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前半輩子(二)(1 / 1)

青雀歌 春溫一笑 3104 字 2個月前

就算真的是“人到七十古來稀”,七十歲的壽命難得,五六十歲總要有吧?前半輩子,怎麼著也得二三十歲,成親生子,有家有室。就憑你,根本還是個小丫頭呢,居然好意思說什麼前半輩子、後半輩子,笑死人了。    張祜原本是沉浸在青雀的悲傷之中,沒注意到她的措詞。師娘這麼一問,張祜也回過味兒來了,不厚道的偷樂,“前半輩子?小青雀,你才多大。”    青雀看看師娘,看看張祜,靈動的大眼睛轉了又轉,心虛的笑起來。    這晚的飯桌上,師爹語重心長告訴青雀,“師爹前半輩子最值得驕傲自豪的事,一件是收了你做徒弟,一件是有了林嘯天這調皮兒子。”師娘大為詫異,“怎麼,竟不是能娶我這樣的絕代佳人為妻?”    師爹紅了臉,一座粲然。    林嘯天端端正正的坐著,不苟言笑,一本正經,“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覺間我已六歲了。回首我的前半輩子,下過水,上過樹,曾經頑皮淘氣過,也曾經聽話乖巧過……”    師爹、師娘和張祜都覺可樂,青雀不懷好意的瞅著林嘯天,皮笑肉不笑,“好弟弟,你可真講義氣啊。”林嘯天忽覺得背上涼颼颼的,不再高談闊論,埋頭喝粥。    師爹、師娘和張祜更樂嗬了,笑的肚子疼。    這笑話林嘯天記了許久,接下來的日子裡,隻要和青雀吵了架,他便會板起小臉,“驀然回首,我這前半輩子……”    青雀撫額。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時失言,也是千古恨!林嘯天侃侃而談,她大喝一聲撲過去,“手底下見真章!”林嘯天一邊出手還招,一邊抱怨,“姐,鬥口歸鬥口,動手歸動手,不能瞎攙和!”鬥口落了下風就轉為動手,姐姐太沒風度啦。    青雀洋洋得意,“什麼鬥口歸鬥口動手歸動手,誰拳頭硬誰說了算,懂不懂?”口中教訓著,手腳不停,林嘯天忙於招架,連回話的功夫也勻不出來。    他倆打的熱鬨,師爹師娘在旁閒閒坐著,或是評頭論足,或是出言指點。林嘯天大為氣憤,打完架之後,跑到爹娘麵前提抗議,“爹娘偏心姐姐!”    師爹很溫和,“兒子,姐姐是女孩兒,家人不向著她,誰向著她?”師娘嫵媚的丹鳳眼中滿是驚奇,“姐姐,不就是用來欺負弟弟的麼?”林嘯天氣結,撲到她懷裡,扭股糖似的扭來扭去,跟她不依。    青雀笑嘻嘻撲過去爭寵,師娘一手攬著一個,很耐心的親熱了半天。    “她看著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心最細了。”青雀心中感動,“若放到平時,她早一臉嫌棄的把我和林嘯天推開,讓我倆一邊兒涼快去了。她,分明是知道我心緒欠佳,特意哄著我玩。”    青雀依戀的貼在師娘胸口,心裡暖融融的。林嘯天有樣學樣,小腦袋也貼到另一邊,乖巧的很。師娘溫柔愛撫著他們,嗔怪道:“你倆都是半大孩子了,還這般纏人。”兩個腦袋不約而同的在她懷裡拱了拱,更粘乎了。    鄧之屏差人到祁宅遞過貼子,青雀命人原貼送回,並不和她見麵。鄧之屏要說什麼、要做什麼真是拿手指頭想也能想到,見麵無益。    薛揚和青雀一道出去遊玩過,也和青雀一道去晉王府看望過莫二郎一家。薛揚和青雀的相貌有幾分相像,性子又活潑的很,莫二郎一家人愛屋及烏,都很喜歡她。    “姐姐,你養父養母在晉王府很受看重呢。”薛揚悄悄問青雀,“王府的宮女太監,對他們都是畢恭畢敬的。晉王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對你養父這樣的莊戶人家都這般優待。他待人都是這樣麼?”    “當然不是啦,隻有我!”青雀神氣的吹牛,“我是他救命恩人,知道不?故此他對我與眾不同,但凡和我沾邊兒的人或事,都會格外重視。”    薛揚撅起小嘴,“姐姐你功夫真是太高強了,我羨慕的要死。像我,功夫一點不會,連自保都不能,當然更不可能搭救晉王殿下了。姐姐這樣的功勞和優遇,我這輩子也不會有。”    青雀嘻嘻笑起來,清亮的杏眼中滿是淘氣之色。小阿揚你有所不知,搭救阿原那小子,其實是用不著武功高強的。他自己會揮動腰刀劃袖子!劃的很準!    莫二郎一家住在一個獨立的院子中,有自己的小廚房,每天有專人送來新鮮菜蔬。祁氏見青雀來了,親自下廚燉了肉,青雀吃的眉花眼笑,大呼過癮。    青苗、青樹、青林也吃的很開心,薛揚饒有興致的看著他們,不怎麼動筷子。姐姐的養父養母看著倒是憨厚老實,不過這肉燉的……好不好吃的先不說,樣子先就不好看。飯食,怎麼著也要色香味俱全吧。    “好香。”一名身穿墨色繡盤龍紋錦袍的少年站在門口,嘴角噙著淺淺笑意,“我離的大老遠便聞著香味了,故此不請自來。”    “王爺來了,快坐。”莫二郎和祁氏熱情的招呼阿原坐下,祁氏親手替他添了杯碟碗筷,“趁熱吃,彆客氣。”    薛揚目瞪口呆。晉王來了,這家人不過是很隨意的讓了讓,然後便齊齊坐下來大吃特吃?這……這不合規矩,不合禮儀啊。    晉王不緊不慢的吃著,優雅細致,舉止得體。薛揚正好坐在他對麵,不由得看呆了。他生的真是美麗,連吃飯的樣子都這麼好看!    莫二郎是農夫,祁氏是農婦,他和這樣的人同桌共食,竟然坦然自若,絲毫不以為異。平易近人,半分沒有架子,晉王殿下你真是太難得啦。薛揚癡癡想著,小臉兒有些發燙。    青雀彆的都顧不上,埋頭苦吃,大快朵頤,“娘,您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吃過癮後,拿過雪白的布手巾擦拭過嘴角,對著祁氏連連稱讚。    祁氏替她掠掠鬢發,有些過意不去的悄悄看了眼薛揚,“妞妞,你妹妹沒怎麼動筷子,肯定沒吃好。”青雀不在意的笑笑,“等會兒我帶她去太白樓,她愛吃那裡的菜色。”祁氏忙點頭,“好啊。”妞妞的妹妹來了,連飯都沒吃好,這可不成,太失禮了。    她倆說著話的功夫,阿原也吃好了。漱口,淨手,彬彬有禮的衝祁氏道謝,“莫伯母,叼擾您了。您燒的菜實在美味,我百吃不厭。”    祁氏笑道:“客氣啥?想吃就過來,天天給你做。”阿原轉過頭看著青雀,才想要炫耀炫耀,卻見她淘氣的笑著,大搖其頭,“不成!我還不能天天吃呢,哪能輪著他?”    “你太不好客了。”阿原抱怨,“你是橫刀立馬的大將軍,怎能如此小家子氣?”青雀一臉調皮,“頭可斷,血可流,我娘燉的肉不能天天給你吃!”逗的眾人都樂。    “我有話跟你說。”阿原低聲告訴青雀。    “我也有話跟你說。”青雀嘻嘻一笑,“咱倆心有靈犀啊。”    阿原心中一動,臉紅了。青雀笑著站起身,“爹,娘,四哥是貴客,我陪他到院子裡走走。”莫二郎、祁氏一迭聲答應,青雀衝著弟弟妹妹們笑笑,和阿原並肩走出屋。    “哎,你管管薛大小姐,她好像覬覦我的美色。”阿原很委屈,“一直盯著我看,看的我都害羞了。”    “美色,天生就是給人欣賞的。”青雀安慰他,“否則,豈不是暴殄天物?”    阿原漆黑如墨的雙眸盯著青雀,目光中有孩子氣的委屈,還有不平的控訴,和毫無保留的信任之情。青雀心中忽覺得異常溫暖,當年皇帝要把自己留在宮裡養育,他正是用這目光盯著皇帝,讓皇帝改了心思的啊。    “好了,跟你鬨著玩的。”青雀柔聲道:“阿揚還是個孩子,父母兄長都疼愛縱容她,性子未免過於天真,絲毫不知掩飾自己。你生的好看,誰不喜歡?阿揚隻是比旁人直率些罷了。”    “男人也是有名節的。”阿原莊重說道。    青雀見他神色認真,微微笑起來,“如此,往後我不帶阿揚見你也就是了。阿原,你是親王,她是陽武侯府大小姐,本也不必相見。”    阿原好似長長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才剛剛放鬆些,青雀輕飄飄的一句話,他又緊張起來了。青雀誠懇的跟他商量,“沈複父子即將棄市,沈家婦孺即刻流放,我養父養母便是住在外頭,也沒什麼危險了。阿原,我想在棋盤街置棟小宅子,安頓我爹娘和弟妹。”    “不妥。”阿原溫和反對,“沈複此人陰險狡詐,萬一留有後手呢?咱們豈不被動。況且,往後你或許會有彆的敵人。”    青雀神色一滯。往後或許會有彆的敵人?是的,很可能會有,而且勢力強大,手段卑劣,並不容易對付。    阿原低聲道:“咱倆打小便投緣,很要好。青雀,不管到了什麼時候,我總是跟你在一起的。”    他的聲音清亮中透著柔情,青雀聽到耳中,忽然有些心慌。    這天青雀辭彆莫二郎一家,帶著薛揚到太白樓,叫了一桌子薛揚愛吃的菜肴。薛揚有些悶悶不樂,“姐姐,隻有咱們兩個,好不冷清。”青雀笑咪咪,“我爹我娘不愛出來,青苗、青樹、青林都要溫書,那就隻有咱倆了呀。你若嫌冷清,要不差人回陽武侯府說一聲,把小阿揮帶過來?”    薛揚少氣無力的搖頭,“不用了。”    從太白樓出來,青雀親自把薛揚送到陽武侯府門口,才依依惜彆。青雀沒有提出拜見“姑母”,薛揚也沒有邀請她進去坐坐。    青雀回到祁宅,納悶的想著,“一個是同父異母的妹妹,一個是同母異父的妹妹,為什麼同父異母的那個我半分不喜歡,同母異父的這個卻總會心生憐惜?我見了鄧之屏並沒什麼,見了阿揚,心就很軟。若是拒絕鄧之屏,根本覺得就是理所當然;可拒絕了阿揚,卻是萬分不舍。”    大概在我心裡,娘還是比爹親近吧。青雀幽幽歎了口氣,心中頗覺悵惘。    青雀言出必踐,果然暗中設法保住已經出家的沈茗,使他免遭刑部、大理寺拘捕。至於其餘的沈家人,該棄市的棄市,該流放的流放,沒什麼可說的。    沈家婦孺被軍士押解出京的時候,沈茉病倒在床,並沒有出麵相送。鄧之屏雖是心中牽掛,也沒敢拋頭露麵,隻命侍女送去了三百兩銀子——一半給曾氏防身,一半打點了押解的軍士。    曾氏已經蒼老的不像樣,她的兒媳婦們、孫子孫女們也是衣衫襤褸,麵容憔悴。這麼一撥人被盔甲鮮明的軍士押著,淒淒惶惶的上了路,路人都表示同情,“可憐啊。”    知道詳情之後,卻紛紛唾棄,“貪汙軍餉,通敵賣國,活該落到這一步!不虧!”“平時過慣錦衣玉食的好日子了吧?花的都是軍餉!”“老天有眼,現世現報!”    沈複父子棄市的那一天,沈茉在病床上吐了血,鄧之屏哭著命人“快請大夫”,慌亂成一團。沈茉死死抓住鄧之屏的手,眼中流出渾濁的淚水,“你外祖父,都是為了我,都是為了我……”    如果不是因為替自己鳴不平,父親本沒有必要出手害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啊。如果沒害那個小女孩兒,沈家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鄧之屏驚恐的捂住沈茉的嘴,低聲哀求,“娘,您彆胡亂說話!外祖父的罪名那麼重,跟您有什麼乾係?”    他不止吃空餉、畏敵避戰,還行刺親王、意圖謀反!您說他全是為了您,這話也太駭人聽聞了。禍從口出,哪怕隻是為了我和翰哥兒,您說話也要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可不敢再這麼胡說八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咱們在鄧家已是舉步維艱,您就彆再……”鄧之屏話說到半中間,掩麵而泣。    沈茉無聲的痛哭著,眼淚流成了河。父親,哥哥,你們全是被我害死的,我對不住你們,對不住沈家。我就是死了,也沒臉到地下見你們呀。    菜市口,監斬官令牌落地,劊子手高高舉起沉重的鬼頭刀,猛的劈落!鬼頭刀鋒利無比,斬金切玉,刀頭落下,人頭落地。    青雀靜靜站在巷口,望著眼前這殘忍血腥的一幕。同樣是流血,同樣是死去,血染征袍、戰死沙場是光榮,在菜市口被砍頭,卻是恥辱。沈複,這是你應得的下場。    張祜站在她身邊,輕聲勸她,“青雀,回罷。”見她呆呆的站著不動,忍不住牽住她的小手,要帶她離開這彌漫著血腥殺氣的地方。    “不必勞煩祜哥哥。”清亮的男子聲音響起。    張祜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晉王青衣青帽站在麵前,打扮的好似平民模樣,正冷冷看著自己。    “她小時候,我常這般拉著她。”張祜迎上晉王的目光,聲音緩慢而清晰。    “她已不是小姑娘了。”晉王毫不退讓,“多謝祜哥哥對她的照看。不過,小時候的事,請祜哥哥忘了吧。”    張祜咪起眼睛,“請問,賈家小姐在宮中如何了?”皇帝陛下早已為你擇配,宮裡現放著個賈淑寧,你有什麼資格招惹青雀?    晉王嗤之以鼻,“賈氏如何,與我何乾。祜哥哥,我母親喜歡青雀,拿當她親閨女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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