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空氣中還帶著一絲夜晚的涼意。林南要回宮了,老太太吩咐下人準備了些東西,可林南什麼也沒帶,隻帶了一個春哥兒就離開了靖北伯府。兩人出了古石街,走著走著,春哥兒忽地發覺有些不對,詫異地問道:“堂少爺,您不是回宮裡?若是回宮裡……這道兒走得可有些岔了……”“哦。”林南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接著問道:“春哥兒,往日都說你對四九城裡特彆熟,今日我倒要問問你……這京城裡頭,哪的臭豆腐賣得好?”“呃?”春哥兒一愣,接著眉頭緊了起來,臉色有些發苦:“堂……堂少爺,您想……想吃那東西?”“啊!”林南若無其事地答了。“最近總是聽人說京城的臭豆腐怎麼怎麼好吃,一直沒有嘗過,左右現在也沒什麼事兒,就先不急著回宮,你既然對京城熟,那咱們就去嘗嘗。”說著,林南奇怪地看了春哥兒一眼,說道:“怎麼?”“沒……沒什麼,那……咱們就去……”春哥兒扁了扁嘴,有些猶豫,說道:“堂少爺,小的實話實說,雖說小的是在四九城長大的,可這京城裡的臭豆腐……小的還真沒吃過……”見林南詫異地看向他,春哥兒一咧嘴:“嘿,不瞞堂少爺,小的實在是……實在是受不了那個味兒。不過堂少爺既然問了,這賣臭豆腐的地方小的還是知道的。南城的十字坊,東城的老甘家,還有大石橋的大鹵攤子,這幾個都是京師有名的,也是賣得最好的幾家作坊了。”“哦,那……”林南聽完了有些猶豫,問道:“這幾個作坊裡,哪家做得最好吃?呃……你可曾聽人說過?”“嘿嘿,堂少爺這可問著了。”春哥兒一樂,說道:“堂少爺有所不知,咱們林府裡頭的二管事老陳,就是個特彆好這口兒的,有事兒沒事兒經常聽他說起這些東西。堂少爺方才問的是哪家賣的好,那小的就知道這幾家。不過……”春哥兒又道:“若是說哪家做得最好吃,這小的可說不準了。幾年以前老陳總吃南城十字坊的臭豆腐,後來他說十字坊的變了味兒,改吃老甘家的了。可是去年秋上的時候,他又不吃大鹵攤子的了,說有個地方做得更好吃,味道也更足。這地方似乎不大有名,容小的想想……嗯……噢!對,好像那地方在葫蘆胡同!”“葫蘆胡同?”林南聽了這名字覺得有些怪異。“是,堂少爺,您看咱們是……”“好,既然老陳說那的臭豆腐好吃,那咱們就去看看。帶路吧!”“好叻!”春哥兒一聽,頓時如釋重負,一邊在頭前走著,一邊嘴裡不閒著。“堂少爺覺得那地方名字怪吧?嘿嘿,小的第一聽的時候也覺著有點彆扭。這葫蘆胡同是又窄又長,那一帶住的都是些沒身份的人,胡同裡就一條細腸似的小道,歪歪扭扭的好像一個糖葫蘆,所以就叫葫蘆胡同。有那口齒不靈便的,一說起來倒像是‘糊裡糊塗’,所以後來傳開了,大夥兒就都管那裡叫‘糊裡糊塗’了。”“嗬嗬,糊裡糊塗……”林南笑了:“這麼個叫法兒,那裡住的人豈不是都變糊塗了?還有什麼人愛在那兒住哇。”“嘿,堂少爺可不知道,像那般沒身份兒的人,能有個地方安身立命就知足了,至於叫什麼哪有閒心理會。現下那裡也聚了一些小攤子,有些東西挺便宜,慢慢地也有些興旺的跡象,現在趕他們走估計也沒幾個人會走啦!”“哦……”兩人說說笑笑,不多時來到了葫蘆胡同口子。果如春哥兒所說,從胡同口看起來,這地方倒顯得有些破敗,可沿著彎彎曲曲的小道走進去,裡麵卻彆有洞天。這裡的攤子大多都支在胡同裡的屋簷下麵,或者半山牆的豁口邊上,中間那條道很窄,有的地方幾乎兩個攤位互相一伸手就能拿到對方的東西……不過也正因為這樣,小小的胡同裡除了做買做賣的吆喝聲之外,還多了一絲溫馨和安寧的氣氛。“大叔,向您打聽個去處。”春哥兒向前緊走幾步,朝一個賣貨的中年漢子作了個揖,臉上堆笑問道:“咱們聽說這糊裡糊塗有家臭豆腐做得倍兒香,敢問這家是在哪兒?”“嘿——”這漢子沒有立刻答話,反是衝著對麵那攤子的人嚷嚷開了:“聽見沒,他老羅的臭豆腐現在是越來越紅火啦,兩位小哥兒是慕名而來的?”說著笑了笑:“這糊裡糊塗哇就這麼一條道,想找臭騾子?那你根本不用問,沿著這條道走下去,提鼻子一聞,保證你錯不了!”林南二人聽了,謝過中年漢子繼續往前走,穿過歪歪扭扭的巷道,不多時,果然聞到空氣中有股異樣的香臭。林南聞了還不覺得什麼,春哥兒可有些受不了了,可當著堂少爺的麵又不敢太過表露,隻得繃著臉強忍。此時周圍穿過的人身上都帶著一絲臭豆腐的味道,有些人手裡端著個粗製的小陶碗,正熱火朝天地吃著。二人又往前走了幾步,終於看到個油膩膩的灰布幌子,上麵不知道是用黑炭還是什麼歪歪扭扭寫了一個“羅”字。“唔……”春哥兒吸了一口氣,走到前麵去衝著裡麵喊了一句:“哎,你這兒是賣臭豆腐吧?”裡麵沒人應聲,隻有一個係著圍裙的漢子在背對著他們忙活。春哥又問了一句:“哎,這人呢?”話音未落,就聽裡麵那漢子哼了一聲:“問個屁,你長那鼻子是乾啥的?沒聞著這豆腐味兒?”“你……”春哥兒一聽回頭瞄了林南一眼,臉上有些發急。“你怎麼說話呢?你就是店家?哼哼,這京城裡轉了個遍,就沒見過你這麼做生意的!”“咋了?”漢子轉過身來,一張臉紅裡透黑,硬邦邦地說道:“愛買不買,不買就走!俺這破地方,不敢留貴客!”“嘿——”春哥兒還想說什麼,林南一擺手把他攔住了,這時候就聽旁邊一個圓臉的胖子笑道:“嘿,看見沒,這臭騾子又犯毛病了。我說二位,第一次來吧?嘿嘿,甭理他,就那臭德行!要不能叫‘臭騾子’麼?”“用你多事兒!”老羅橫了那胖子一眼。“嗨嗨嗨!”胖子轉頭衝林南笑道:“瞧見沒?就是一頭倔騾子!人都說和氣生財,就真沒見過他這樣的。可您還彆說,這臭騾子的豆腐做得還就是好,脾氣是大了點,這臭豆腐卻還真沒少賣了,不少回頭客兒呢!”林南笑著衝胖子點點頭,伸手將春哥兒拉了回來,自己上前看了看那黑臉漢子,說道:“我們是慕名而來,特意來嘗嘗羅師傅做的臭豆腐,若是好吃,以後還會常來光顧。敢問羅師傅的豆腐……怎麼賣呀?”黑臉漢子依舊是那副硬邦邦的口氣:“兩文錢一碗,要多少?”林南不以為意,答道:“先給我們來兩碗……”說到這兒林南忽地想起春哥兒,略一猶豫卻發現那漢子的臉似乎更黑了些,於是忙道:“呃……就來兩碗吧!”黑臉漢子也沒言語,轉身走了進去,沒一會兒工夫,油炸的聲音響了起來。“哎?”林南一愣:“還得過油?”“嗨!”旁邊那胖子攤主又接過話茬兒去:“看來公子真是不知道,這老羅祖上是南方人,流落到京城,開始賣起了臭豆腐。當時他們賣的臭豆腐是南邊的做法,就是那種黑不溜秋的,臭味兒要比北方的臭豆腐輕一些,但香味要濃一點兒。到了老羅這一輩兒,彆看脾氣倔了點,可腦子卻好使,他把南北兩邊的臭豆腐做法融合到一塊兒,這做出來的東西,又臭又香,還發明了很多吃法。過了油的臭豆腐片,加上點作料和濃湯,外脆裡嫩,濃香可口,比旁人家的好吃多了!”“哦……”林南這才恍然,看來府中那位陳管事還真是個嘴刁的人,這地方不知道是怎麼找到的。此時黑臉漢子老羅端了兩個陶碗走了出來,上麵放著兩雙筷子。林南接了過來,看了看春哥兒,歎了口氣,轉身遞給旁邊那位胖子:“多謝您了,來,吃一碗!”那胖子推辭了幾句,見林南盛意拳拳,忙接過去,兩個人忙不迭吃了起來。風卷殘雲之後,林南額角上也冒了些細汗。果然如胖子所說,這老羅的臭豆腐還真是好吃!林南衝著春哥兒一努嘴:“去,再買十碗來!哎,叫他拿個大點的家夥裝了,咱們拿走!”“十……十碗?”春哥瞄了林南一眼,依言去和老羅說了,同時把錢也付了。待到東西湊齊了,林南犯難了,這怎麼帶?此時那胖子說話了:“哎喲,您這是要帶走吧?沒帶家夥什?嗬嗬,我這裡倒有您要的東西!”說著回身從攤子後麵拿出一個小巧的方形竹籃子來。 “這東西怎麼樣?正好您用得著!”林南一笑:“多少錢?”“原本呢要賣八文錢,看公子也是好這口兒的人,六文錢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