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堆兒裡走路,格外地費勁,尤其是像林蹠這樣專門“擠”路的。四人由林蹠當先,又湊了小半個時辰的熱鬨,幾個人都有些乏了,便是林蹠興頭高,此刻也過了些癮頭,因此找了個人少的街角,四人暫時休息一下。林南看了看擁擠的人流,問道:“春哥兒,這是到了哪了?”春哥兒聞言一愣,看了看街邊幾處房舍,苦著臉道:“南少爺,這……這小的現在可答不上來,咱們這一路擠下來,什麼都沒瞧見,南十三街這一帶,有好幾條街模樣又差不多,現在我也說不上我們在什麼地方了……”春哥兒擦了擦臉上的汗:“您得容我瞧一瞧……”春哥兒說罷,一邊休息一邊轉著圈兒打量著四周,好一會兒才長出一口氣:“啊……看出來了,南少爺,這兒是瓦子街,是南十三街的第六條街,這條街上……嘿嘿……”春哥兒欲言又止,麵上神色有些扭捏。林南有些奇怪:“這條街怎麼了?”春哥兒癟了癟嘴,還是沒說,這時候旁邊林四說話了:“少爺,彆問了,這條街既然叫瓦子街,再看看這條街兩邊的模樣,嘿嘿……”“啊……”林南聽了林四的話往兩邊一看,頓時明白過來。怪不得剛才擠到這條街上,覺得女人多了起來呢!看看旁邊那半遮半掩的門臉和街上濃妝豔抹的大腳姑娘……林南一咧嘴,怪不得春哥兒不敢講,若是講了被老太太知道,八成得要挨板子。林南一偏頭,見林蹠正看得有滋有味的,頓時沒好氣地喝道:“蹠弟,看什麼看!走了!”“哎!哎……來了!”林蹠一邊走著,一邊眼睛還朝瓦子街上瞄。平日大人們總說林南人小鬼大,殊不知林蹠也不例外,隻是林蹠這先知先覺的勁兒,似乎都集中到某一方麵兒去了……四人離了瓦子街,再往前走,就是第七條街牌坊街了。這條街上因為有一座貞潔牌坊,故此得名。南十三街第六條街是瓦子街,緊挨著瓦子街的竟是牌坊街,說來也真有些諷刺……南十三街自牌坊街開始,一連四條街,專營花鳥魚蟲,所以牌坊街又叫花街,字麵意思,專門經營四季花草,倒不是“花街柳巷”那個花街了。一行四人都是男子,林南林蹠又都是年少心性,對花花草草的不敢興趣,略微逛了一下魚市之後,便在蟲街上停了下來。自古到今,人們對於蟲的賞玩便沒有間斷過,這個“蟲”可不是後世所指的昆蟲,古時候人們說“蟲”,意義比後世要廣泛得多。比如虎,古時候叫大蟲;蛇,民間叫長蟲……所以這個時候的蟲街,可不是專賣蛐蛐一類的小蟲子的,鬥雞、鬥狗、各類蟲蛇……時下流行的玩意兒在這條街上都有。人愛玩蟲,可能有點天性在裡頭,就像小孩子天生愛玩土。像現在林南和林蹠到了蟲街上,頓時就邁不動步了。看什麼都覺得新鮮,看什麼都覺得好玩!不但是他們,春哥兒和林四也興致猛增。春哥兒不是靖北伯府的家生子,而是臨時買來的小廝,平日裡雖然知道南十三街是乾什麼的,但做了小廝之後便少有機會來了。今日舊地重遊,春哥兒也看了個目不暇接。四人一個攤位一個攤位地看,正瞧得熱鬨呢,前麵忽然傳來一陣喧囂聲。春哥兒眉毛一挑,側著耳朵聽了聽,頓時來了精神!“南少爺,蹠少爺,看來咱們今兒是來著了!”林南一聽便知道有下文,問道:“怎麼了?那邊……莫不是有什麼好戲看?”春哥兒一挑大拇指::“沒錯兒!咱們趕得巧,前麵有人賭鬥!南少爺……這趕得巧了,咱們……看看去?”林南沒好氣地瞥了春哥兒一眼:“那還用說,今天咱們就是出來散心的,既然有這麼熱鬨的事兒讓咱們趕上了,那還有不看的?走,看看去!”“好嘞!”春哥兒聞言心頭歡喜,連忙在頭裡帶路,撥開人群來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此時蟲街上因為剛才那一陣喧囂,四下裡圍攏過來不少人,但這些人似乎都知道這裡的規矩,並不使勁兒地往裡擠,而是在四周圍站成一個大圈子,將裡麵的幾個人圍了起來。林南和林蹠個子不高,連忙朝裡擠了擠,占了前排的一個位置。林南朝圈子裡打量了幾眼,發現最中心的地方擺著一張八仙桌,桌子東西兩邊分彆站著幾個人。東麵的是個老頭,看穿著打扮似乎就是在蟲街上做買賣的,此刻這人端坐在桌子邊上,不笑不語,麵色平靜中透著股悠閒的勁兒,手邊不遠放著一個罐子。春哥兒瞧了兩眼,悄悄說道:“南少爺,你看這人的手,雖然現下洗得乾淨,但還是有一絲泥色,這人九成九是專營蛐蛐的行家。”林南照著春哥兒的話看了兩眼,心下了然,轉過頭向另外一邊看去,隻見八仙桌西麵坐著兩個少年,看年紀其中一人比林南要大上幾歲,另外一個則和林蹠差不多少。這兩人穿著打扮不俗,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孩子。一人個頭略高,頭戴逍遙巾,身上穿著翡翠色的緞麵夾衫,人不大譜卻不小,大秋天的手裡還拿著把扇子,扇麵上畫的竟是群美遊春圖。另外一人偏瘦偏矮一點,穿著石青色的夾衫,手中正端著一個罐子。春哥兒見了,忙在旁邊悄悄地解釋道:“南少爺,瞧見沒,這是要鬥蛐蛐兒。”林南點了點頭,側過頭問道:“既是賭鬥,他們究竟要賭什麼,你可曾聽見了?”春哥兒搖了搖頭,道:“這個倒沒聽見,不過這蟲街上賭蟲,無非是銀錢,飯局,再或者是女人。賭飯局的大都是朋友相鬥,但瞧這幾人的意思,似乎不像是朋友,那邊兒那兩個年齡又不大,看起來八成是賭銀子了。”林南道:“我看也是。隻是若依你的話看,那老者似乎是商家,這兩位公子似乎是上門賭鬥的……莫不是要拆人家的店麵,毀人的生計麼?”