種種不凡。想起他那非比尋常。異於常人的氣度,淡淡地一笑。手中的寶劍卻忽然一轉,冷冽的劍壁寒光不禁映襯出一個戎馬半生,卻懷才不遇的憔悴顏容……望著自己沉穩的眼神,卻感到不甚豁達的胸襟,此刻,李懷仙也隻能感歎自己廉頗老已了。自古本有“劍雖斷,鋒芒未殘”之說,但是,誰又能“給我他朝試神鋒”呢?或許,這一戰,真的是自己最後一戰了吧,自己,實在是已經膩煩了……是成是敗,是生是死,也都看這一次了。——雲中,僵持到今日也該是做個了結的時候了!就在這時,外頭,有人適時地一聲通報:“大人,本部的後續部隊已經到了!”李懷仙拍案而起,目光閃動,仿佛是一下子被激起了豪情壯誌一般,大聲笑道:“來得這麼快,好!”外頭整齊劃一的押運隊伍,雖然是在瓢潑的大雨中,但是也照樣站的像標槍也似的直,張張被雨水浸透的臉上,疲憊中隱透欣慰:終於趕來了啊!“大家都辛苦了!”李懷仙看著這些辛勞的軍士們地目光幾分讚許,有了這批東西地抵達,這次決戰成功的把握也多了幾分……有道是說:驕兵必須敗。李懷仙雖然不驕傲,但是,同意地,他也絕對不會沒有信心;任憑他是誰,此刻,李懷仙也絕對有把握一擊得手,一鼓作氣,攻下雲中……“這次押運的將官何在!”雖然感到勝卷在握,但是現在李懷仙的臉上還是顯得很是嚴峻,一絲不苟。“屬下在此!一切都已按大人的吩咐準備妥當。”隊伍中一位中年的將領聞言跨步出來,拱手道。說完,打了個手勢,就見旁邊的十來個兵卒一下子,“呼”的一聲拉開了那層層包裹的油布。幾十輛原本用來運送的押糧的大車上,那些龐然大物,也終於顯現了真容。包括李懷仙在內的一乾眾將士隻覺得眼前一亮,對於這期待已久的東西,現在陡然出現在眼前,他們除了喜悅,真的沒什麼好表示的了!高八尺,寬兩尺,威武不可一世的巍然聳立在所有人麵前,磐石大小的鬥狀發射器,用精密的機簧固定在下頭四方方的基底上,接連同下麵的大車,數次鍛造拉壓的巨型彈簧,與臨風的八百步重奴有這異曲同工之妙;而顯然都是經過特殊設計的,更可以多角度的旋轉,另配有裝彈孔,引線,布料、火油……看著、看著,眾人的眼光不禁由驚變喜,再由喜變作興奮——此戰雲中可定矣。滿意看到眾人的反應,先前那名被李懷仙點名的將士。親自爬上一輛車,手指著這構造奇特的東西開始了講解:“大人請看,這裡鬥盤用來裝載彈藥,最多可承載百十斤的巨石,隻要按下拉繩,扣斷巨型鋼絲,拉力巨大的機簧就可自行發射,隻要動作夠快。一連可以數發,威力駭人。但是此器地弊端就是因為體積巨大,不易瞄準。不過,經過我部急訓,此刻已能大致上不偏離目標了!”李懷仙靜靜聽完,這個向來沉穩的將才,到此刻依然能保持聲色不外露,不過。目中的欣喜倒是再難掩飾的了。這個相貌平平的將領,在這方麵的確是很有本事。當日,在李懷仙下令研造“火蝗”之時,很多大膽的設計構想,就是這位。到現在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在入伍前就精通魯班之術地突厥人提出來的。靈感來源自,西域大食(阿拉伯)部落的一種投擲石頭的攻城武器,同樣的原理。經過改良,竟然有現在這樣的威力。不得不說,這是一次創舉啊!眾人的情緒,仿佛也因這樣一件必將因此一戰而聞名於世的武器地誕生而躁動起來。李懷仙四麵環顧,知道時機終於成熟,“吩咐火頭軍立即做飯,吃過後就立即開拔,看我軍怎麼蕩平他雲中城池!”“蕩平他雲中城池”。“蕩平他雲中城池”。軍令傳出,眾軍高呼,這一戰已經拖延的太久了,久到原本積聚的力量早已迫不及待的要爆發。當日初戰的傷亡,折損兵將地仇恨,橫掃萬裡的壯誌都將在今日定出分曉!第四日清晨,雲中城頭。魏雲冷靜的看著城外密密麻麻的李懷仙軍隊,雖然早已經接到軍師“金澤”地預先的告誡。也知道決戰就在這幾日間。但真看到眼前這樣的場麵,還是忍不住震驚的。雖然不可能全部都壓上城頭。但是敵人那數以萬計的兵馬,所造成的兵臨城下的壓迫感,還是像巋然的山丘重重壓了下來;青灰地鎧甲,整然有序的隊列,另有排排的戰車上的龐然巨物。一切的一切都是對這位年青將領以及數萬大同男兒的巨大考驗。“將軍,現在兵臨城下,我們該怎麼辦?”在身旁的副將的詢問聲中,魏雲咬牙,“給我守住,傳令城中將士全力死守,務必給木將軍地計劃多爭取時間!”“是!”極目望去,敵方軍隊中地青甲將軍麵上浮現出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抬手一揮。大車上地龐然巨物轟然轉動:上彈藥,點火,拉引線一係列的動作熟練而迅捷。一時間陰霾的天空中,數以百記的火球夾帶著淩厲的風聲從天而降。轟然的砸向青石的城牆,轟轟之聲不絕於耳,大地仿佛都在顫動中。隻瞬間的工夫,城頭上木建築的架台被擊中的瞬間呼的一聲燃起火來,無數的碎石崩裂開來,擊中近側的士卒。鮮血飛濺處已有數十人倒地。“媽的,這是什麼鬼東西!”看到鮮血已經開始眼紅的魏雲,怒視著憑空而降落的火球。天空中的瓢潑大雨下,那些燃燒著的石塊火勢依然不減,數量之多有如飛蝗,席卷了數百將士的生命。“不要亂,誰敢擅離職守,殺無赦!”“快!都給我架高盾牌,檔住!”“弓箭手準備,架起八百裡重奴,瞄準車上的人,給我射!”數聲號令後,眾將士拚命的發起反抗。隻是那火球數量又多,來頭又猛,憑空而降落,又怎麼抵擋得了,另外詭異以及匪夷所思的是,火在雨水中居然還在繼續燃燒著!魏雲等部一時間陷入困境。城外李懷仙部,火蝗戰術一舉得手,又發動了另一輪的攻城大舉。重騎輕騎分彆從城外突進,抵製來自雲中的箭弩威脅;弓箭手更是憑借著火蝗的掩護,紛紛射向城牆上守衛的大同軍士;步兵隨後在護城河外搭建起渡河的架橋,這一切都因為有了庇護而進行的有條不紊而又迅捷非常。魏雲在城頭縱觀全局,心中焦急萬分卻也無暇分身去應付。城頭上忙著救火施救已經忙成一團,有限的弓弩又要應付下麵漸行逼近的騎兵和忙著渡河的步卒,還要分射操控火蝗戰車地敵軍,早已是應接不暇。“快去通知木將軍,情況危機!”遣了一個親隨前去報信。魏雲幾乎已是雙目儘赤了。雲中城外青石的城牆下頭,率先渡過河的敵軍已經豎起了攀牆的雲梯。螞蟻的般的敵軍自下頭一點的逼近,魏雲搶過一柄弓箭,接連射殺幾人。回目四顧,四周守城的將士也都在奮力阻擊。眾將被雨水血水混成一片地臉孔幾近瘋狂,或是開弓,或是揮刀,斬落的敵軍的殘肢斷臂自高高的城牆上跌落下去。血霧飄散開來,卻更激發了下頭敵軍的狠勁。問題還不止這些。自攻城開始就一刻不停的火蝗飛石,不停在城頭上隕落,高一些的建築早已經被完全摧毀,四處火星四濺,每隔片刻就有大同的男兒被這些該死地碎石擊中倒地。雙方的兵力原本懸殊,原先仗著雲中城天險拉開的差距在火蝗攻勢下一點點縮小,戰勢發展到現在。魏雲當真是沒占到一點便宜。能堅守到現在,也多虧了大同軍士的勇猛與臨風禦下有方的威嚴。這些浴血奮戰中地士卒們此刻心中也許隻有一個信念在支持:守住,一定要為木將軍的計劃爭取更多的時間!城內,雲中城府,臨風住處。早在通知的兵卒到來前。臨風就已經覺察到事態地不妙了。火蝗那樣猛烈的攻勢,不但是城頭,就連城中都受到了不可避免的受到流彈的波及。雲中城內,靠近城門的一些房屋。不可避免的受到倒塌崩裂的厄運,受驚的百姓四散逃竄。那些原本在暴雨中就搖搖欲墜地民居這刻更是慘不忍睹。斷壁殘垣下頭壓著的來不及逃離的百姓的屍體,血跡被雨水衝刷著,瞬間淡去,四下一片失去親人的百姓的哭嚎聲與求救聲。“分隊人馬去幫他們清理,看看還有沒有能救的!”咬緊牙,看到這樣的場麵地臨風,匆匆拋下一句話。冰冷地雨水衝刷著他鐵青的臉,前方城頭慘烈地戰況已經隱約可見。身後跟著的數騎軍士也都是一臉的凝重悲戚。這個李懷仙當真是平生所遇第一勁敵,竟能將自出道以來就百戰不殆的臨風逼到這般田地!“木將軍!將軍來了!”原本勉力苦苦支撐的眾軍士們在看到臨風身影的瞬間都不由得自內心深處發出最熱烈的呼聲!在他們心中,凡是有臨風在的地方,就不會打敗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就是他的象征以及榮譽,在他們心中。臨風就是神!看著這一張張惶恐但又從滿了不屈的臉。臨風隻覺得心頭熱血沸騰,“大家都是好樣的。守得很好。這樣就可以了,不要亂,也一定不能讓他們攻上城池,因為我們,——是戰無不勝的!”“兄弟們,上啊!”“將軍來了,衝啊!”臨風隻是高聲一呼,軍中守城的兵卒們士氣就成幾何倍數上升,仿佛給這些浴血奮戰的男兒們又重新注入了無限的勇氣,原本疲軟不堪的臂膀仿佛又重新蓄滿了氣力,正又有一名敵人堪堪要爬上城牆,卻在最危機的時刻被守城的士卒又一次斬落了首級。“好!”臨風又一聲讚歎,眾軍受到鼓舞,一時氣勢大增,場麵頓時被控製了下來。臨風回轉了身,強忍住目中熱淚。現在,就在他站立的這一尺餘見方的地方就倒斃了幾俱大同軍的屍體,整個城頭幾被敵軍或我軍的屍體充盈。這是何其慘烈的場麵,可是這群大同的男兒們卻隻因這樣簡單的一聲讚歎,又一次次的奮不顧身的投入激烈的戰鬥中,沒有一個人膽怯,沒有一個人退縮,更沒有一個人呼痛、畏死!“格老子的!好,都是保家衛國的好男兒”。臨風與全身血跡的魏雲的眼神偶一交彙就各自發出心底最深的讚歎與感激。臨風帶來支援的數萬城後軍隊,適時的緩解了守城軍的壓力。戰況發展到現在除了死守似乎已經彆無他法。魏雲看向臨風地眼神一絲愧疚,為了有負臨風的重托更是為了戰死的數萬名將士。“你若是真不想他們死的冤枉就更要守住,這城中已有多少失去親人的百姓?”緊緊握住魏雲的顫動的肩膀,臨風幾乎是一字一頓。將帥是一支隊伍的靈魂,整個軍隊地士氣是高昂還是低靡爛都取決於有什麼樣的將帥。臨風無疑就是一個出色的將領,可以說平日建立的威信。禦下的嚴謹,人格的魅力,都讓他在軍士們的心中起了靈魂的作用。“不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臨風看著城下湧現地越來越多的敵軍,這樣下去總有力竭的時候,而且若不儘快取回先機,眾將的士氣也會大大受損。身旁的恩達正揮舞著大刀拚命斬殺竄上城頭地敵軍。這恩達確是名猛將,自打他鐵塔一樣屹立在城頭起。四下眾軍士們都覺得輕鬆好多。這人刀法既狠,力氣又大,穩穩立在那裡,真是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隻是郝平就不一樣了,從上了城頭見到那些可惡的火蝗大石的攻勢後,就呆楞當場,凝眉苦思。臨風一連喚了他數聲也不見他應。轟的一聲巨響中。就聽得有人喚了聲“當心!”郝平被來人一下子撞到了地上,這一驚非同小可,猛地回過神來,就見臨風震怒地神情:“大敵當前,你瘋了嗎?信不信我砍了你!”“將軍恕罪!屬下隻是終於弄明白了。那燃燒的是什麼東西!”郝平嘴裡雖說著告罪的話,可是神情卻是狂喜,他忽然想到一個更好的計劃:“昨日商討之事我已經有辦法了!”“昨天?”臨風露出疑惑的神情。“是的,就是昨天!那時。我們不是說到,要開溝引水,並要設法放出洪水製敵,原先的設想可用沙包裝滿泥沙,需要放水之時,另遣人去割斷沙包縫合線,待泥沙流儘,自可引來滔滔洪水……這樣一來。去割解沙袋的人,一定有生命危險;而且,大人你也看到了,叛軍已經占據了先機,假如按照我們現在挖壕溝裝填沙土地進度,或許根本就是死路一條;如果按照現在小的看到敵方的火彈攻勢倒是另想到一良計!”“大人請看,他們用的這油就是軍中常用來雨天巡邏時,在水裡也不容易煙滅的火油。這一種油。早平時是固體的。到了用的時候,加熱的話才會熔。黏附性強,遇到水就會浮在水表,但是照樣燃燒。——現在我們可以用熔化了地火油包裹碎石樹葉,待其凝固成形,再填塞於所挖水溝中。隻需掐算好時間,在水流衝刷下,因混有泥沙渣質,固體火油一定會因為縫隙不段被衝擊而適時地化開;我軍所引之洪水,就可如猛虎出押直搗李懷仙大營。——而且去掉挖掘的時間,那樣地話明天就能準備好沙包了。”“好辦法!”臨風聽得擊掌連連,再深深凝目遠處李懷仙盤踞的大軍,目光閃動間,作了個關乎這仗勝敗的決定。“逞扈,你領兩千兵馬出城,一切按計行事,明日開溝挖渠,引洪克敵!恩達,我命你帶八千騎兵,明日掩護逞扈出城。你們兩人現在身負成敗重任,務必小心謹慎!”接到軍令的二人,相互對視一眼,又齊齊將目光轉向木臨風,同時恭聲道:“遵命!”對於臨風的派遣,他們都覺得肩上適時壓上了千均重擔。此戰的勝負,此城的命運,城中數百萬百姓的性命身家,還有大同軍好不容易用無數次戰鬥,流了無數血淚建立起來的威嚴都與他二人的成敗與否惜惜相關起來。此刻,臨風注視著他二人眼神中濃濃的仰仗和信任。以及臨風對他二人的看重提攜,早使他二人心中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不二勇氣。這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沒有理由不讓他們心甘情願為之肝腦塗地,舍生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